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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弩箭的破空声在暮色中尖啸。
周骇侧身,箭矢擦着肩头钉入身后岩壁,碎石迸溅。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此刻插着三支弩箭,尾羽还在震颤。
冯公公站在二十步外,双手依然拢在袖中,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他身后,七名弩手分两排站立,第一排蹲姿,第二排立姿,弩机始终保持上弦状态。
“周公子好身手。”冯公公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尖细却清晰,“不愧是周凛的儿子。当年你父亲在潜鳞,也是以敏捷著称。”
周骇背靠岩壁,缓缓调整呼吸。背后的伤口已经麻木,湿衣贴在身上,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他握紧匕首,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七把弩,扇形分布,覆盖了他所有闪避路线。硬冲是死路。
但他不需要硬冲。
“冯公公亲自来,”周骇开口,声音在山谷里显得异常平静,“看来宫里很在意那些旧事。”
“旧事?”冯公公轻笑,“周公子,潜鳞的案卷还在枢密院架阁库里堆着,墨迹未干呢。三百七十二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怎么能算旧事?”
他向前踱了一步,锦袍下摆在暮色中泛着暗紫的光:“先帝仁厚,许了潜鳞一道赦令。但先帝也说了,这赦令,得潜鳞的人亲自来领。”
冯公公停下脚步,笑容淡了些:“可你们没来领。周凛藏着虎符,藏着赦令,带着整个潜鳞消失了二十年。这算什么?抗旨?还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冷:“心虚?”
山谷里起风了。枯草在岩缝间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骇忽然笑了。笑声很干,很短,像石头敲击。
“冯公公,”他说,“您说先帝仁厚。那您告诉我,仁厚的先帝,为什么要在赦令里加一条——‘持令者需亲至枢密院核验’?”
他盯着冯公公的眼睛:“核验什么?验我们是活人,还是死人?”
冯公公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了。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周公子想多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规矩就是规矩。”
“规矩。”周骇重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讥诮,“那冯公公今日来,是依的哪条规矩?枢密院的调令?还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您主子的私令?”
话音落下的瞬间,冯公公身后一名弩手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但没有箭射出。
因为周骇动了——不是向前,而是向后,纵身跃入身后那片看似坚实的灌木丛。
灌木丛后是空的。
那是个伪装过的陷坑,表面铺着树枝和落叶。周骇下坠的瞬间,单手抓住坑边一根横生的树根,身体悬空,另一只手探进坑壁一处隐蔽的凹槽。
手指触到冰冷的铁环。他用力一拉。
“咔嚓——轰!”
机括弹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山谷两侧的岩壁上,那些看似天然的孔洞里,突然射出数十支短矛!矛身黝黑,矛尖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淬过毒。
这不是针对周骇的陷阱。这是二十年前,潜鳞为防御这个撤退据点布下的杀阵,覆盖了整个山谷入口。
弩手们猝不及防。第一排三人被短矛贯穿,惨叫着倒地。第二排四人慌忙后退,但短矛如雨,又有一人中矛。
冯公公反应最快,在机括声响起的同时已向后疾退,两个亲随立刻上前用身体护住他。短矛钉在亲随的铠甲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混乱持续了不到十息。短矛射尽,山谷重归寂静,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弥漫的尘土。
周骇从陷坑里翻上来,没有看那些倒地的弩手,而是直接冲向山谷东侧——老疤瘌说过,那里有通往崖洞的路。
“追!”冯公公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稳,带着尖利的怒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能动的三个弩手跟上,但速度慢了——他们需要绕过地上的短矛和同伴的尸体,还要提防可能还有别的机关。
周骇已经冲进东侧的崖缝。窄,暗,湿滑,但这是他熟悉的路。二十年前,老疤瘌带他走过一次,那时他才十二岁,父亲还在。
“记着这些路,”父亲当时摸着他的头说,“万一有一天……给自己留条活路。”
