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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东西,我也没有做错
女儿言思筝长到八岁时,言晟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温臻的影子。
那天他回家拿东西刚推开门,就看见小小的身影蹲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捏着蜡笔在画纸上涂涂抹抹。
夕阳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给她柔软的发顶镀上一层暖金色,她微微蹙着眉专注地盯着画纸,睫毛纤长,像极了温臻认真工作时的模样。
言晟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脏猛地一缩——那眉眼间的轮廓,鼻梁的弧度,甚至抿起嘴唇时的小动作,都和记忆里的温臻如出一辙。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下一秒,那个女孩就会抬起头,用温臻特有的、亮亮的嗓音喊他一声“言晟”。
可言思筝察觉到动静,转过头来眼里没有温臻的温柔缱绻,反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她看着言晟,没有扑过来撒娇,只是淡淡地眨了眨眼,又低下头继续画画,嘴里小声嘀咕着“这个颜色不对。”
言晟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她的性格和温臻截然不同。
温臻是肆意张扬的太阳,走到哪里都能带来热闹和温暖,而言思筝更像一株沉默的翠竹,安静、内敛,甚至有些倔强。
从小到大她很少哭闹,这种韧劲像极了当年为了创业目标拼尽全力的言晟,可她骨子里的疏离和敏感,又让言晟觉得陌生。
他知道自己亏欠这个孩子太多。
从她出生起,他就缺席了她的成长。
她第一次学会走路是保姆告诉他的;第一次开口说话,他是在手机里的录音里听到的;家长会他几乎从未参加过,唯一和这个孩子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一天的是她的生日,并不是为了庆祝,因为那天是温臻的忌日。
他总是用物质来弥补这份亏欠,她想要的玩具、书籍、画笔,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她喜欢画画,他立刻请了最好的老师,买了最贵的画具;后面她渐渐不开始说自己的事情,那么他总会往她的账号上打钱,让她自己去花自己去用。
他会托助理给她买最新款的电子产品,却不知道她喜欢的菜是什么;会给她报最好的兴趣班,却从未看过她的任何作品;会在她生病时请最好的医生,却很少坐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照顾她。
有一次老师打电话来,说言思筝在学校和别人闹矛盾,班主任要双方家长去协商,但言晟身处外地最后排了助理过去,他让助理尽量去满足她想要的东西,但事后助理告诉自己,那个时候言思筝只是低着头小声说“我不要东西,我也没有做错。”
那一刻言晟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想到女儿那张酷似温臻的脸,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无措。他知道言思筝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冰冷的物质,而是他的陪伴和关爱。
可他做不到,每当他想要靠近言思筝,想要试着了解她、疼爱她时,温臻离世时的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她苍白的脸,医生无奈的眼神,产房里绝望的寂静。
言思筝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温臻的离去,提醒着他那段戛然而止的幸福。
言晟只能继续用物质来武装自己的逃避。
他给言思筝换了更大的房间,摆满了她喜欢的书籍和画作;给她请了专职的做饭阿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甚至提前为她规划好了未来的人生道路,从中学到大学,再到出国留学。
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自己的亏欠,就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可每当看到言思筝独自坐在角落里看书,或者对着温臻的照片发呆时,他就知道这些都没用。
言晟看着言思筝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来越像温臻,却又越来越不像记忆里的任何人。她有温臻的容貌,有他的沉默,却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敏感。
他知道自己欠言思筝这个孩子的,不仅仅是陪伴,而是一份完整的父爱。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就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温臻的离世,如何面对自己心里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很多个深夜言晟会站在言思筝的房门口,看着里面透出的微弱灯光,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充满了矛盾。
他想推开门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说一句“爸爸对不起你。”可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出去。
他只能在门口站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书房,继续用工作麻痹自己,直到天亮。
生活的转机就这样又一次出现,那段日子他总是特别忙,经常顾不得吃饭,后面肠胃炎去医院挂水,又一次遇见了自己的初恋林芸,她抱着怀里的孩子急得满头大汗,工作上临时有事,但孩子又不能单独一个人,所以他主动担任起暂时照顾林清弦的责任,她才放心去处理工作。
等林芸赶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输液的椅子挨着,言晟看着林芸从包里拿出橙子喂给小脸红扑扑的林清弦,急着说说‘小孩发烧不能吃呀,不然会不舒服’,当时林芸开玩笑说自己和孩子关系不好,怎么一点这些常识都没有,他尴尬的打圆场过去,原来这么明显吗?
一开始看着林清弦的脸言晟就会有意无意想到言思筝,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陪过她,一次都没有。
短暂的相处让言晟看得出来,林芸是一个负责的母亲,所以临走前告诉林芸,如果可以的话就和他一起搭伙过日子。
但林芸并没有联系自己,直到再一次小区的社区交流会偶然碰面,言晟作为企业代表来做就业指导,和林芸的接触时间久了些。
他这才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时喜欢的女孩,林芸变了很多,身上是岁月沉淀后的温婉,穿着简约的米色西装套裙,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
言晟的脚步顿住,及时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他也能看到她眼角浅浅的细纹,却也记得她笑起来时,那两个依旧清晰的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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