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轮

　　任务分配完毕，几人便开始等待夜幕降临。按照计划，他们要在今晚跟着范默一起溜进游乐场的鬼屋，一探究竟。
　　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但祝柊清却显得格外悠哉，他靠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哼。
　　最近，社交软件上有关绝望病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几乎霸占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有个新闻APP专门做了个专题，把绝望病的事件发展顺序、已知的患者症状和分布区域都梳理得清清楚楚。
　　祝柊清点进专题，手指滑动着屏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发现，专题里提到的大部分患者，都曾在他先前待过的那家精神病院里住过。一瞬间，那些疯癫的病人、冰冷的铁窗、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那个总是笑眯眯、眼神却异常阴冷的院长，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怀允。”祝柊清突然开口，叫住了正在整理医疗箱的季怀允。
　　季怀允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时间里把我从精神病院里捞出来的？”祝柊清放下手机，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那家医院的安保那么严，而且院长那个人很难打交道，你在里面有认识的人吗？”
　　“啊……算是吧。”季怀允面不改色地把纱布放进医疗箱，语气平淡，“我在里面有个朋友，他和院长的关系很好。而且你的绝望病症状比较特殊，有时不明显，具有间歇性，当时医院的医生没诊断出来，算是之前的误诊。正好我那个朋友帮忙说了句话，就把你接出来了。”
　　“还能这样啊……”祝柊清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人脉还真是方便，省了不少麻烦。”
　　季怀允抿了抿唇，对着祝柊清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去检查其他的装备了。
　　“那你……”祝柊清还想再问些什么，比如那个朋友是谁，和院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可话还没说出口，耳畔就赫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笑声，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又像是无数只老鼠在尖叫，刺耳得几乎要将人的耳膜磨破。
　　他猛地抬头，顺着笑声看去，只见季怀允的身后站着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鬼面人，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她们的脸，只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具，面具上用红漆画着扭曲的笑容，笑声正是从她们口中发出来的。
　　祝柊清心下一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水果刀，一把推开身边的季怀允，手臂用力一扬，将刀飞速掷向那两个鬼面人。
　　“咚！”
　　水果刀带着风声插进了地板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刀刃微微颤动，却没有伤到任何人——那两个鬼面人如同烟雾般消散了。
　　祝柊清愣住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哥，你在做什么？”
　　他猛地回过头，就看到祝沁雪站在不远处的门口，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沁雪？你怎么在这里？”祝柊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清楚地记得，这里是组织的秘密基地，有老李布下的结界，无论是鬼面人还是祝沁雪，都不可能轻易闯进来——难道又是幻觉？
　　“这不重要。”祝沁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阴沉着脸，伸出手指着他的身后，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重要的是，你把他们给杀了。”
　　祝柊清来不及细想为什么祝沁雪会变得如此奇怪，他的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不受控制地转了过去。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消散的鬼面人，而是一堆由尸体构成的小山，正好落在刚才水果刀插入的位置。
　　祝柊清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他愕然地发现，这座尸山里躺着的，全是他认识的人——林柳歌趴在最底层，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笑容；林依洛蜷缩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没吃完的棒棒糖；楚恒晴闭着眼睛，嘴角有血迹滑落；梦湘小小的身体被压在中间，绿色的裙子被染得通黑；范默躺在稍高的位置，手里还握着那个刻着符文的木牌……
　　而在尸山的顶端，祝沁雪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脸色和纸一样苍白，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是他刚才掷出的水果刀的形状。
　　“不……不可能……”祝柊清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下意识地踉跄着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了冰冷的墙壁，冰凉的触感却无法让他清醒分毫。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觉，沁雪明明好好的，柳歌他们也都在基地里等着，怎么会……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甜腻：“祝柊清。”
　　那声音像一根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祝柊清浑身僵硬，他不敢回头，可身体却违背了他的意愿，缓缓地转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左眼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边缘渗出淡淡的血迹。他的手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颗人头——五官清晰，正是不久前还在和他说话的季怀允。
　　“你……？” 祝柊清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那是小时候的自己，是他拼命想要忘记的、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模样。
　　小祝柊清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个纯真又残忍的笑容，声音软乎乎的，却字字如刀：“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你从出生前就是个灾祸。你杀死了他们，他们因你而死，你还杀死了你自己。”
　　“……我知道是我的错。”祝柊清像是被这一句话直接摄走心神，呆呆地立在那里深呼吸压住心中逐渐沸腾的绝望。“是幻觉，这都是幻觉……”
　　“你刚刚亲手杀的，要不要猜猜他是谁？”小祝柊清无视他的辩解，低头对着怀里的头颅温柔地说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水果刀——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手里。
　　祝柊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祝柊清把季怀允的头颅递到他面前。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圆睁着，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愕。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祝柊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徒劳的干呕声。他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却摸到了一片虚无。