他没想到,这条活路,二十年后才用上。
崖缝深处传来水声。周骇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
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天然岩洞,洞顶有裂缝透下天光,中央一潭泉水,水面泛着幽光。
洞里没有人。但岩壁上有刻痕,很新,是潜鳞的暗号:安全,速离。
周骇在潭边蹲下,掬水洗脸。冰冷的水让他清醒了些。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皮囊,倒出最后一点伤药,草草敷在背后的伤口上。
药粉触到皮肉的瞬间,刺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动作没停,迅速包扎,然后起身检查洞口。
岩洞有两个出口。一个是他进来的崖缝,另一个是通往更深山的隧道。隧道口堆着些石块,摆成特定的形状——那是老疤瘌留的记号:此路通绳桥方向。
周骇没有立刻走。他靠在岩壁上,闭眼休息了约莫二十息,调整呼吸,积蓄体力。
洞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追兵到了。
周骇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疲惫褪去,只剩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岩洞——父亲带他来过的,为数不多还留有温情记忆的地方。
然后他转身,没入隧道深处。
黑暗吞没了他。隧道曲折向下,地面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矿物混合的气味。周骇没有点火折子——光亮会暴露位置。
他凭着记忆在黑暗中疾行。手扶着洞壁,指尖感受着岩石的纹理和温度变化。老疤瘌教过他:干燥的岩壁通常安全,潮湿的可能有暗流,温热的……要小心。
前面传来微弱的水声。周骇放慢脚步,侧耳倾听——不是地下水,是滴水声,从上方传来。
他记得这个位置。隧道在这里有个天然的通风口,通向上方的山体裂缝。如果追兵聪明,可能会分兵从上面堵截。
周骇停在黑暗中,等待。
约莫十息后,上方果然传来极其细微的碎石滚动声。很轻,但在这寂静中足够清晰。
他慢慢抽出匕首,身体贴紧洞壁。
第一道人影从通风口跃下,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三人,都穿着轻甲,手里握着短刃。
他们落地后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背靠背站定,警惕地观察黑暗。其中一人掏出火折子,吹亮。
火光跳动的瞬间,周骇动了。
他没有冲向那三人,而是将匕首掷向隧道深处——匕首撞在岩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齐齐转向声音方向。
就是现在。
周骇从阴影中扑出,目标不是人,而是那人手中的火折子。他一掌拍飞火折子,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熄灭。黑暗重新降临。
惨叫,怒喝,兵刃破空声。混乱持续了不到五息。
当一切重归寂静时,周骇已经捡回匕首,继续向隧道深处走去。身后,三具尸体倒在黑暗中,咽喉处都有一道细窄的切口。
干净,利落,是潜鳞的手法。
隧道开始向上倾斜。周骇加快脚步,他能感觉到空气在流动——接近出口了。
前方出现微光,是月光。他冲出隧道,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腰平台上。下方是深谷,对面是另一座山峰,两山之间……
绳桥已经不见了。只剩两根断裂的绳索,在夜风中无力地摇晃。
周骇的心沉了一下。但他立刻看见了对岸——崖边,有篝火的余烬,还有两个人影。
老疤瘌,和林言。
他们还活着。绳桥断了,但他们过去了。
周骇深吸一口气,开始观察地形。平台下方是陡峭的斜坡,布满碎石和灌木。如果小心些,可以下到谷底,再从对面爬上去。但需要时间,而且谷底可能有追兵。
他正在计算路线,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声鸟鸣。
短,长,短。
是老疤瘌的信号:安全,汇合点不变。
周骇回了一声鸟鸣。然后他不再犹豫,抓着岩壁上的藤蔓,开始向谷底下降。
枯木桩重逢
篝火已经快要熄灭了。林言添了把枯枝,火苗重新窜起,照亮老疤瘌苍白的脸。
老人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但失血太多,精神明显不济。他靠着一棵枯树坐着,闭目养神,但林言知道他没睡——每隔一会儿,老人的耳朵就会微微动一下,捕捉山里的声音。
“他会来吗?”林言轻声问。
老疤瘌没睁眼:“鸟叫听见了?”
“听见了。”
“那就会来。”
林言不再问。他守着火,看着对面的黑暗。夜很深了,星星在山巅闪烁,银河横跨天际。山风带来远方狼嚎,凄厉悠长。
他想起了江北的夜。
不是这个世界的江北。是他来的那个地方,那个有霓虹灯和高楼,有车流声和地铁轰鸣的江北。那里的夜从不这么黑,星星也从不这么亮。
江北的铺子该打烊了。街角那家面馆,老板老陈总是最晚关门的,因为总有人加班到深夜,需要一碗热汤面。林言去过几次,每次都点牛肉面,加辣,不要香菜。老陈记得他的口味,见他来就喊:“牛肉面,重辣,走香菜!”
