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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02
“为什么?”易希抚摸着慕幸头发的手微微收紧,指尖陷入发丝,“你从前……不是最听话的吗?”
慕幸向后挪了挪身子,拉开一丝距离。她的眼神里写满了疏离与困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希,”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坚定地望向他,“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们当初的约定里,似乎并没有‘事事都必须听从你’这一条。”
“三个月期限一到,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她合上膝头摊开的书册,起身准备离开房间,“今晚我不太想吃东西了。”
夕阳的余晖斜照进来,在她肩上镀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一只手忽然从阴影中伸出,牢牢抓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拽回那片昏暗里。
“不行……阿慕。”易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执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总是拒绝我?你明明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就不能多在意我一点吗?你答应过要做我的新娘,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慕幸侧过身来,肩上的手仍未松开。她望进他翻涌的眼眸,轻声问:“那我问你——当初我为什么要跟着狄刀离开,而不是一直留在你身边?我们相识的时间,明明更久,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然刺入易希一直回避的痛处。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才艰涩地开口:“那时……是我太忙,疏忽了你,才会让你离开。这剩下的三个月……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机会当然可以给。”慕幸的语气稍缓,却依旧清晰,“但我不愿做的事,请你别强求。可以吗?”她抬起头,目光里已寻不见最初那份悸动,只剩一片冷静的澄明。
“……好。”易希终于松开了手,声音有些哑,“那今晚……至少一起用晚饭,行吗?”
慕幸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港口边一间不起眼的酒馆里,狄刀一行人正围坐一桌,吃着上岸后的第一顿热饭。
“师父,”夏侯葵放下竹筷,神情严肃,“我们明日就直接去西庭长府要人,还是等到三个月期满再去接慕幸?既然易希违约在先,将露莎卡暗中送走,我们也没必要死守那个约定。”
狄刀闻言,扯了扯嘴角:“哟,难得听你叫一声师父。”他抹了把脸,眼中重新聚起锐利的光,“拾遗岛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敢要走我的人。这笔债,当然得讨回来。”
“对!我也觉得该讨!”武昂在一旁用力点头,不忘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
“不急。”狄刀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先歇一晚,摸摸西庭长府的底细。软的要不到,咱们就来硬的。”他脸上久违地焕发出一种久违的生气,那是独属于这个老赏金猎人的锋芒。
“都凑过来,”他招手,一桌人立刻心领神会地聚拢,脑袋几乎碰在一起,在这喧闹嘈杂的小酒馆角落里,仿佛一群正在密谋的危险之徒。
狄康静静听完,点了点头:“可行。那便按计划,后天行动。”
几日后的清晨,狄刀独自出现在西庭长府紧闭的大门前。昨夜寒气重,青铜门把手上凝着厚厚一层露水,冰凉湿漉,沾湿了他叩门的手指。
一位年长的女仆拉开侧门,面带倦色:“先生何事?这般早……”
“我找庭长。”狄刀嗓音洪亮,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讨回我在荒镇那处旧宅。烦请通报一声。”
“实在不巧,庭长有要事,已出门了。”女仆躬身,便要合门,“先生不如改日再来。”
“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消息倒还灵通。”狄刀侧身抵住门板,目光锐利,“西庭长……此刻应当还未启程吧?”
这几日他暗中留意,确有几拨衣着奇特、形色匆忙之人出入易希府邸。他本欲再多观察几日,心头却总萦绕着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暗处发酵。他等不了了——必须在变故发生前,将慕幸带离此地。他不敢断言自己能比易希更能护她周全,但至少,他能还她自由,让她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我只说几句话,绝不耽搁。”狄刀语气缓和,脚下却已迈进门槛,“我那破屋子不值几个钱,念在旧识一场,还请行个方便。我不想让你为难。”话虽客气,人已踏入庭院。
他抬眼,正撞见提着行李箱快步走出的易希。
“易庭长,这么早急着去哪儿?”狄刀站定,随意寒暄,“好久不见。”
“家父急病,我必须立刻赶回。”易希面色确实不佳,眼下泛青,透着一股猝不及防的焦灼,“你若有事,还请容后再说。”
“我送送你吧。”慕幸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她提着一个小包裹走出,看见狄刀,明显一愣,手里的行李“啪”地掉在地上。“师父?你怎么来了?”
