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我是你们家小主人。”
掌柜拨算盘的手指猛地顿住,眼中精光一闪。他不动声色地飞快瞥了一眼门外——两个衙役模样的身影正东张西望地朝这边跑来。掌柜立刻有了决断,一把拉开柜台侧面的活板,低声道:“快进来!”
苏萦几乎是滚进柜台后的狭小空间。掌柜迅速合上活板,顺手将一件旧罩衫盖在上面,回去端坐在原处,继续若无其事地打着算盘,嘴里还哼起了小调。
“砰!”酒楼大门被粗暴地踢开,两名衙役闯了进来,领头的环视大堂,凶神恶煞地问:“掌柜的!可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穿红斗篷的小姑娘跑过去?”
掌柜抬起头,一脸茫然和恰到好处的惶恐:“官爷,什么小姑娘?小的刚才一直在算账,没留意啊。穿红斗篷?那得多显眼,若是经过,小人断无不见的道理。”
“哎呀!”那衙役一拍脑门,懊恼道:“斗篷在柴垛上挂着呢!有没有没穿红斗篷的小姑娘跑过去?”
“就,就没有小姑娘啊!”掌柜简直被这人颠三倒四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忙赔着笑,起身从柜台下摸出一小锭银子,悄悄塞给领头衙役。
另一名衙役狐疑地盯着他,又看向通往内院和后厨的门帘。
“二位官爷辛苦,要不…小人让伙计帮着在附近找找?这天寒地冻的,二位歇歇脚,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掌柜的说着,便作势要喊人。
衙役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又草草看了看这整洁寻常的酒楼,确实没发现异常,便骂骂咧咧地回头:“算了!谅她也不敢藏在这儿。去别处看看!仔细搜,跑不远!”两人便匆匆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又等了片刻,掌柜才小心挪开罩衫,打开活板。苏萦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姑娘,他们走了。”掌柜将几乎虚脱的苏萦扶了出来,让她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又快速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一双眼把这姑娘细细打量一遍,谨慎而探究地开口问询:“您是何人?如何认得我们家主人?”
“我?”苏萦靠在板壁上,缓缓平复着几乎要炸开的胸腔,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望着掌柜,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我是你们家小主人。”
“哦?”那人看清她眉眼轮廓,由衷叹道:“像。”
“啧。”苏萦发出不爽的声音,无力地辩解道:“我不像他!我像我娘!”
一看掌柜笑眯眯地看着她,也没有要反驳的心思,苏萦自己也顿觉无趣,赶忙提起正事来。
“掌柜贵姓?”
“免贵姓高。”
“高掌柜,现在,立刻想法子,帮我联系上我爹,或者…联系上任何能帮我的人。”苏萦面色凝重,语调焦急:“我在锦糖镇遇上大事了!你,你认不认识比曹州县尊还大的官?”
“少主,借一步说话。”掌柜听闻此话,面色一滞,向店外扫视一周,将苏萦引向后院隔间。
夜色如墨,四人两骑在远离锦糖镇的荒僻小路上疾驰。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的火光与喧嚣,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乱石后勒马停下。此处杂草丛生,远离道路,勉强可作短暂喘息之地。
宝冉率先跃下马背,动作有些踉跄。她不顾自己身上也有些擦碰伤,立刻去搀扶袁鸣。蜜合壮着胆子自己跳下马背,赶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几乎脱力的袁鸣扶下马,让他靠着一块大石坐下。月光下,袁鸣脸色苍白,腿上和臂上的伤口虽经粗略捆扎,仍在渗血,鲜血将布料浸透。
“蜜合,快!”宝冉急切地催促,自己则警惕地望向镇子方向,手指捏紧了腰间弹弓的皮鞘。
蜜合掀开袁鸣衣裳布料,见到血淋淋的伤口,不免有些头晕。危急关头,也没法顾及许多,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脚麻利地解开水囊,冲洗袁鸣腿上最深的刀口,又撕下自己裙裾内衬相对洁净的布条,重新上药包扎。她的手法虽显生涩,却足够轻柔仔细。袁鸣咬着牙,额上冷汗涔涔,硬是没哼一声。
萧征拴好马匹,迅速巡视了周边环境,确认暂时安全。他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望向锦糖镇被夜色吞没的轮廓。火光早已不见,唯余一片凄冷的黑暗。苏萦那抹红色的身影,和郭娑坠马时的惊叫,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殿下!”宝冉猛地转身,眼神焦灼:“我得立刻回去!郡主落在他们手里,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我知道巡检司和镇衙大牢的方位,我现在就去探!”
