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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雄喜之复活陈川……
月光冰冷,洒在陈川苍白如纸的脸上。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压抑的、仿佛从破碎肺部挤出的呛咳。
苏末晞立刻俯身,手悬在他肩膀上方,想碰又不敢用力。“陈川?”
黄万千也警惕地靠近半步,目光扫视周围,确认暂时安全。
陈川的眼皮挣扎着掀开一条缝,瞳孔在月光下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对焦到苏末晞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灼热的急切。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有气流摩擦干裂嘴唇的嘶嘶声。
苏末晞下意识想去找水,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满身狼狈。
“慢点。”黄万千递过来一个扁平的金属小酒壶,里面还剩一点底子,“烈酒,刺激,但能顶一下。”
苏末晞接过,小心翼翼地将壶口凑到陈川唇边,滴了几滴进去。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陈川猛地一呛,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但咳嗽过后,他眼中涣散的光芒似乎凝聚了一些,呼吸也稍微顺畅了点。
他抓住苏末晞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他的手冰得吓人,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末晞,”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个字都耗尽全力,“听我说……没时间了……”
苏末晞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想让他保存体力:“你先休息,我们出来了,安全了……”
“不!”陈川猛地打断她,眼中的急切几乎要烧起来,“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他们……李东京换掉我……不是冲着守望者,也不是冲着我们那点前世恩怨……”
他急促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但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语速快而破碎:
“是‘新余’……不,是‘融创’……千叶家族和他们在合作……他们要吞‘万达’,用最脏的手段……派了女人,去弄王健林儿子的种……想用孩子拿股权,撬动整个盘子……”
苏末晞和黄万千听得心头剧震。这信息跳跃而庞杂,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具体性。
陈川缓了口气,眼神扫过黄万千,没有多余的解释,仿佛知道他会在这里,并且必须听下去:
“融创背后……是更大的。是‘非吸’(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一个网,织了很多年……副国级的□□倒了,但网没破……钱,海量的钱,要用‘社保金’洗白……不能让他们洗成!”
他的手指用力掐进苏末晞的手腕,留下白痕:
“我卧底……太久,知道太多节点……市长李弘,林星晚家族医院……都是他们的口子……他们发现我在查,不能让我把证据带出去……不能让我开口……”
他闭上眼,像是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再睁开时,里面是一片孤注一掷的决绝:
“李东京……是他们‘技术合作’方……负责处理‘人’的问题。复制我,替换我,争取时间……真身被处理掉,复制品带着‘安全’的记忆回去……一切照旧,他们的洗钱通道……月底前必须打通!”
他说完了,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只剩胸口微弱的起伏,和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月光下,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废弃建材的呜咽。
苏末晞握着陈川冰冷的手,脑子里嗡嗡作响。前世的业债,诡异的傀儡,突然被一个庞大、冰冷、扎根在现实最肮脏处的金钱阴谋砸得粉碎。陈川不是被什么超自然敌人盯上,他是撞破了一个足以撼动根基的巨型犯罪网络,成了必须被“处理”的知情人。
黄万千的脸色在月光下更加晦暗。他听到了“千叶家族”。他的哥哥,千叶雄喜。原来,家族的秘密,也缠绕在这张巨大的网里。
“所以,”苏末晞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她看着陈川虚弱却异常清醒的眼睛,“李东京换掉你,不是为了折磨我,也不是为了什么灵魂实验。他是在执行……‘灭口’和‘信息封锁’。”
陈川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你的证据呢?”黄万千突然开口,声音紧绷,“你查到的,在哪里?”
陈川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黄万千,沉默了几秒,才吐出几个字:“……琴行。地下……隔音墙,第三块砖。”
那是他和苏末晞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他作为流浪乐师最常待的、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他把最致命的东西,藏在了最初相遇之地的尘埃里。
苏末晞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种比业火更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这不再是轮回的纠葛,这是现世的、你死我活的战争。对手不是执念的怪物,而是藏在权力和金钱阴影里的、活生生的魑魅魍魉。
陈川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看着苏末晞,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去找……曝光……不能让他们……把钱洗白……”
“社保金……那是无数人的活命钱……”
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再次陷入昏迷,或者说是身体机能彻底透支后的强制休眠。
月光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照着他干裂的嘴唇,照着他刚刚吐露的、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秘密。
苏末晞慢慢松开他的手,将他小心地放平。她抬起头,看向黄万千。
黄万千也正看着她。两人眼中都没有明确的答案,只有同样的沉重,和一丝被拖入巨大漩涡的凛然。
“琴行。”苏末晞说。
“嗯。”黄万千应道。
“拿到证据。”
“然后呢?”
