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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幻像
张姮在屋内更换衣物,从她来到韶音,已经有八日,总躲着不见,也是不妥的。
可显然祝孟极并不想她摄入其中,另有打算,所以只得其自然。且既然不能再让他亲力亲为,南疆的服侍穿了半个多时辰才好。
这一套便装呕欠,还算是照顾张姮这外邦人,足够简洁。上衣纯白,但细看是绣着特有的韶音纹路,下面是蓝色的百褶长裙,并没有银饰也没有多余的绣织,衬得落落大方。
但祝孟极看到后,却嘴角含笑,然后上手为其解衣,不等张姮躲避,解释道:“交领不能左祍压着,那不是活人的穿戴。”
张姮有些窘迫,不过这无伤大雅。待对方为她整理好后,面对竹门,忽然低声提醒:“出去这竹屋,你眼中所见韶音的一切,便轻易不可信了。”
张姮面无表情问道:“也包括你吗?”
祝孟极看着她,最后无奈道:“......凭你本心吧。”
两人遂前后踏出竹屋,可似乎有人已等不得,外面早有四个人静候。
他们没有为难,也不敢得罪掌教使,可张姮的出现,还是激起了他们别样的心思;这就是穿过黑鸟林,更不惧韶音四术的中原人?怎么看都是不堪一击,她有这份能力?
祝孟极盯着那三男一女道:“收起你们的臆测,也别将狂妄当做理所应当。漠视教规,对凡不为四术所驱之人为难,会有何下场,不用本尊使提醒。”
四人是拜毒教巫、幻、毒、蛊的四术判司,当然明白他所说的。不过副教主之令他们也不能违抗,其中巫判司上前说道:“掌教使,我等奉副教主之令,前来迎接贵客。”
张姮单从来者的面相,就知道来者不善。而祝孟极也顺势挡在身前,明显告诫他们不准靠近。
四人见他固守,唯一的女性,那位毒判司说道:“掌教使如此不信任教众,那敢问您要带她去哪里?”
说话间,她眼中的怒火好像化成了一柄尖刀,想将祝孟极身后的张姮碎尸万段。
祝孟极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持着血笛回道:“我带她去该去的地方,不用劳烦你们。”
毒判司咬牙切齿道:“大人何必再隐瞒!韶音外已有强敌来袭,副教主英明,知道一切恶因皆因这妖女!可您为何还要袒护她?!难道韶音的平民和拜毒教忠诚的信徒还不及一个外人?!芮罗在这恳请您清醒过来!不要一错再错了!”
蛊判司年纪最轻,自然和芮罗同样义愤填膺:“大人您私自将人扣下,这不但违反教规,也是无视副教主和长老的背逆之举。他如今网开一面,就是不想与您反目,更不希望韶音大敌当前出现内乱。所以还请大人不要为难!”
说罢他一个健步上前,欲来抢夺。
祝孟极拦腰圈住张姮,带她越过四人之外,远离竹屋的范围。
幻判司见状,忙将手中皮鼓敲击,刹那间,四周的水田,杂草,树木,花蕊竟全部有生命一般,化成利器冲着两人就去。剩余三术判司也展开各自所能,让隐匿其中的虫鸟蝶蛾,也纷纷铺面而至。
张姮虽然不受影响,可入目的画面实在真实,心中不安。
祝孟极看着一切,却未吹动笛音,只是唇起喊了声停,那些攻击之物立时变得迟缓。接着他手臂一挥,四周涌出数以万计的黑色飞蛾。原本晴朗的天空因它们瞬间暗淡,张姮只觉得面前的所有,被飞蛾逐渐啃食殆尽,包括四判司。
祝孟极是拜毒教三千教众的掌教使,他的能力不是区区四判司可敌,待飞蛾的攻势平息后,他们也被禁锢得动弹不得,疲态尽显。
祝孟极此时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对他们道:“我从无背逆之说,所做也无一不是为了韶音。你们回去禀告副教主,有我在,谁也不要再打公主的主意,更不要临阵退缩,贪图寻那已经沉积的捷径。否则黑夜,将永无尽头。”
飞蛾在他说完已是退散干净,且四周竟是一如既往的祥和,完全没有因方才的争斗而有半分损害。四判司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勉强支撑着身子,虽然不甘,可也不敢再出手,急忙退去......
张姮眼前只剩下白雾蒙蒙,等消散开,和祝孟极已身在一处满是苔藓的高阶前,可尽头顶端却灿烂炳焕,像是人们向往的神域。不禁问道:“这是哪里?”
祝孟极道:“拜毒教旧址,唯有来此,才能更快到达无丈天。只这里常年不射阳光,所以你走的时候要小心些苔藓。”
张姮犹豫道:“无丈天?那是哪里?而且旧址,应该是你们的禁地,我来,好像并不合适。而且那些人,应该是抓我的,你这样做,以后会怎么样呢?”
