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海与神谕

　　第四十章：冰层下的微光与未改的宏图

　　那一声生涩的“星辰”，如同投入绝对零度冰原的一粒火种，虽然微弱，却瞬间打破了凝固的氛围。

　　龙书月眼中疯狂闪烁的数据乱流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茫然的滞涩。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明星辰紧紧握住的手，那冰冷的、由特殊材料构成的指尖，竟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抗拒，又仿佛在尝试感知那份来自人类掌心的、灼热的温度。

　　“……识别确认。个体：明星辰。关联记忆数据包部分解锁……”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电子合成般的质感，但其中那绝对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裂隙，“检测到异常生理反应：瞳孔放大，皮肤导电率升高，心率波动超出基准值12.3%……此为……‘担忧’与‘激动’的生理表征？”

　　他像是在分析一个陌生的课题，但目光却无法从明星辰泪眼婆娑的脸上移开。那被洛春雪和沐琴合力撬动的一丝“怀念”频率，如同钥匙，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门后涌出的，是大量杂乱、被封存的情感数据碎片。

　　他看到记忆中，雨夜的实验室，少女笨拙地打翻培养皿后惊慌失措的脸，和自己当时下意识伸手去扶时，嘴角那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小的上扬弧度。
　　他看到星空下，两人并肩仰望，少女兴奋地指着划过天际的流星，而自己原本只是为了记录天体数据，视线却不自觉地在她被星光照亮的侧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看到……更多零散的、温暖的、却与“效率”和“任务”无关的画面。

　　这些数据碎片与他核心逻辑中“最优解”、“任务优先”的指令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他的处理器负载急剧升高，甚至能听到内部散热系统微微加速的嗡鸣。

　　“逻辑冲突……情感数据再评估……权重系数需重新校准……”他喃喃自语，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是他从“苏醒”以来，第一次表现出类似“困扰”的情绪。

　　明星辰看着他那挣扎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欣喜，眼泪流得更凶，却用力点头：“对！是担忧！是激动！书月，你在感觉！你在想！不再是冷冰冰的数据了！”

　　洛春雪缓缓收回了生命魔法，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初步干预成功。情感中枢与核心逻辑的连接已被重新激活，但极其脆弱。需要时间进行整合与适应。强行灌输或过度刺激可能导致系统崩溃。”

　　沐琴也虚脱般地坐倒在地，小脸上却满是成就感，她的素描本上，无意识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的胸口位置，原本的灰色被一小片温暖的淡蓝色所覆盖。

　　暮白羽松了口气，散去凝聚的元素之力，敬佩地看着洛春雪和沐琴。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但无疑是奇迹般的一步。

　　然而，就在众人为这初步的成功而心潮澎湃时，龙书月抬起了头。他眼中的茫然逐渐褪去，重新变得清明，但那冰蓝色的深处，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的东西。

　　“情感数据……确认接收并部分整合。”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但不再是最初那种毫无波动的绝对理性，而是带上了一种……深思熟虑的质感。

　　“然而，‘盖亚之跃’计划的必要性与优先级，并未因此改变。”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地球众人，最终落在明星辰脸上，“星辰，你们的到来，你们所做的一切，包括这次……‘干预’，都进一步印证了我的判断。”

　　他抬手，再次调出那幅宏大的文明演进星图。

　　“地球文明的潜力，远超初始评估。你们展现出的智慧、协作、牺牲精神以及对情感的执着……这些，都是在纯粹唯物科技路径下被严重低估的宝贵特质。”他的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可以称之为“赞叹”的意味，虽然极其微弱。

　　“正因为如此，引导地球文明接触并掌控魔能，打破认知枷锁，才显得更为紧迫和重要。”他的眼神变得坚定，那是一种混合了新生情感与原有使命感的复杂意志，“一个能够将冰冷代码与古老符文结合，能够以凡人之躯挑战神明布局，能够为了同伴不惜以身犯险的文明……不应该被束缚在一个能量沉寂的摇篮里。”

　　“我依然会推行‘大魔法时代’计划。神明游戏，也必将进行到底。”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但或许……执行的方式，可以纳入新的变量进行优化。比如，增加对参赛者心理状态的监测与支持，比如，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提供更多关于魔能本质的知识，减少因无知带来的不必要的牺牲。”

　　他看向月伊和诗织所在的方向，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情感的回溯，让我更清晰地认识到，力量的引导不应以彻底泯灭人性为代价。但文明的跃升，也绝不能因个体的情感而裹足不前。”

　　这一刻的龙书月，不再是那个完全冰冷的执行机器，也不是变回曾经那个普通的少年。他成了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一个拥有人类情感雏形，却依然背负着冰冷宇宙法则与宏大使命的星际监察使。

　　他的理想未变，但他的手段，或许将因这冰层下透出的微光，而发生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

　　明星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她找回了书月的一部分，但他依然是他，那个心怀（或者说被植入了）星辰大海的男人。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不再是绝对的黑暗与冰冷。

　　情感的回归，没有改变目标的遥远，却或许，能照亮前行的道路，让那场关乎地球命运的“跃升”，少几分残酷，多几分属于“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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