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9 章
虽说鬼睡觉只是为了养神,可这一夜,沈恪完全没睡好。
斐厌从头到尾都缩在墙边,瞧着安分,手却不老实,沈恪一醒,就发现这人攥着自己的袖子,好像生怕他跑了。
沈恪看着这只手,终是将被子一角塞到他手中,才得以抽身,起身时,他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睡着时的斐厌眉眼舒缓平静,竟透出几分不设防的稚气,不像平日里,只有生气时才装得一副平静。
沈恪替他掖了掖被角。
……
门合上那一刻,斐厌睁眼,松开攥着被子的手,缓缓坐起。晨曦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身下鼓鼓囊囊一大块,斐厌耳廓通红,冒出一身汗。
许久,他咬牙看着身下一片粘腻,难得露出几分扭曲。
……
楼下大堂,沈恪正要出门寻魏明,却见他已匆匆进来。
魏明没料到沈恪真在客栈,顿时脸色青白交加,眼神躲闪。
明显一副闯祸的模样。
“大人……”魏明声音发虚。
沈恪没应声,只静静看着他。
魏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他本就不是藏得住事的性子,此刻更如芒在背,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该死!”
他将清晨遭遇那群修士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连自己那点“祸水东引”的小心思也没敢隐瞒,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这群人就这么放魏明回来,也许有出于对他身份和对沈恪身手的考量,但听上去并非不死不休之人。
沈恪没料到那群修士竟与自己也有关,揉了揉额角:“他们可有告知,具体是何仇怨?”
魏明回想,呐呐道:“没有。”
沈恪:“……这几日不必去值守,你先回地府。”
“大人?”魏明脸色煞白,“您、您要赶我走?”
沈恪看着他眼中的惶恐,平静道:“不是赶你。只是接下来之事,你不必卷入。”
这话一出,魏明稍微宽心,可放松下来后,他感到一丝异样。
等告别沈恪,站在客栈外,他脑子终于灵光——为什么大人突然回了客栈?
……
沈恪眸色沉沉。
斐厌有伤,又为了他故意沾上黑雾;另一方面,他对‘管家’这人的身份不确定,恶鬼向来记仇迁怒。
若是多生事端……
不争锋一声轻响。
沈恪定神,看着不争锋上面的禁制,恰在此时,一只黑鸟从屋外飞进,落在他腿上,这只形状与之前不同,且眼中闪着红光。
“大人。”
沈恪:“昭文?”
黑鸟张嘴:“阴曹鬼君这边说要见您,不知您何时归来?”
昭文只要不神神叨叨,办事效率永远这般高。阴曹鬼君再怎么废物,也是四君之一,既要处决他,也得沈恪回去主持此事,但眼下沈恪实在不得空——
沈恪冷冷道:“他点名见我?当我跟他一样闲散?”
下一刻,昭文那边续道:“我知大人繁忙,已将他要转告给你的话都记录下来。”
沈恪一愣,才想起这种黑鸟只有录音的效果,心想他当真是没睡好,随即寻了个安静的地方。
黑鸟乖顺地飞上他指尖,鸟喙开合,传出的已是阴曹鬼君那把阴沉含怒的嗓音:
“沈恪——好一个判官司司长!”
第一句话,便让沈恪想直接掐了这鸟。
“你治下严苛,铁腕无情,将你辖内恶鬼凶魂赶得无处容身,便一股脑儿涌进我的地界!如今我境内生乱,你倒要来问责?”
那声音越说越激愤,几乎能想象出对方面红耳赤的模样:
“是!我管束不力,我难辞其咎!可你呢?判官司司长之位空悬近百年,地府秩序早就烂了根子!如今你坐上了这位子,便以为能只手擎天了?”
黑鸟顿了顿,鬼君的声音陡然压低,透出一股森寒:
“沈恪,我今日把话放在这儿——”
听到熟悉的句子,沈恪终于将话掐断。
黑鸟恢复乖巧模样。
沈恪盯着这鸟,想了想,另外留言让昭文去查查委过律相关的那只鬼的来头。
处理完一切,沈恪在原地站了片刻,晨光渐盛,街上行人多了起来,吆喝声、车轮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鲜活的嘈杂。这喧闹与他格格不入——那种死了太久、重回人间的陌生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像一层透明的隔膜,将他与这烟火人间隔开。
他忽然想做一件事。
……
沈恪寻到一处糕点铺。铺面不大,却干净敞亮,蒸笼里冒出团团白气,甜香四溢。沈恪立在柜台前,试图向掌柜描述曾在敛芳城见过的那盒点心。
“客人,您说的外皮晶莹剔透的那种,是用澄粉做的,透亮好看。”掌柜一边擦拭案板一边笑道,“至于馅料嘛,可就多了去了。眼下正逢秋令,新下的栗子磨成蓉,加糖慢炒,香糯清甜,是最好的时节。您要不尝尝栗子馅儿的?”