“他们动不得我,而且现在你才是最主要的。”祝孟极视意无妨,又道:“无丈天是南疆最高的地方,也是最神圣之地,据说神娘曾在那孕育出一位山君守护。那些人想抓你,无非是用你抵做筹码,应付强敌。但只要到了那里,他们就奈何不得了。另外,你不也已经决定了吗?”
张姮不禁问道:“决定什么?”
“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不想以后,再有身边的人离你而去。”祝孟极背逆着光,光辉撒在他身上,好像世间最美的轮廓,圣洁得张姮自惭形秽,也不敢再看,往湿滑的台阶攀爬。
拜毒教总坛,在林蝶之母离去时曾遭损毁过,而林蝶也同样将此地险些夷为平地,曾经的韶音王更葬身于此。故而多少年来,已经是南疆人心照不宣的禁地。
此处台阶分为三段,每段都有大面积破损,等张姮好不容易爬到顶端,已是精疲力竭。
祝孟极此时将一颗朱红色的小果递到她口中,视意她吃下,张姮看着眼前的晶莹剔透,觉得若不是从对方口中吐出,或许还是很有食欲的。最后无奈,闭目含到嘴里。
说来神奇,这果入口后顿时香气四溢,软糯像一块儿美味的果糖,化成一股温暖顺着食道流入胃部。渐渐地,急促的喘息平稳下来,心率也得到回复,疲惫尽失。
“这是南疆特有的一种山果,只有最灵性的鸟才找到它,韶音人视它为宝。”
祝孟极又先一步给了她答案。
之后,两人走过台阶,进入残破的门,这里已被植被占据,绿意葱葱,微风扫过,一片阴凉。祝孟极挥开多余植物,引着张姮来到一处广场。
这里地面雕刻着五个圆形图案,越过前方一道夹门是两间耳室,另有着无数石刻,祝孟极说这里记载着韶音拜毒教的历史,然后走到耳室,那各自矗立着一尊石像,祝孟极先对右边的恭敬施礼,对张姮介绍:“这就是南母神娘,是她创造了南疆,数千年不管兴起多少部落,多少信仰,都视她为主神。”
张姮看在这尊南母神娘的石像,虽然风化久远,可她的面容还是可见的。只是一喜一怒太过分明,让人心生畏惧。可祝孟极只拜这一尊,对左边残缺的视而不见。
张姮不禁好奇向那看去,那是尊肚腹缺失的石像,明显被外力毁去的,留着极大的残缺,可屹立不倒。而且比起南母神娘,她却是是慈眉善目的,可也不似神佛。
张姮看着,总觉得有股魅惑之感,情不自禁向她走去。
忽然建筑坍塌的声音,将祝孟极的惊呼淹没其中,张姮当时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子一路下陷。等她再有感觉,浑身被剧痛席卷,而周围又是一片昏暗不见五指。
张姮知道何为自作自受了。挣扎着起身,浑身一阵剧痛,可抬头只见漆黑一片,自知跌落到深处。伸手又向四周探索,见无阻隔,连迈出一步,初步猜测正身在地室或者甬道内。虽然忧心祝孟极有否办法救她,可坐以待毙也不是张姮的秉性,强忍着痛楚,摸索着朝一处方向走去。
南疆一直温暖,可大山深处总是冷的,可这深邃的地下却透着热度,让张姮觉得浑身舒坦,竟一时忘却了伤痛。虽然不知这怪异是怎么来的,但断定不是温泉,也不是无尽黑洞里的石脂水。周围石壁也光滑过头,让她更确定此处不是地宫,而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
忽然脚下一绊,张姮猛地又栽倒在地,发现原本平坦的道路开始磕磕绊绊,仔细摸索,发现是凸起,且很有规律的纹路。再往前去,便被一堵墙狠狠阻隔进程。
可这又不像是墙,像是一栋门,张姮摸到了有缝隙。凭她一人之力自是推不开这门,无奈只能原路返回。但回去的路似乎发生了变化,一股异味窜进鼻息,混合着温热,让她忍不住呛咳。
黑暗是吞噬意识的异兽,张姮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退回到石门。而异味越来越刺鼻,然后映入眼帘的点点火光,也开始逐渐放大。
“公主?”紧随而来一道熟悉并夹带惊喜的声音传来,却不是祝孟极而是祝妃妃!她看清前方人是张姮,猛地冲过来抱住她,喜极而涕:“公主你竟然在这儿!你还平安着,太好了!”
张姮承受不住祝妃妃的热情,等缓过来,可疑问祝妃妃怎么也身在此处,对方忙道:“本来你穿过黑鸟林还能活着,大家都很惊讶,只是你太特别,所以哥哥将你隐瞒下。可韶音是聚蛊之地,根本瞒不住的。”
张姮狐疑:“他为什么要瞒着你们?”
祝妃妃道:“拜毒教内两极分化很久,用你们的话讲,就是党系纷争。哥哥属于主战,而坚守派,就是副教主他们。你出现后,蛊族被一股极大的攻势剿灭,副教主就猜测你是这次劫难的源头,他不想大动干戈,不想让韶音夷为平地,便想用你去化解,虽然这没能顾及你,他此举也显得怯懦,可韶音并不只有拜毒教,还有普通人,所以你明白吗?”