苏末晞看着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那里有灯火,有寻常的夜晚,也有藏着无数秘密的黑暗。
“然后,”她缓缓站起身,阴火在她眼底深处安静地燃烧,不再是为了审判前世,而是为了照亮眼前这条更险恶的路,
“想办法,把天捅个窟窿。”
夜风骤紧,吹动荒草,也吹动了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前兆。
他们刚刚逃出一个关于“完美”的囚笼。
却迎面撞进了一个关于“真实”的、更加庞大和肮脏的泥潭。
而战斗,才刚刚开始。
栖心园的荒草在身后迅速隐没。没有车,他们只能依靠黄万千对城市暗巷的熟悉,在凌晨最寂静的时段,像三道不合时宜的影子,朝着那家不起眼的琴行移动。
苏末晞几乎半背半拖着陈川,他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与半昏迷之间,偶尔恢复一丝神智,也只是无声地攥紧她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重量是物理上的负担,他带来的信息是精神上的重压。社保金、洗白、非吸网络……这些词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让逃亡的脚步都显得格外滞重。
黄万千走在最前面,路线选择极为刁钻,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仍在营业的场所。他沉默得像个幽灵,但每一次转折、每一次短暂的停顿观察,都精准有效。这份在阴影中穿行的本能,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苏末晞没有问,她只是跟着,将所有精力用在对抗疲惫和保持警惕上。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流淌,像一条虚幻的、与他们无关的河。他们穿行在河床下的淤泥里。
终于,那家小小的、招牌都已褪色的琴行出现在巷子尽头。玻璃门紧闭,里面一片漆黑。
黄万千没有直接上前,而是隐在对面建筑的阴影里,观察了足足五分钟。凌晨的风吹过空荡的巷子,卷起几张废纸。
“看起来没人。”他低声道,声音几乎溶在风里,“但李东京知道你和他在这里见过面。如果是灭口和封锁信息,这里不应该被忽略。”
“也许他们还没查到这一步,”苏末晞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带着不确定,“或者,他们觉得复制品已经足够,真身被困,这里无关紧要。”
“赌吗?”黄万千问,目光依旧锁着琴行紧闭的门。
苏末晞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呼吸微弱的陈川。赌?他们刚从一场豪赌里逃出来,筹码是命。
“他赌命换来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阴火在指尖凝成一丝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探针,“值得再赌一次。”
她没有选择破坏门锁,那会留下明显痕迹。阴火探针顺着门缝钻入,精准地找到内部的老式插销,高温使其微微变形、滑脱。“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开了。
里面是熟悉的、混合着旧木头、松香和灰尘的味道。月光透过橱窗,勾勒出几架钢琴沉默的轮廓。一切都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差不多,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
陈川在此时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他勉强睁开眼,涣散的目光扫过琴行内部,手指颤抖地指向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乐谱箱和杂物。
“隔音……墙……”他气若游丝。
黄万千立刻上前,迅速而安静地挪开那些杂物。墙壁裸露出来,是老旧的红砖。他蹲下身,手指仔细地抚过砖缝。
“第三块……”陈川的提醒微弱却清晰。
黄万千的手指停在某块砖上。他屈指,用特定的力度和节奏,在不同位置叩击了几下。砖块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然后,那块砖微微向内凹陷,再被他小心地抽了出来。
里面是一个狭窄的、金属质地的暗格。
没有文件,没有U盘。
只有一把老旧的、黄铜色的钥匙,静静地躺在里面。钥匙造型古朴,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三人都愣了一下。
陈川看着那把钥匙,眼中闪过释然,随即是更深的疲惫。“……银行……保管箱……‘永丰信托’……名字是‘林深’……密码……我的琴……第一首练习曲……第一个小节……的音符数字……”
他说完,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身体完全瘫软在苏末晞怀里。
钥匙。银行。假名。音乐密码。
他把真正的证据,藏在了更远、更安全、也更常规的地方。琴行这里,只是一个指向起点的路标。
苏末晞拿起那把钥匙。黄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轻,却仿佛重若千钧。这小小的金属片,连接着陈川用卧底生涯换来的秘密,也连接着那个庞大网络最脆弱的喉咙。
黄万千将砖块小心地塞回原处,恢复杂物位置。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他们来过的痕迹。
“永丰信托,”他低声重复,眉头紧锁,“那是外资背景,安保极严,存取记录难以篡改。他选了个好地方。”
“但也是最容易被预料到的地方。”苏末晞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如果对方知道他在查,也会想到他可能留有后手。银行……他们未必敢明着动手,但一定会有眼睛。”
就在这时,琴行外,遥远的巷口,传来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然后缓缓停下的声音。
