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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边关再无新的捷报传来,只有一些零星的、语焉不详的消息,提及西夷攻势未减,飞云隘仍在苦守。朝廷的运粮队如同石沉大海,纪慈自那日清晨离去后,也杳无音信。
礼国公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纪娴如同困在笼中的猛虎,每日坐立难安,脾气也愈发暴躁。她无数次冲到祖父和父亲的书房,要求带兵前往边关,哪怕只是作为援军的一支偏师,也好过在京城这锦绣牢笼里空等着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祖父!父亲!这都多少天了?一点确切消息都没有!方劲那小子带的人不多,慈儿也不知顺利追上粮队没有,飞云隘还能撑多久?我们难道就在这里干等着吗?”纪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方劲那小子小时候跟在她身后、沉默却倔强的模样,想起他临行前那坚定锐利的眼神,更想起边关缺粮少药的惨状。她不敢深想,若飞云隘有失,若方劲……若慈儿在路上遭遇不测……
纪坦然看着孙女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紧握的双拳,心中何尝不忧?但他身为一家之主,必须保持冷静。“娴儿,稍安勿躁!边关军情瞬息万变,没有消息,未必就是坏消息。慈儿此行隐秘,不宜大肆声张,未有消息传回也是常理。你此刻若贸然带兵前往,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打草惊蛇,引来大皇子党羽的攻讦,给方望和蓝玉他们添乱!”
道理纪娴都懂,可那份对亲人的担忧,如同毒蚁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寝食难安。她烦躁地在院中踱步,一拳砸在廊柱上,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师府枕霞阁内,师飞霜看似平静,内心却同样经历着惊涛骇浪。
她依旧每日读书、理家,甚至还能分出心神关注朝中关于二皇子求娶赵芷兰引发的后续波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摸出怀中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纪慈清俊的眉眼、温和的笑容、离去时决然的背影,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他到哪里了?可曾顺利追上运粮队?边关战事究竟如何?他……可还安好?
这些念头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她,让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何为“牵肠挂肚”。她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理智,可以将情感控制在安全的范围内。可如今,那份悄然滋长的心意,早已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想起母亲的话,想起祖父的暗示,想起这京城愈发诡谲的局势。登上高门的机会?富贵荣华的生活?在这些真实的担忧和恐惧面前,显得如此虚无缥缈。她此刻唯一的念头,竟是如此简单而纯粹——希望他平安。
几日来,她看着纪娴如同困兽般焦躁,心中那份压抑的担忧也几乎到了极限。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不矜持”,不该在关系未正式定下前如此外露地表达关切。可是……可是万一呢?万一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呢?万一他需要一点支撑,一点来自远方的念想呢?
内心的挣扎如同两股力量在撕扯。一方是自幼被灌输的闺秀礼教,告诫她要矜持、要冷静;另一方,则是那汹涌而出、无法抑制的担忧与情愫。
最终,后者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倒了一切。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能落下。该如何写?直接诉说担忧,太过直白,不合礼数,也恐扰他心神。只是寻常问候,又怎能传递她此刻焦灼心情之万一?
她沉吟许久,终是落笔。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行:
“闻道玉门烽烟长,
金戈铁马踏寒霜。
愿君珍重摄衣甲,
莫令明月照空鞍。”
请不要让那清冷的月光,只照在无人骑乘的马鞍上啊!
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最直白、也最含蓄的表白了。她将墨迹吹干,仔细折好,放入一个普通的信封中封好。
她拿着信,来到了礼国公府。见到纪娴时,她正对着沙盘发呆,眼底乌青,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纪姐姐。”师飞霜轻声唤道。
纪娴回过头,看到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飞霜妹妹,你来了。”
师飞霜将手中的信递过去,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纪姐姐,我……我写了一封信,想劳烦姐姐,若有渠道……能否设法转交给纪公子?”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只是一些……寻常的问候,盼他……一切顺利。”
纪娴看着她手中的信,又看了看师飞霜那双强自镇定却难掩忧色的清眸,心中顿时了然。她接过那封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信,紧紧攥在手心,另一只手用力握住师飞霜微凉的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好!你放心!只要我纪娴还有一口气在,定想办法把这信送到慈儿手上!他……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两个女子,一个外露如火,一个内敛如霜,此刻却因为共同牵挂的人,手紧紧握在一起,在那未知的恐惧和漫长的等待中,相互传递着一点微薄的温暖和力量。窗外,乌云蔽日,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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