实验室的灯大概还亮着。师兄又在通宵改论文了吧?那个永远皱着眉,咖啡当水喝的家伙。上次他说要给林言介绍对象,是隔壁生物实验室的师妹,长得很甜,但林言没去——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新设计的传动结构。
家……江北的家里,阳台上的绿萝该浇水了。他出门前忘了托付给邻居。还有冰箱里那半盒牛奶,肯定过期了。
“想家了?”
林言回过神,发现老疤瘌正看着他。老人的眼睛在火光中异常清明。
“有点。”林言实话实说。
“江北?”老疤瘌问。
林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疤瘌说的是这个世界的江北——大梁朝的江北道,产粮大区,运河枢纽,和他记忆里的城市完全是两回事。
但他点了点头:“嗯,江北。”
“家里还有人?”
林言沉默了片刻。该怎么回答?父母早逝,亲戚疏远,朋友……都是同事,算朋友吗?实验室的大家会为他失踪着急吗?还是只觉得他辞职不干了?
“没有了。”最后他说,“就我一个人。”
老疤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周骇也是一个人。”
林言抬头。
“他爹死的时候,他才十四岁。”老疤瘌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找到他时,他在他爹坟前坐了三天,没吃没喝。后来我带他进山,教他打猎,教他认路……但他从来没说过想家。”
老人顿了顿:“因为他没家了。”
篝火噼啪作响。林言看着跳动的火焰,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您现在就是他的家人。”他说。
老疤瘌笑了,笑声干涩:“我?我是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说不定哪天就死在山里了。家人不是这么算的。”
他看向林言,眼神很深:“家人是那个,你受了伤会给你上药,你迷了路会去找你,你死了……会替你收尸的人。”
林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远处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
是脚步声,很轻,但很稳,正从谷底向上而来。
老疤瘌立刻坐直身体,手按在了刀柄上。林言也握紧短刀,警惕地望向声音方向。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踏入篝火的光圈。
是周骇。
他浑身湿透,衣衫褴褛,脸上有血污和擦伤,背后的包扎渗着暗红的血色。但他站得很直,眼神在火光中锐利如初。
林言几乎是跳起来的。他冲过去,在周骇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他,想碰又不敢碰:“你……你受伤了?严重吗?冯公公他们——”
“解决了三个。”周骇的声音沙哑,但平稳,“冯公公没死,但他的人折了大半,暂时追不上来。”
他的目光落在林言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确认他完好无损,然后才转向老疤瘌:“您的伤?”
“死不了。”老疤瘌摆摆手,“倒是你,背上的伤得重新处理。过来。”
周骇走到火边坐下。林言立刻翻出药和干净布条,蹲在他身后。当他解开那些被血浸透的旧绷带时,呼吸一滞。
伤口比他想象的更糟。刀伤深可见骨,边缘红肿发炎,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水泡过后,皮肉泛白,看着触目惊心。
林言的手有点抖。他强迫自己镇定,用清水清洗伤口,然后敷药。药粉撒上去时,周骇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但一声没吭。
“忍一忍。”林言低声说,动作尽可能轻柔。
老疤瘌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手法不错。学过?”
林言手上动作不停:“以前……在江北的铺子里帮过忙。”
这是真话。他大学时在药店打过工,学过基本的伤口处理。只是那时处理的都是小擦伤,不是这种深可见骨的刀伤。
周骇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着林言专注的侧脸。
重新包扎好伤口,林言又从背囊里拿出最后一点肉干和水,递给周骇。周骇接过,吃得很快,但吞咽时明显有些困难——他太累了。
“休息一个时辰。”老疤瘌说,“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冯公公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调更多人来。”
周骇点头,靠着树干闭上眼睛。但他没睡,林言知道——他的呼吸节奏不对,太警觉了。
林言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篝火温暖,驱散了夜的寒意。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咕咕,咕咕,像在问什么。
“林言。”周骇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
“江北……”周骇顿了顿,“是什么样的?”
