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让阿远单独留下，不要紧吗？”谢灵运在顾宛璧身后，始终与她保持着半尺的距离。

　　“我们在场怕是只会更尴尬罢。”从何时起，她与他变成了我们。这一亲昵的称呼一出口，顾宛璧表情略微不自然了起来。不知他注意到没有。

　　“嗯。”谢灵运只是轻声应着。她暗笑自己的多心。

　　顾宛璧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令谢灵运看不清楚她。他向来不喜欢转弯抹角，不喜欢猜来猜去。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已经让他受够了。想他谢灵运，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找不到，为何偏要对她顾宛璧执迷呢。既然她不愿意，他不会强求。在权位面前，爱情永远排在后面。是时候该放下儿女私情了。想到这里，谢灵运不由得扬声而笑，大步向着与顾宛璧相反的方向走去。

　　是不是在他眼中，她是个心狠的女子。顾宛璧说一点儿也不担心那是假的。只是杜涵悦必须要学会承担，无论从今以后谢瞻如何待她，这都是她必须要面对的现实。现实的残酷无情，她顾宛璧已经领教过了。上天是不会因为杜涵悦的天真善良而对她手下留情的。这世上瞬息间的人非物换的事还少吗。

　　顾宛璧目不转睛的望着天空上的云絮，看着它们不断变换的姿态，不由唏嘘感慨，人们永远也猜不到它们下一秒会以何种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像这无常的世事。

　　顾宛璧躺在后山溪边的草地上。季节更迭，野草已没有了一丝绿意，却而代之的却是满眼的死气枯黄的颜色。

　　“师妹，不要躺在这里，这里湿气重。”季言向她伸出手来，想要拉她起来。

　　顾宛璧没有伸手，而是坐了起来。季言在她旁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顾宛璧强挤出一个笑来。

　　“在玄妙观的时候，只要不开心，你就会来这里，不是吗。”季言真诚的说。

　　顾宛璧轻笑：“原来我的心事这么轻易就会被他人看透啊，我还以为自己一向掩饰的很好呢。”

　　“人非草木，哪里会没有喜怒哀乐呢。每个人都需要有这样一个地方来藏匿自己的心事，我不过是无意间发现了你藏匿心事的地方罢了。”季言极目远视。

　　“那么，五师兄为什么会来这里呢。是因为来找我，还是这里恰巧也是你藏匿心事的地方呢。”顾宛璧的这句话问的季言哑口无言。

　　“我看得出来，师兄你喜欢悦儿。也许你自己没有发现。自从悦儿来到玄妙观的那天开始，你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顾宛璧表情异常平和。

　　“我…”季言支吾着。他知道顾宛璧冰雪聪明，看出他喜欢杜涵悦不足为奇，可他没想到她会把话点破。

　　“想想悦儿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子，却因为我的缘故遭人毒手。”顾宛璧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不要把事情归咎在自己身上，你怎么就断定杜姑娘出事一定与你有关呢。

　　这样说未免太武断了罢。”杜涵悦中毒毁容，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不能否认。至于为什么要加害于杜涵悦，其中的个中缘由也许只有下毒之人知晓罢。

　　“五师兄，如果你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也许就不会这样说了。”不是她多心，而是想想这段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她不怀疑，如果真是她多心了，这一切会不会太巧合了。这么多的巧合加在一起，便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季言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听着顾宛璧的讲述。

　　“会不会是你之前得罪过什么人？” 一个人心里承受这么多事一定很辛苦吧。

　　除了她的阿姊顾如嫣，她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不可能，怎么可能，她不相信阿姊会置她于死地，不会的，不会是她。她没有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口。

　　“师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季言的话把顾宛璧的思绪再度拉了回来。

　　“没有。我想不出。”顾宛璧摇头。

　　“对了，师父什么时候出关？我想他或许会知道解毒的方法。”顾宛璧岔开话题。

　　季言道：“那也未必。”

　　“那三师兄知道的那些关于‘芙蓉葩’的事是从何得知的？不是师父告诉他的吗？” 顾宛璧是从玄真道人那里听到过芙蓉葩的名字。宋彦羲亦是玄真道人的弟子，她自然会想当然以为他消息的来源是来自玄真道人。