张姮垂下眼帘:“你哥哥,留下我,是想用我去对抗?”
祝妃妃不忍道:“不!他,他现在已经不止如此了。”
张姮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祝妃妃解释:“教徒现在都臣服于副教主,他们都认为化干戈是首选。可哥哥一意孤行,我虽为圣女,可也拦不住他。归根结底,也还是他在你身上看到了反戈的希望。你不惧四术,正是开启拜毒神坛的媒介,这也是副教主极力将你驱离的原因,他不想沉寂的秘法蛊术再为祸人间。但为时已晚,你们已经跨过了天阶,于是他派了很多人追来。我......我不忍心,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可我也不忍心看着身边人死去,一旦哥哥得逞,外敌又兵临城下,介时韶音再难存活,我不想这样!这是我的家!这种痛苦你应该感同身受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张姮眼神失色,祝妃妃忙道:“不要紧,至少我找到你了,现在也只有你能阻止他了。”
张姮狐疑,对方又道:“哥哥到此,其实就是为了旧址神坛隐藏的秘密,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那,并且毁了它,哥哥就再也不能妄想了,而我也能保住他,韶音,以后也再不受这些蛊惑。”
“可是敌人就在外面,或许那里能救你们,若毁去,岂不是太可惜?”张姮起身又道:“或许,你哥哥并没有错,危急时刻,顾及那么多有什么用?”
祝妃妃的面容依旧担忧:“这,你说得对,我倒是被你说动了,只是......”
张姮摇头:“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怕被人据为己有,反害得韶音腹背受敌,是不是?放心,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她说得信誓旦旦,祝妃妃不疑有她,语气有些欣忭:“旧址,我并没有涉入,但你不惧四术,却正附和了创教先祖对神坛下的诅咒,我想你来韶音,或许就是冥冥注定。若说寻到,便真只有你了!既是如此,咱们也不要耽搁,先离开这里吧。”
张姮问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祝妃妃道:“不知道,可这里是拜毒教,你不是教内人却偏偏落到旁人无法探知的地方,那你就一定会帮我开启这里的秘密。”
“我会,但我不能帮你打开它。”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祝妃妃!”张姮说完夺过火把,立即冲着尚未反应的人袭去,对方一晃躲开,同时也大骇,没想到张姮沦落至此,还能发现相熟之人不妥。
张姮举着火把威胁她:“就如你们所想,我孤身一人,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一定会对熟悉的人放下戒备。可你们错了,我越是独自一人就越会胡思乱想,越会不信任突如其来的帮衬!何况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特别是你说感同身受,我就更明白你绝对不是祝妃妃。”
“就凭四个字?”此时贴在石壁上,犹如壁虎般的祝妃妃,面露狰狞地质问。张姮讽刺:“韶音离开魏国已久,那他们是怎么知道外面的事的?”
祝妃妃此时收敛情绪道:“你不是受了一次伤吗?你的心脉是韶音的蛊连接的。”
张姮道:“不错,可我也知道,韶音除此并未对魏国内政深究。何况作为圣女,你了解南疆以外的事,难道不担心那副教主怀疑,心机叵测的人是你?”
祝妃妃此时忽然大笑起来:“呵,我还真小瞧了你。”
张姮道:“我想,真正让韶音和拜毒教徒臣服的,应该是圣女一派,而迫切想知道旧址的秘密,并且急于掌握的人,其实是被欲望冲昏头的副教主。”
“你还知道什么?”祝妃妃的面容模糊起来,张姮继续说道:“药罗身死,他没能按时回来,你们就知道他出了事,而能伤害他的人,你们也猜到是谁。这让韶音如临大敌,不管药罗插手外事目的为何,都势必遭到那噩梦的报复!而不管是战还是退,你们都需要强有力的后盾,而这个拜毒教旧址隐藏的秘密就是。可对此你们却产生了分歧,后来我来了,你们也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所以真正将欲望暴露的人,是你们而非他!”
假祝妃妃的言语开始低沉:“你为什么不怀疑他?!”
张姮摇头:“他是强者,强到你们无力反抗,这就是原因。”
假祝妃妃终于暴露本性:“没错!你说得没错!就因为他很强,根本不把我们这些无力反抗的人放在眼里,甚至视为懦夫!可林蝶是南疆的灾难,他不惧!他可以相抗!即便不敌也不会死!可我们不及他!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做他们的牺牲品!”
张姮反驳:“可这是你们南疆所有人的战争,你即便不甘,也是退无可避!”
假祝妃妃说到最后,五官已经全部消失,身上的衣着也化为黑暗,冲着张姮怒吼:“所以,我们必须要得到神坛的秘术!到那时,不管是林蝶还是祝孟极!我们统统都要他们消失。拜毒教,也再不会允许他们这例外的存在——!”
说罢,这怪物猛地朝张姮扑来。对方不敢托大,不知这冒充祝妃妃的是什么来历,可身后就是坚硬无比的石门,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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