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违禁

　　秦笛的脸色在昏黄路灯光下骤然白了几分，像是血液瞬间褪去。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滑过下巴，留下一道冰冷的水痕。她避开了钟情那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睛，声音带着一种极力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底下的疲惫与仓惶：“钟情，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工作、生活，一切都很好。所以请你……不要……”

　　“不要什么？”钟情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了一整天的、或许更久远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最后的克制，“不要打扰你现在‘很好’的生活？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提醒你我们曾经那么用力地爱过？秦笛！”她再次逼近，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伞下的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告诉我——告诉我你已经完全忘记了！忘记了我们一起画的每一张画，忘记了你在我耳边哼过的每一首歌，忘记了我们躲在画室里说的每一句傻话！你说啊！”

　　雨势在不知不觉中加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黑色的伞面上，声音密集得如同战鼓，敲打着两人之间紧绷的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秦笛被迫抬起头，目光终于无法再闪躲，直直地撞进钟情眼底。时光似乎对这个女人格外宽容，那张浓艳精致的脸庞并未留下多少岁月的风霜，只是将那份夺目的美锻造得更加锋利，更加具有侵略性，像一把出鞘的、闪着寒光的刀，此刻正毫不留情地抵着她的咽喉，逼迫她面对早已尘封的过往。

　　伞外的世界被雨幕隔绝，伞下的时间却仿佛凝滞。秦笛看着那双曾经盛满星辰、让她甘愿沉溺的眼睛，此刻里面翻涌着痛苦、不甘、愤怒，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绝望的爱意。

　　良久，秦笛的嘴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一个极轻、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声音逸了出来：

　　“我没忘。”

　　这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如千钧。

　　钟情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听到了某种难以置信的赦免，眼底瞬间燃起一丝希冀的光。

　　但秦笛的下一句话，却将那点微弱的光瞬间扑灭：“但有些事……有些人，忘了对彼此都好。”

　　“为什么？！”钟情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又像是被那残酷的“好”字刺伤，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秦笛湿漉漉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秦笛的皮肤里，痛得秦笛下意识皱紧了眉头。“为什么当年我们要因为别人的眼光、因为那些可笑的压力就分开？为什么你现在宁可接受秦俊松那种暧昧不清的靠近，宁可让你父亲误会，宁可……宁可选择一条看起来‘正常’的路，也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我说了，我和秦俊松只是朋友！”秦笛终于被她话语里对秦俊松的反复提及和臆测激怒，用力挣脱了她的钳制，手腕上留下清晰的指痕。她的声音第一次提高了，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和急于辩白的急切，“工作需要，家庭来往，仅此而已！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

　　“我不信！”钟情的眼睛瞬间红了，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不被理解的绝望，眼底布满了血丝，“秦笛，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到他看你的眼神，我听得到剧组里那些议论！我也……我也感觉得到！如果仅仅是朋友，仅仅是工作伙伴，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氛围？为什么你从不彻底澄清？”她的声音哽咽了，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凉，“如果你真的累了，如果你真的需要找一个能被这个世界、被你父亲坦然接受的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再试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手了，秦笛，我们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因为累了！”秦笛突然失控地低吼出声，那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从压抑了太久的心底最深处硬生生撕裂开来。与此同时，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毫无征兆地冲破了防线，混合着冰凉的雨水，滚滚落下。

　　她不再试图维持冷静的面具，任由泪水肆虐，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钟情，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疲惫，还有积年累月的委屈与怨怼：

　　“钟情，你听清楚，我说我累了！当年我们不是没有努力过！我们抗争过，争取过，躲在所有人的目光背后紧紧拉着手，以为那就是全世界！然后呢？”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然后现实来了，压力来了，流言来了，我爸爸的失望，你家里的反对……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是你先松的手！是你告诉我‘我们需要冷静’！是你在那个雨天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突然出现，突然质问我，突然要我撕开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把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摊开来，再‘努力一次’……”秦笛摇着头，一步步后退，仿佛眼前的钟情是什么可怕的幻象，“钟情，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觉得我还会在原地等你？凭什么你觉得……我还会是当年那个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秦笛？”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钟情瞬间惨白的脸。雨声轰鸣，却盖不住她话语里那锥心刺骨的疲惫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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