　　“师父他知道的有关‘芙蓉葩’的事，我都告诉你了。其实关于‘芙蓉葩’的细枝末节，师父知道的也不多。”季言据实回答。

　　“五师兄，会不会是你记错了。”顾宛璧将信将疑。

　　季言想也没想便说道：“决计不会。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觉得有趣，就多问了师父几句。至于三师兄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芙蓉葩’的事，或许是他这些年来在外听说的也不奇怪。好了，师妹，不要想那么多了，你一直在意此事也于事无补。不如让三师兄为杜姑娘看看伤势，说不定他会想到解毒的办法。”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顾宛璧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宋彦羲这人不简单，确实有些来头，顾宛璧心中暗想。

　　季言知道要是杜涵悦康复不了，顾宛璧一辈子都会感到不安的，她怕是要永远背负这个包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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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涵悦哭道：“你走。”

　　谢瞻并没有因此而离开，相反而是缓缓靠近她。

　　“我叫你走，听见没有。”说着杜涵悦拔下头上的发簪，把发簪对准了自己锁骨上方。发簪已经刺破了雪白的肌肤，有红色的血渗出。

　　杜涵悦情绪十分不稳定，谢瞻怕她做出进一步伤害自己的举动，半哄半劝，想要安慰她的情绪：
　　“我走，我走，只要你别伤害自己，悦儿，你先把簪子放下。”

　　谢瞻一面说着一面缓缓的向后退。趁杜涵悦松懈之时，一个箭步冲到她的身边，毫不费力地把发簪从她的手中夺了过来。杜涵悦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气力跟他争执了。

　　谢瞻揽她入怀：“你不是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回家的吗，你忘了？好了，悦儿，不要哭了，大不了我答应你，让你在多玩些时日，你想什么时候回去了再回去，好不好。”

　　他转移她的注意力，想要让她忘掉不幸。好像她真的只是为了不想回家而与他闹别扭似的。

　　杜涵悦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些，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膝上，小心翼翼地哄她入眠。她刚合上眼便恍惚睡去，她真的是累了。

　　谢瞻不由得松了口气，可这也只是暂时的，她还得面对他，不是吗。思及此，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要用什么来证明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在乎。

　　谢瞻靠在床榻上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有些疲惫，昏昏欲睡起来。

　　杜涵悦睁开眼时，已是薄暮西山。谢瞻就一直在这里守着她，半刻也没离开过。

　　杜涵悦的头脑已清醒了大半，她刚刚险些被他骗过了。

　　她不想拖累他，想他这样的人应该有个美眷娇妻，而不是她这个丑八怪。即使他不说什么，可是她不想别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不想留下更多的话题贡他人茶余饭后的臆想和议论。她不要让他成为他人眼中的笑柄。

　　杜涵悦凄凄的望着他，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这将是此生最后一次轻抚他的脸了。泪水滑到脸边已然冰冷。他们注定是过往。

　　杜涵悦心中默念，请允许我唤你一声远郎吧，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忘了我吧，远郎。他们曾经有过抵□□缠的时光，这就够了。

　　她从来就不是上天的宠儿，自幼丧母。她以为遇见了他，便遇见了幸福，谁知到头来还是情难相守。当身后的华丽褪去了，不过是浮生一梦罢了。梦冷了，也该醒了。她一早就该窥见这结局的荒凉。

　　杜涵悦轻轻地把头离开他的膝间，房内光线已有些暗了，可她不敢点灯，她怕吵醒他。他一旦醒来，就不会放她走了吧。

　　她轻手轻脚取过包裹，从中拿出一件长衫，像以前一样换上男装。不过这次的心境却和以往有了很大的差别。为了遮住脸颊，她半掩面纱。

　　杜涵悦最后望了一眼睡着了的谢瞻。她从包裹里拿出防身的匕首。用它割下了自己的一缕长发，放在他身旁的枕边。

　　甫一转身，她就改变了心意，又回身拿走了头发。还是算了吧，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了，又何必留下什么，他看到了难免会睹物思人，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倒不如干净彻底的好，时间久了，他便会忘记曾经有个叫杜涵悦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她会在他的生命中彻底的淡出。她与他之间，从此不会再有任何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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