林言愣住了。他没想到周骇会问这个。
该怎么描述?说那里有会跑的铁盒子?有能飞到天上的大鸟?有千里传音的小方块?还是说,那里的人住在摩天大楼里,用手机点外卖,在互联网上吵架?
他说不出口。
“江北……”林言斟酌着用词,“很大,人很多。街上总是很吵,车马……很多。到了晚上,灯火通明,不像山里这么黑。”
他想起夜市,想起烧烤摊的烟火气,想起地铁站里匆匆的人流:“有一种吃食,叫麻辣烫。一个小摊子,摆很多菜,你自己选,老板给你煮,又麻又辣……冬天吃最好,暖和。”
周骇静静听着。篝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我家……铺子不大。”林言继续说,半真半假地编造,“临街,二楼住人,一楼做生意。窗户是……一种很透亮的琉璃,从里面能看见街上。早上开张,晚上打烊,日子很规律。”
他忽然想起什么,笑了:“铺子门口有棵老槐树,夏天开满白花,香得很。我小时候……常爬上去摘槐花,我娘就拿槐花蒸馍,甜甜的。”
这是真事。不过是他外婆家的槐树,他童年的夏天。
周骇睁开眼,看着他:“你想回去吗?”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林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想回去吗?当然想。想实验室,想未完成的项目,想便利的生活,想那个熟悉的世界。
可是……
他看着周骇。这个男人坐在篝火旁,浑身是伤,疲惫不堪,但脊梁挺得笔直。他刚经历了生死搏杀,现在却在这里,听他说一个虚构的“江北”,问他想不想回去。
如果回去了,周骇怎么办?老疤瘌怎么办?那些还没解开的谜,那些虎符、赦令、潜鳞的往事……怎么办?
“我不知道。”最后林言说,这是真话,“江北……很远。可能回不去了。”
周骇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言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那就留下。”周骇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山里……也可以有家。”
林言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转头看周骇,但周骇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幻听。
篝火噼啪作响。老疤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老人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林言靠着周骇的肩膀,感受着那坚实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他想起老疤瘌的话:家人是那个,你受了伤会给你上药,你迷了路会去找你,你死了会替你收尸的人。
周骇给他上过药。周骇找过他。如果有一天……周骇也会替他收尸吗?
这个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不,他不要那样。他不要周骇替他收尸,也不要替周骇收尸。
他要他们都活着。
“周骇。”林言轻声说。
“嗯?”
“下次受伤,要告诉我。”林言说,“不要自己忍着。”
周骇没说话。但林言感觉到,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
“还有,”林言继续说,“不要一个人去引开追兵。要去,带我一起。”
这次周骇睁开了眼。他侧头看着林言,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危险。”他说。
“我知道。”林言迎上他的目光,“但你一个人去,我更害怕。”
寂静。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远处的风声。
然后,周骇伸出手,很慢,有些迟疑。他的手粗糙,布满老茧和伤疤,但很暖。他碰了碰林言的脸颊,指尖擦过他的颧骨,一个极轻、极快的触碰。
“好。”他说。
一个字。承诺。
林言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他重新靠回周骇的肩膀,闭上眼睛。
江北很远。实验室很远。那个世界很远。
但这里,篝火旁,受伤的男人和老猎人身边,很近。
这就够了。
一个时辰后,老疤瘌准时醒来。天还没亮,但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该走了。”老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下一个汇合点,往北五十里,有个猎户村。我们在那儿休整,然后……”
他看向周骇:“然后你得决定,接下来怎么办。虎符,赦令,潜鳞的旧事——是继续藏,还是让它见光。”
周骇看着手中的虎符。青铜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见光。”他说,语气平静,“但不是现在。”
他将虎符收进怀里,站起身,朝林言伸出手。
林言握住那只手,被拉起来。两人的手没有立刻分开,在晨光中交握了片刻,传递着体温和力量。
“走。”周骇说。
三人熄灭篝火,踏着晨露,向北出发。
背后,山谷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前方,山路蜿蜒,通往未知的北方。
但这一次,林言不再害怕。
因为有人握着他的手,因为有人说,山里也可以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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