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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人揭显真容
前世卫璋押错了宝,将全副身家赌在了失势的三皇子上。
新帝登基,作为三皇子“钱袋子”的卫家首当其冲,被迅速清算。
而无影阁阁主,便是那个最早嗅到气息的猎食者。
他在卫家这座大厦倾覆到被迫贱卖祖产时,通过多个代理人,以及低价格“抄底”吞没了卫家大部分产业。
他的这一脚,加速了卫家的破产,也让他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帷幕后的声音听起来绝不超过三十。
卫璇心中微哂:年纪不大,派头倒足,自称“云爷”。
卫璇道:“打扰云爷清静,是在下冒昧。实是心中有惑,不得不前来请教。还望云爷不吝解答。”
帷幕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绒幕边缘缓缓伸出。
那手极为好看,肤色冷白,指节修长,随意地朝帷幕外侧不远处的两张紫檀木椅一指,“坐。”
卫璇便在那儿坐下。
卫竹则站在她座椅侧后方半步之处,目光不甚友善地盯着那道帷幕。
“今日清晨,我名下苏氏锦缎庄的库房突发大火,”卫璇盯着帷幕的轮廓,问,“此事,云爷可曾听闻?又是否知晓其中内情?”
“确是听了一耳朵,”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惋惜,手中还随意盘弄着黄玉扳指,“‘灿若云霞色,焚作一地尘。’真是暴殄天物啊。”
卫璇道:“云爷消息灵通,令人佩服。既然云爷已知晓此事,那我便直言了——这场火,来得蹊跷。不知云爷,可还听过些什么别的风声?”
帷幕之后,隐约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
“风声?”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京城里,每日吹过的风何止千百道。有的风助火势,有的风却能杀人于无形。卫小姐觉得,苏氏这场火,是哪一种风所为?”
卫璇道:“自然是歪风邪风。只是不知,这风起于青萍之末时,云爷是恰好路过,还是顺手扇了扇?”
幕后人又笑了,那只手再次伸出,这次,轻轻撩开了帷幕的一角。
一个一身绛紫色锦袍,胸前几乎半敞开,腰间玉佩旁又系了缕孔雀蓝绒线,坠着颗同色小珠,走动时与其他饰品错杂作响的人,踱步而出。
卫璇细细打量了一番。
发现此人身量高挑,五官深邃立体,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瞳仁竟是罕见的淡紫色。
头发如流泉般披散在肩头后背,与他年轻的面容形成一种奇异而魅惑的对比。
他与卫竹同样是极为出色的容貌,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先在卫璇脸上停留一瞬,那淡紫色的眸子里掠过些许兴味。
“卫小姐的问题很有趣。不过,这火嘛,确实不是我派人放的。”
他到一旁的紫檀木架前,随手拿起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把玩着。
“我至多,”他回眸看向卫璇,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来,“是让人在您的某位商业对手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告诉他,您与太后的有关交易。”
他放下杯子,道:“那人眼睛一红,距离行动,就只差一个万全的办法。”
“比如,一场查无可查的意外之火。比如,如何利用库房结构,用最少的引火物,造成最大的破坏。当然,这只是随口闲聊,至于谁会听进去,谁会去做,与我何干?”
卫璇心有怒火,但只能暂且压制,问道:“云爷对我苏氏与宫中的生意,似乎了如指掌?”
那人转过身,正对着她,忽然向前一步,向卫璇伸出手。
“浮云无根,夙夜匪懈。”那双眉眼弯弯,直直望入卫璇眼中,“在下,云夙。久闻三小姐如璇玉临风,光华内蕴,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
装什么……
卫璇看着他伸出的手,正要抬手与之交握。
另一只手更快地横插进来,握住了云夙那只手。
卫竹面无表情,握着云夙的那只手力道却不轻。
云夙似乎怔了一瞬,面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
他就着卫竹的力道,自然地收回了手。
他目光转向卫璇,终于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
“三小姐只需记得,九天之云,阡陌之尘,凡有踪迹,皆入我门。”
他微笑道:“这京城之地,但凡是这风中流传的事,还真少有我无影阁不知道的。”
卫璇道:“云爷消息灵通,卫璇佩服。只是不知,卫璇何处得罪了云爷,竟劳您亲自吹这口气,为我树此强敌?”