萧征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声音因疲惫和压抑着情绪而有些沙哑:“现在若去硬闯,正中宋昆下怀。他必在巡检司和客栈周边布下埋伏,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况且,”他顿了顿,语气更沉:“苏萦下落不明,她若逃脱,此刻也需接应;若真不慎落入他们手中,我们更需弄清情况,谋定后动。”
宝冉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郡主身陷囹圄?万一他们用刑…”
“正因她是人质,暂时反而安全。”萧征截断她的话,冷静分析:“宋昆、宋丘如今最怕的是什么?是事情败露,是‘步星辉’和‘苏大人’背后的势力追究。抓住郭娑,是他们手里唯一的筹码,指望着用她来引我们现身,或将我们一网打尽,或将此事彻底掩盖。在达到目的前,他们不会轻易伤她性命。”
“那咱们郡主呢?”蜜合为袁鸣包扎完毕,抬起头,话音染上哭腔,满脸担忧。
萧征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能坐等,但也不能莽撞。我与宝冉先回镇上探明情况。”
一直沉默忍痛的袁鸣此刻挣扎着想要站起:“殿下,属下跟您去!他们人多势众,您和宝冉姑娘就两个人,太危险了!”
萧征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袁鸣,你此刻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将养。” 他难得地放软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调侃:“我可不想等回京之后,给你家娘子送回一个瘸腿的夫君。”
袁鸣一愣,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活跃气氛:“哈哈,唉,殿下,瘸了我娘子也不会嫌弃我的!” 笑着笑着,声音却低了下去。他仰头望着天际那轮清冷的残月,怔怔出神,半晌,才喃喃道:“唉,殿下,咱们出来…有半个多月了吧?那我娘子她…就是怀孕…” 他下意识地掰着手指计算,月光照在他沾着血污和灰尘的脸上,映出一种与平日憨直逗趣截然不同的柔软:“三个月零十天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像前些日子那么恶心难受,还会不会影响她读书。这最难的时候,我都没在身边陪着她,我这做的什么夫君,将来能不能当个好爹啊。孩子这会儿…是不是该会动了——”
“四个半月。”萧征突兀地开口。
袁鸣等三个人的脸刷地转过来向着萧征。
“我,我猜,”萧征目光闪躲地搓了下鼻子:“四个半月才能会动吧?”
他没能出世的女儿就是那时候会动的。他侧着头,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苏萦隆起的腹部,柔软的肚皮下像有一尾小鱼,顽皮地“咕噜”一声逃走了。
乖乖,爹真没用,保不住你,也没护住你娘。
他懊恼地站起身,心焦如焚地远眺眼前的小镇:苏萦啊,你此刻到底在哪里呢?
“袁鸣,真抱歉把你牵连进来。咱们一定能平安回去的。”无力感包裹着他,他却还强撑着安慰袁鸣。
“殿下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么有良心——咳!这么贴心的话了!”袁鸣眼眶一热,慌忙低下头,用力眨掉眼中泛起的湿意,咧着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萧征拍了拍他的肩,转身面向已急不可待的宝冉:“宝冉,你与我一同潜回镇上。你目标小,身手灵便,设法靠近巡检司,观察动静,重点是探听郭娑和苏萦是否被关押在那里,以及守卫情况。切记,只观察,绝不可擅自行动,一有不对,立刻撤回,我会在外面接应你。”
“是!”宝冉精神一振,立刻应道。
“那我呢,殿下?”蜜合急忙问。
“蜜合,你留在此地照看袁鸣,隐蔽好,等我们回来。一切以安全为要。”萧征看着她,扯出一个苦笑来:“你家主子在那样的危急关头,都还惦记着你的安危呢。”
“郡主,郡主从未在外头独自过过夜…”蜜合低下头,懊恼地泫然欲泣:“我本该跟着她去的…”
“她最机灵,人小鬼大,一定能顺利脱险的。”萧征心里比谁都乱都怕,还硬扯出一个宽慰的笑:“我一定把她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若天亮后我们未归,你们可尝试向镇子方向移动,找个医馆给袁鸣治伤。”
“殿下,别冒险了。”袁鸣摇摇头:“这镇上就那一家医馆,上次郭姑娘的手伤,就是我和宝冉陪着去看的,那郎中肯定能认出我来。”
“奴婢见机行事。”蜜合不愿给萧征再增加压力,拭去脸上泪痕,坚强地抬起了头:“奴婢预祝殿下和宝冉姑娘行动顺利。”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