　　“咯噔——！”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停跳的一瞬间。
　　小祝柊清随手扔掉了头颅，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尸山脚下，正好对着祝柊清的方向。他一步步朝祝柊清走近，脚上的鞋子踩过地板上的血迹，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走到祝柊清面前时，他笑着把水果刀塞进了祝柊清的手里，刀柄上还残留着小祝柊清的温度。
　　“坏了的东西，就要砍掉，然后再缝起来，这样就能变成新的啦。” 小祝柊清踮起脚尖，凑到祝柊清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也坏了哦，来，砍了你的脖子，说不定就能变好了呢。”
　　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祝柊清的四肢，他的手臂缓缓抬起，水果刀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刀刃的冰冷透过皮肤传来，真实得可怕，让他彻底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虚幻还是现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小祝柊清在一旁发出的、如同银铃般的笑声。
　　“祝……祝柊清！快住手！”
　　一声焦急的呼喊突然刺破了诡异的幻境，像一道光劈开了浓重的黑暗。祝柊清如梦初醒般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季怀允的脸占据了整个视野——他的额头布满冷汗，眼神里写满了惊慌与担忧，正死死地抓住自己握刀的手。
　　有温热的液体从脖颈处滑落，顺着衣领渗进衣服里，带来一阵刺痛。祝柊清茫然地转动眼球，看到季怀允的身后围了不少人：梦湘脸色发白地捂着嘴，楚恒晴皱着眉上前想要帮忙，连一向活泼的林依洛都收起了笑容，眼神里满是紧张。
　　“我、我没事，没事……”祝柊清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拍了拍季怀允的手，试图让对方放松下来，“我真的没事了，别担心。”
　　季怀允这才缓缓松开手，祝柊清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红痕，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青紫的淤伤。“抱歉，弄疼你了，你……你刚才到底怎么了？”季怀允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他看着祝柊清脖颈处的伤口，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刚才那一幕实在太吓人了，祝柊清像是着了魔一样，举着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划，若不是他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
　　祝柊清只是摇了摇头，把水果刀递还给季怀允，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没事没事，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随手用袖口擦去了脖颈上的血迹，“都散了吧，别围着了，一会儿还要准备晚上的事。”
　　虽然大家都满肚子疑问，想知道他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但看着祝柊清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只能纷纷散开。
　　楚恒晴走到季怀允身边，把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塞进他手里，用下巴朝祝柊清的方向努了努，眼神示意他去看看。季怀允轻声道了谢，握紧药膏，朝正坐在沙发上发愣的祝柊清走去。
　　说实话，祝柊清现在心里憋着一股火，像是有一团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穿一个洞。他怔怔地盯着手腕上逐渐显现的淤青，指尖轻轻拂过，传来阵阵刺痛。他感觉自己被耍了，被那个叫“四十九日”的东西狠狠地嘲笑了——对方不过是用幻觉编了个荒诞的鬼故事，他居然就那么轻易地信了，还差点真的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可恶！”祝柊清咬着后槽牙，嘴角却勾起一抹狠戾的笑容，“今晚要是不把你抓住好好泄气，不管是对谁，我都咽不下这口气，说不定晚上还得做噩梦。”
　　“看到了什么？你好像很生气。”季怀允在他对面坐下，温柔的声音拉回了祝柊清飘远的思绪。他指了指祝柊清的脖子，眼神里满是担忧，“伤口还在流血，先处理一下吧。”
　　祝柊清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脖子，指尖沾到了一点血迹。他不由得想起刚才幻境里季怀允的头颅，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被愤怒取代。他凑到季怀允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甚至能从对方清澈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略显狼狈的模样。
　　“没什么。”祝柊清别开脸，语气有些生硬，“就是一个小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罢了，不值一提。”
　　季怀允没有追问，他知道祝柊清这是不愿意说。但他还记得刚才祝柊清那副惶恐绝望的模样，举着刀对准自己脖颈时，他的心跳几乎停滞，那种恐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次。祝柊清总是会出现一些让他不安的状况，他的心脏，好像真的快要受不住了。季怀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消毒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祝柊清脖颈上的伤口。
　　消毒水碰到伤口的瞬间，祝柊清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季怀允的动作更轻了，他先给伤口消了毒，又敷上了止血的药膏，最后用干净的纱布轻轻缠好。处理完脖子上的伤，他又拿起那瓶活血化瘀的药膏，挤了一点在手心搓热，然后轻轻敷在祝柊清青紫的手腕上，缓缓按摩着。
　　祝柊清看着季怀允专注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道：“别自责啦，要不是你反应快，我现在可能真的就出事了。放心吧，一点都不痛的。”
　　“一点都不痛的。”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和现在自己说的话重叠在一起，带着遥远的记忆碎片。季怀允按摩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轻轻点了点头：“不痛就好。”
　　夜幕渐渐降临，游乐场早已闭园，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树影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阴森。祝柊清、季怀允、范默和梦湘四个人开车来到了游乐场后门，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通知警方，打算悄悄潜入。
　　“看我的！” 梦湘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她闭上眼睛，小手在空中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了四人。下一秒，后门的栏杆像是失去了阻力，梦湘轻松地翻了过去，然后回头朝他们招了招手。祝柊清三人紧随其后，顺利进入了游乐场。
　　进园后，祝柊清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我们先在园里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异常。范默，你先带着木牌去鬼屋门口等着，我们一会儿就过去。怀允，梦湘，你们跟着范默，躲在他附近，别被发现了。”
　　“好。” 范默紧紧攥着手里的木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按照祝柊清的指示，朝着不远处的鬼屋走去。季怀允和梦湘立刻跟了上去，范默悄悄发动了异能，淡蓝色的光晕笼罩在两人身上，下一秒，他们的身影就变得透明，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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