“得罪?三小姐言重了。”他轻笑,“在这京城里,有时你并未做错什么,只是你站的位置,碍了别人的眼,挡了别人的路,或者,仅仅是以一种让他人自惭形秽的方式存在,便已是原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小姐您嘛,怀的‘璧’似乎多了些——母亲的嫁妆、太后的青眼、经商的手腕,哦,还有……”
他的目光扫过卫璇身边的卫竹,“一些颇为独特的‘所有物’。这些加起来,足以让许多人夜不能寐,心生嫉妒了。”
卫璇眸光微闪,顺着他的话反问:“原来如此。那么敢问云爷,我对您而言,是碍了您的利益,还是也让您感到了自惭形秽?”
云夙仿佛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肩头披散的墨发随之轻颤,“三小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向前微倾,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调笑:
“我对三小姐,可没有那些俗气的理由。若非要找个缘由……”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卫璇的脸上流转,“或许是觉得三小姐格外与众不同?这满京城的贵女,像三小姐这般,既能披麻戴孝闯南风馆,又能朝堂之上献饷封官,还能在这焦头烂额之时跑来与我这般‘邪祟’对峙的,可是独一份儿。我不过是觉得有趣罢了。”
卫璇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云夙一番,冷笑一声,开口道:
“我原以为,无影阁之主,掌控京城地下风云,当是位深沉如渊、不动如山的人物。今日一见,却不想是个孤芳自赏的开屏的孔雀。”
“……?”
卫璇道:“说话就说话,偏要弄个帷幕遮着,营造神秘;现身就现身,偏要挂满零碎,行走带响;谈事就谈事,偏要故弄玄虚,东拉西扯。
“一会儿是‘风中事’,一会儿是‘觉得有趣’。云爷,你这做派,究竟是掌控生杀予夺的无影阁主,还是哪个戏班里跑出来的头牌花旦,在这儿跟我唱大戏?角落里那么大的镜子,一天怕是要照上八百回才肯罢休,到如今没碎,也都算是质量好。
“费这么大周章,引我过来,就为了告诉我,您因为觉得有趣,就随手给我招来一场灭顶之灾?”
她微微偏头,眼神里的嫌弃露出:
“这趣味未免也太廉价,太儿戏了吧?”
这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完,卫璇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她这番举动,不仅完全出乎云夙的预料,甚至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卫竹都罕见地侧目,露出一丝愕然。
云夙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当面且犀利地指点过他的装扮和做派。
雪松冷香无声流淌。
片刻的死寂后,云夙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他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渗出了些许泪花,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他一边笑,一边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花,看向卫璇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炽热与欣赏。
“三小姐啊三小姐,”他摇着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珍宝般的愉悦,“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有点意思,你是太有意思了!”
“我这无影阁,往后怕是少不了你的光临了。”
他姿态依旧慵懒,但慢慢的眼神里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多了一丝认真。
“好吧,既然三小姐喜欢直接,那云某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烧你库房,一为清理门户——那个与你竞争的蠢货,行事不密,胃口却大,迟早惹祸上身,连累旁人。我不过是借你的手,或者说,借这场火,让他提前出局。”
“二为,验验成色。”他紫眸幽深地看向卫璇,“看看名动京城的卫三小姐,是只会哭哭啼啼求援的娇花,还是真有能耐从灰烬里找出线索,并且,有胆子顺着线索找上门来。你瞧,现在不就坐在我面前了么?”