沈恪听着那细致的描述,应道:“好,多谢。”
不多时,一盒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糕点便递到了他手中,尚有余温。
沈恪提着这盒栗子糕,折返客栈。行至房门外,他停下脚步,抬手轻叩门板。
里面静了一瞬,随即传来斐厌的声音,听着比平日稍快些:“……稍等。”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过了片刻,斐厌才道:“好了,你进来吧。”
沈恪推门而入。室内光线柔和,斐厌站在窗边——又换了一身新衣裳。依旧是红黑色,看不出来与之前那件有多大的区别。他正低头匆忙地掖平最后一处衣角,闻声回头时,面上掠过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掩去的、略显仓促的神情。
沈恪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他微微泛红的耳根,语气如常:“早饭。”
斐厌一愣。
沈恪抓住了他脸上流露出的那丝不可置信,移开视线:“你之前不是想吃早饭吗?”
斐厌挑眉:“大人这么好啊~”
这声大人叫得百转千回,沈恪又觉得自己吃到了那粘牙的糖,嘴角顿时绷紧。
斐厌说完拆开糕点,连外面的纸都小心拆开,生怕撕烂,好像在对待什么珍惜的东西,沈恪被他这动作晃得没敢再看。
等他津津有味的吃完,斐厌道:“大人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别人喊着都是公事公办的感觉,他一开口,这声‘大人’总觉得不对劲。
沈恪直觉再让他这般喊下去,若是哪只小鬼学了去……恐怕晚节不保。
沈恪:“你知道我的名字,就别这样喊。”
斐厌看上去有些委屈:“别人喊得了,我就不能这么喊?而且……”他顿了顿,“沈恪,沈恪的喊着,多生分。”
这两声他也喊得缱绻,喊得沈恪更觉抬不起头。
斐厌:“要不,你就告诉我你字什么?”
得寸进尺是真被他玩明白了。
沈恪:“你上次窥探我记忆时,不是知道我的名字了?”
斐厌撇嘴:“那只蠢鬼,只能给出片段记忆,我都没听到几次别人喊你,更不知道你的字。”
沈恪看着他,突然觉得他说这些话的表情有些熟悉:“之前在北氓山,你问我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要拿镜子,以这人的身手,之后的事也证明他根本没有告知沈恪的必要,加上之后镜中鬼说漏嘴……一路走来,这人想要什么东西,总会千方百计的拿到,沈恪有了经验,再次听到他这般打探,一时恍然大悟。
斐厌神情凝固,像是想起某些丢脸的记忆,侧头不看沈恪,难得一副难堪的表情。
沈恪闭了闭眼,许久,他没忍住。
听到一声笑,斐厌耳朵动了动,转头看过来,好似有些生气,偏偏他耳朵红了。
“笑什么?”斐厌挤出几个字,试图找回场子,“那你这次说不说?”
沈恪收敛笑意,看着斐厌再次认真的表情,同样认真回复:“我的字,是隅安。”
“隅安?”斐厌念了一遍,可他念着念着,不光是他,连沈恪也突然愣了。
愿。
阿愿……
炼祸嘶哑的话语再次缠上。
沈恪眼睫一颤,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里没有痣,他和‘阿愿’完全是两个模样。
斐厌似乎想到一处去了,看向沈恪的眼神一变,随即,他快速换了个话题:“这般等着也不是事,我倒是有个法子,正好一石二鸟,要不试试?”
沈恪:“?”
斐厌以“此处地势受限”为由,二人又重返坟地。
当年殷家少主便是以阵法闻名,人间官府所用的不少阵图皆出自其手。只见斐厌随性地四处踱步,从晨光初露到暮色四合,他一边与沈恪说笑,一面信手勾画着什么。
但什么阵法需要画上一整天?
沈恪有些不安。
斐厌没回头,带着笑意,好像有些期待:“稍等。”
话音一落,他补上最后一处,忽见他周身三道阳火骤燃!
阳火一燃,非死即伤。
沈恪眼中露出痛意,然而此时已经晚了,阵法已成,贸然打断,只怕斐厌要遭受更大的反噬。
一股灼烫的怒意直冲心口。
这些日子以来,这人表现得那般顺从,倒让他全然忘了——只是为了名字便能甘受重创、不惜反噬之人,骨子里怎可能是温驯之辈。
但不过一只恶鬼,怎么值得他搭上性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