不是警车,也不是普通的夜间车辆。引擎声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
黄万千瞬间绷紧,对苏末晞做了一个绝对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从最边缘的缝隙向外窥视。
苏末晞也屏住呼吸,将陈川轻轻放倒在墙角阴影里,自己则伏低身体,阴火收敛到极致,如同蛰伏的灰烬。
车灯熄灭。
两个人下车,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异常清晰。他们径直朝着琴行走来。
月光勾勒出他们的轮廓——穿着深色便装,动作干练,步伐一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协调感。不是李东京那种带着研究气息的诡异,更像是……专业的清道夫。
他们在琴行门口停下,没有试图开门,其中一人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对着门锁和墙壁扫描。仪器屏幕发出幽蓝的光,映在那人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热能残留……很新,十分钟内。”另一人低声道,声音毫无起伏。
“进去看看。不留痕。”
“明白。”
他们开始处理门锁,手法专业,显然也打算悄无声息地进入。
琴行内,空气凝固了。
前有堵截,后无退路(琴行只有一个前门和一个被封死的后窗),还带着一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陈川。
苏末晞看向黄万千,用眼神询问。硬拼?他们状态极差,对方有备而来,胜算渺茫。
黄万千的目光急速扫过琴行内部,最终定格在那几架老钢琴上。他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断,对苏末晞做了几个极快的手势——指向最大的那架三角钢琴,又指了指自己和陈川,最后指了指琴行后方堆积杂物最多、光线最暗的角落。
苏末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儿戏,但或许是唯一能利用对方思维盲区的办法。
门锁传来最后一声轻微的“咔嗒”。
外面的两人,推开了门。
就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刹那——
“咚!!!!!!”
一声巨大、沉闷、完全不似琴音、更像是用重物全力砸在钢琴最低音区琴键上的轰鸣,猛然从琴行深处炸响!
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剧烈震荡,灰尘簌簌落下!
刚推开门的两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巨大声响震得动作一滞,本能地朝声音来源——那架三角钢琴望去。
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吸引的这半秒钟!
琴行最深处那个昏暗的杂物角落,一堆废弃的帆布和纸箱后面,苏末晞用尽全力,将昏迷的陈川推向更深的阴影,自己则蜷缩起身体,阴火全力内敛,模拟死物,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而三角钢琴的巨响余音未绝,琴行里似乎还回荡着那沉闷的轰鸣。
门口两人迅速举枪(装了消音器),眼神锐利地扫视。钢琴盖紧闭,周围似乎空无一人。
“声东击西?”一人冷声道,枪口谨慎地移动。
另一人已经快步走向钢琴,枪口始终指向可能藏人的方向。
就在他即将走到钢琴旁时——
“哗啦!!!”
那堆看似稳固的杂物猛地从内部被撞开!黄万千像一头受伤的豹子般扑出,手中没有武器,只有半截不知何时拆下来的、沉重的钢琴踏板连杆,狠狠砸向最近一人的手腕!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只有速度和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
“砰!”一声闷响,夹杂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和压抑的痛呼!那人的手枪脱手飞出!
另一人反应极快,枪口瞬间调转!
但黄万千在砸中的同时,已经合身撞入对方怀中,用最野蛮的缠斗方式,死死抱住对方,将战场拖入近身肉搏,让另一把枪暂时失去射击角度!
“走!!!”黄万千的嘶吼在搏斗的闷响中炸开,是对着苏末晞藏身角落的全力咆哮,“钥匙!!走啊!!!”
他没有看苏末晞的方向,只是用身体和搏命,制造出了唯一一个混乱的、短暂的间隙。
角落阴影里,苏末晞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她看着黄万千如同野兽般与两个专业清道夫滚倒在地,用牙齿、用头槌、用一切能用上的部位疯狂攻击,只为拖住那几秒钟。
钥匙在她手里烫得惊人。
陈川冰冷的身体靠着她。
走?
留下?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
只有黄万千用命换来的、转瞬即逝的通道。
苏末晞猛地咬牙,阴火不再隐藏,骤然爆发成一片刺目的幽蓝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强光致盲!同时,她用尽力气背起陈川,朝着那扇洞开的、无人把守的琴行大门,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黄万千压抑的闷哼,□□撞击的沉重声响,以及一声被极力遏制的、濒死般的喘息。
她没有回头。
眼泪和夜风一起,狠狠刮过脸颊。
她只是背着身上沉重的、用无数代价换来的“真相”和“人”,冲进了城市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钥匙紧攥在手心,硌得生疼。
前方,是永丰信托,是未知的守卫,是更庞大的黑暗。
身后,琴行的搏杀声迅速被夜风吹散,归于沉寂,像一个被匆忙掩埋的句点。
天,快要亮了。
但最深的黑夜,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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