“至于那片孔雀翎,”他唇角微勾,“是我无影阁的标记,也是给聪明人的请柬。若你找不到,或者找到了却不敢来,那便不配与我谈后续。浪费一点材料,看清一个潜在的合作者,这笔买卖,不亏。”
“合作?”卫璇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眼神锐利,“云爷这般‘请’人合作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云夙摊手,语气理所应当,“三小姐如今火烧眉毛,不是吗?宫中贡品毁于一旦,欺君之罪悬在头顶。寻常渠道,就算你能找到替代的丝线与染料,品质也绝难与贡品要求匹配。更要命的是,重新织造如此大批量的‘天水碧’与‘瑶光锦’,就算你苏氏的工匠日夜赶工,没有两三月也休想完成。而你,连十天都等不起。”
他上半身向她靠近,语气魅惑:“但我无影阁可以。我能为你弄到比苏氏原有品质更胜一筹的顶尖原料,并且,我手下有一批精通此道的熟手工匠,可与你的人合力赶工。七日,最多七日,我能将所需的一切,送到你指定的地方。”
“当然,价格嘛……”
他伸出手指,放在卫璇眼前,口中报出一个数字。
他话音刚落,殿内仿佛刮过一道无形的冷风。
卫璇只觉眼前一花,黑影闪过。
“砰”的一声。
再一看,那两人已在墙角,卫竹已将刀锋出鞘,抵在了云夙修长脆弱的脖颈上,再进一分便能见血。
“你有些得寸进尺。”卫竹的声音比刀锋更冷,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卫竹。”卫璇立刻站了起来,出声制止。
云夙被利刃加颈,却不见丝毫慌乱,他甚至还有闲心微微偏头,避开刀锋最锐利处,目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卫竹冰冷的脸庞。
“卫竹。”他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味着什么,“好名字。真是个为主的好奴才。”
卫璇走到两人面前,她没有立刻让卫竹收刀,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卫竹的肩膀。
她在安抚,她怕卫竹真宰了云夙,那麻烦就大了。
但由于本身看这“花孔雀”不爽已久,也默许了这种武力威慑的存在。
她看向云夙,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云爷,既然有心合作,何必绕这么大圈子,先毁我基业,再坐地起价?直接来找我谈,岂不省事?”
云夙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
“直接谈?”他紫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三小姐,若我直接登门,说‘我能解决你的贡品危机,但你要付三倍价钱’,你会信我几分?怕是当场就会让这位将我轰出去,认为我是个信口开河的疯子。
“唯有让你亲身陷入绝境,让你看清除了我无人能解此局,我的合作提议,对你而言,才不再是趁火打劫的讹诈,而是你在黑暗中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更何况,”他语气微妙,“不让你先痛一下,你又怎会珍惜我后来递上的解药?又怎会明白,与我无影阁合作,虽代价高昂,但物有所值?”
卫璇冷眼看着他,“云爷的生意经,我今日算是领教了——但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她上前一步,与云夙隔着一柄寒刃对视。
“我卫璇能走到今天,凭的不是委曲求全,更不是向趁火打劫之人低头。你算准了我需要原料和工匠,便以为捏住了我的七寸,可以漫天要价?”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云夙紫眸微眯,兴趣更浓,“愿闻高见。莫非三小姐宁可玉石俱焚,顶着欺君之罪,也不愿与我做这笔‘公平’交易?”
“玉石俱焚?”卫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的命,我的前程,比你这无影阁值钱得多。”
“我只是在告诉你,合作的方式有很多种。你选了最愚蠢,也是最让我反感的一种。你本可以成为雪中送炭的盟友,却非要自降身份,做一个令我时刻想除之后快的勒索者。”
云夙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了那丝弦外之音。
脖颈间的刀锋似乎都因这话语中的转折而少了几分戾气。
云夙试探着问:“听三小姐这话……莫非,你我之间,本就有另一种合作的可能?”
“我一直在找你,云夙。”卫璇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目光沉沉地压在他身上。
“找我?”云夙挑眉,“做什么?”
卫璇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反而落在卫竹身上。
“在与你谈我们的合作之前,我需要先向你展示我的诚意,或者说,我未来宏图里最核心的‘基石’。”
她朝着卫竹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对云夙说道:
“重新认识一下。他,卫竹,并非什么来历不明的护卫。他的真正身份,是前朝皇室遗孤,身上流淌着萧氏皇族的血脉——萧绝。”
“嗡——”的一声。
卫竹只觉得脑海中一声轰鸣。
他的背影僵住。
云夙也看了一眼正抵着他的卫竹,忽地笑了一声:“哦?这倒是……出乎意料。”
卫璇道:“不必猜我为何知道,也不必管他愿不愿意。
“我找你,不是想跟你玩那些蝇营狗苟的商业游戏,也不是为了在这令人作呕的规则下苟延残喘。”
“我想要更多。”她的眼神炽热,燃烧着毫不掩饰且纯粹的野心,“多到这片天地,这个王朝,都给不起。”
她微微扬起下巴,一字一句:
“我要这世间的规则,由我来书写。
“我要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再无人能摆布我的命运,觊觎我的所有。”
云夙脸上的惊讶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计算。
他看看卫璇,又看看尚未完全回过神的卫竹。
良久,云夙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兴奋弧度的笑容。
“卫璇啊卫璇……”他轻轻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叹服,“我原以为你只是比寻常女子胆大些,聪明些。现在看来,我才是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瑰宝:
“你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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