“来要荒镇的宅子。”狄刀抬手搔了搔后脑勺,动作有些生硬。
慕幸认识他这些时日,深知这是他心下不自在、试图遮掩时的习惯动作。他独自前来,本就蹊跷;此刻这般说辞……慕幸并非自作多情,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大抵是来带自己走的。
“既然易庭长有急事,那我先送您。”狄刀反应极快,一步上前,自然而然地从慕幸脚边拎起那件掉落的行李,“晨露寒重,你穿得单薄,就别出去了。”他的话是对慕幸说的,目光却已转向易希。
易希闻此言,脚步蓦地一顿,倏然回身。他的视线在慕幸与狄刀之间迅速掠过,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显然也瞬间明白了狄刀此行的真正意图。
“拾遗岛的事,你那宅子,还有该给你的赏赐,一样都不会少。”易希的目光转回慕幸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阿慕,我只问你最后一遍,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慕幸的指尖微微一颤。
她看着易希眼中那片不容错认的期待,又仿佛看见狄刀身后那些可能因她而起的、尚未降临的灾厄。
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寒冰般漫过心头:她是个不祥之人。她走到哪里,异常便跟随到哪里;她在谁身边,谁就可能被拖入未知的危险。
与其留在这里牵连狄刀一行人,不如暂时跟随易希,至少,先把自己从他们在意的地方带离。
“你等等我!我马上收拾一下,我们一起走!”慕幸答得很快,仿佛生怕自己犹豫。说话时,她始终不敢看向狄刀。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自己的决定,无疑已将狄刀置于危险的境地,而她的猜测,大概率是对的。
她原本绝不想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经历什么“魔物降临”,可眼下已别无选择。她暗自盘算:易希家中突逢变故,必定人来人往、事务繁杂,总不会像西庭长府这样戒备森严、仆从如云。到时候,脱身的机会总该多一些。
“不必收拾了。”易希说着,从身后仆从手中接过一件厚实的披风,轻轻搭在慕幸肩上。他借着这个动作微微倾身,极低的声音如羽絮般飘入她耳中:“我真没想到……这次你会选我。”
他伸出手,将慕幸的头轻轻拢向自己肩头,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我很高兴。”那声叹息般的低语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满足
“慕幸!你——”狄刀在后方抬高声音,语气里混杂着错愕与焦灼,“你没必要这样!”
“师父,你回去吧!”慕幸微微侧过头,余光瞥见狄刀鬓边刺眼的灰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若是没有露莎卡,拾遗岛的结局会不会不同?这个念头从慕幸大脑里一闪而过,留下细微的刺痛。
她不再迟疑,主动牵起易希的手,登上候在门外的马车。车厢闭合,她立刻闭上双眼,假作小憩——此时此刻,她与易希之间,确实无话可说。
车轮转动,路途颠簸。慕幸却在摇摇晃晃中忽然分神注意到这个世界的矛盾之处:既有远航的巨轮,却不见蒸汽驱动的车辆;存在精密的“铜翎”,交通却仍依赖最原始的畜力。这种科技水平的混乱叠层,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的抽离感。
一路摇摇晃晃,她始终未曾真正入睡。倘若这一切纷争都与她无关,她想,或许留在这里苟活,也不是不能考虑。
车厢狭窄,两人的身体随着颠簸不时轻碰。慕幸没有睁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易希的状态——他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柔软而雀跃的喜悦里,连心跳的频率,透过紧挨的衣衫传来,都比平日快上许多。
而她心中,只有一片沉重的、为自己和身边人命运的忧虑。
马车在暮色中驶入一座森严却弥漫着草药与陈旧纸张气味的庞大庄园。易希的“父亲病重”并非虚言,仆从面色凝重,廊下飘着汤药苦涩的味道。
慕幸被安置在庄园二楼一间朝南的客房里。房间华丽却冰冷,厚重的织锦窗帘垂下,家具棱角分明,一切井然有序得没有一丝人气。她坐在床沿,心神不宁,她盘算着,时间似乎差不多了。
指尖忽然传来细微的、持续不断的震动感。
她低头,发现一直贴身存放、用细绳系在颈间的那个贝壳,露莎卡告别时赠予的贝壳,正在她掌心下方,隔着衣料,传来清晰而规律的轻颤。它不像警示那般急促,更像是一种深沉的、共鸣般的脉动,仿佛遥远的海洋之心,正与这座森严庄园地底的某种东西,发生着隐秘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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