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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与新芽
洞窟内死寂一片,只有主祭偶尔发出的、神经质的低笑。他毕生的追求、鸦巢数百年的谋划,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这种打击彻底摧毁了他的神智。
赤没有理会他,只是紧紧反握住李孤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茶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要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你真的……没事了?"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消散的沙哑和颤抖。
李孤感受了一□□内。那两股曾经势同水火的力量,此刻如同阴阳鱼般,以一种微妙而稳定的方式在他丹田内缓缓旋转,彼此制约,此共生。凤血之力带来的灼热感抚平了邪书之力的阴冷,而邪书之力那浩瀚的知识沉淀(剔除了疯狂的杂质后)又让凤血之力变得更加内敛深邃。他的精神力前所未有的饱满,那些记忆碎片不再是负担,而是化为了可供随时查阅的、沉淀下来的记忆。
"嗯。"他轻轻点头,试图坐起来,身体却依旧虚弱,"力量平衡了,但消耗很大。而且……"他看了一眼那面恢复完整的黑曜石壁,眼神复杂,"我和'它'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完全切断,只是……性质变了。我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守护者'。"
这种联系变得更加微妙,不再是单方面的侵蚀,而是一种基于他自身意志的、对残留通道的监控和压制。他知道,那扇"门"并未真正消失,只是被重新加固封印,而钥匙(他自身)的存在,本身就是封印的一部分。
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石壁上那个淡淡的、与李孤额头印记相似的虚影,心中了然,又是一阵酸楚。哥哥最终,还是以这种方式,守护在了这里,守护着他的孩子。
"影叔怎么样?"李孤看向另一边昏迷的影手。
赤检查了一下影手的状况,眉头微蹙:"生命力透支严重,伤及本源,但暂无性命之忧。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找地方静养。"她拿出身上最后一点疗伤药,小心地喂入影手口中。
李孤挣扎着起身,走到那本掉落在地的邪书旁。此刻的邪书,封面上的诡异纹路失去了活性,布满裂纹,像是一件古老的化石。他弯腰将其捡起,书入手冰凉,再无之前的邪异躁动,里面那些浩瀚的知识似乎也陷入了沉寂。
"它……还算是一件强大的器物,但其中的'意志'已经被你驱逐或者说'净化'了。"赤看着他手中的书说道,"如何处置它?"
李孤摩挲着书页上的裂纹,沉思片刻:"带走。它蕴含的知识或许还有用,而且,不能留在这里,以免再生事端。"他将书小心地收入怀中。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疯癫的主祭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个人,是造成一切悲剧的直接推手之一。
赤也看向主祭,杀意一闪而逝,但最终化为冰冷的淡漠:"他已经疯了,杀与不杀,并无区别。留给这片沼泽吧。"
李孤沉默点头。有时,活着比死亡更是一种惩罚。这片枯林和那些悲伤的"回响",会是他永恒的牢笼。
两人稍作休息,恢复了一丝力气后,由李孤勉强运转新生力量护住影手心脉,赤则背负起影手,准备离开。
如何离开又成了一个难题。原来的暗道已经坍塌封闭。他们沿着洞窟边缘寻找,最终发现了一条似乎是地下暗河干涸后留下的狭窄通道,蜿蜒向上,不知通向何方。
没有选择,他们只能踏入这条未知的通道。
通道内崎岖难行,且残留着稀薄的瘴气,但比起之前核心区域的恐怖,已好了太多。两人相互扶持,艰难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的空气。
当他们终于走出通道,重见天日时,发现出口竟然位于黑瘴泽边缘的一处隐蔽山坳里。回头望去,那片死亡枯林依旧被灰黑色的瘴气笼罩,寂静而诡异,但那种催人疯狂的悲泣声已经消失不见。
阳光洒落在身上,带着久违的暖意。
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终于……出来了。"赤长长吁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连番恶战和透支,她的伤势也早已到了极限。
李孤连忙扶住她,看着姑姑苍白如纸的脸和肩胛处那依旧狰狞的伤口,心中揪紧:"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他们在山坳里找到了一个干燥的山洞,将影手安顿好。李孤不顾自身虚弱,尝试调动那新生的、蕴含着生机的凤血之力,配合着赤身上仅存的伤药,为她处理肩上的伤口。
那阴毒的能量极其顽固,但在李孤那融合后的、品质更高的力量面前,终于被一点点逼出、净化。伤口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液,虽然愈合缓慢,但总算脱离了继续恶化的危险。
处理完赤的伤口,李孤又检查了影手的情况,持续为他渡入微弱的生机吊住性命。
做完这一切,李孤也几乎虚脱,靠在岩壁上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晚。洞外星斗满天。
赤正坐在洞口守夜,火堆映照着她的侧脸,依旧疲惫,却少了往日的冰冷肃杀,多了一丝沉静的柔和。影手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醒了?"赤没有回头,轻声问道。
"嗯。"李孤坐到她身边,看着跳跃的火焰,两人一时无言。
经历了这么多,千言万语,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以后……有什么打算?"许久,赤才缓缓开口。
李孤看着星空,沉默了片刻,道:"鸦巢经此一役,高端战力损失惨重,主祭疯癫,群龙无首,想必会陷入内乱和衰落,暂时不足为虑。但'门'的隐患仍在,我与它的联系也无法彻底切断。我需要时间,彻底消化和理解得到的一切,真正掌控这份力量,找到一劳永逸的方法。"
他顿了顿,看向赤:"姑姑,你呢?"
赤拨动了一下火堆,火星噼啪作响:"我?或许……会回去看看。看那些……早就该回去的地方。"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伤感。
大仇得报(虽然并非亲手杀死所有仇敌,但元凶主祭已疯,鸦巢名存实亡),支撑她十几年的执念似乎也渐渐消散,剩下的,是疲惫和对故土的思念。
"我陪你一起去。"李孤轻声道。
赤看向他,摇了摇头:"你有你的路。你的力量和责任,注定你无法安逸。跟着我,只会限制你。"
"但我们是家人。"李孤语气坚定,"路可以一起走。而且,影叔也需要人照顾。等他好了,或许他也有想回去看看的地方。"
赤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没有再反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家人。这个词,对她而言,已经陌生了太久太久。
第二天,影手终于苏醒了过来。虽然极度虚弱,但意识清醒。得知了一切后,这位沉默坚韧的汉子,望着黑瘴泽的方向,久久无言,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有悲伤,也有解脱。
三人在这处山洞口暂时安顿下来,疗伤休整。
数日后,伤势稍愈,他们决定离开。
临走前,李孤站在山坳口,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依旧被瘴气笼罩的枯林。他想起了那位神秘的老妇人,不知道她最后是否安然无恙。或许,她早已和那片枯林融为一体,继续做着"听故事的人"。
他也想起了父亲最后的意志显化。守护,或许就是他们这一脉最终的宿命,但这一次,将由他以自己的方式来完成。
他摸了摸怀中那本再无邪气的古书,又感受了一□□内平衡流转的力量,眼神坚定而平和。
未来依旧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懵懂少年。赤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囊:"走吧。"
影手也勉强站着,对着枯林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似是告别,似是祭奠。
李孤接过水囊,最后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与赤和影手一起,迎着初升的朝阳,一步步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与牺牲的土地。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与山林之间,前方道路漫长,却已有微光照亮。
旧的故事已然终结,而新的故事,正随着他们的脚步,缓缓展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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