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祝融峰下，莫要寻被柳如霜一杖抡到石壁上，鲜血登时喷出一口，沙哑着嗓子痛骂：“老妖婆你有完没完！”

　　柳如霜冷冷道：“七色毒蟾这种好东西，落在你们哥俩手里也是浪费，不如拱手给我，我既能饶你二人生路，也能让它物尽其用。”

　　莫要寻怒斥：“少跟我在这放你那黄粱屁！七色毒蟾在我们手里我们能用它以毒攻毒，到你手里你就只能用它以毒炼毒！你们拍花林算不上邪魔歪道是不假，但也不是什么正经路子，当初没挤进十二仙门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似被戳中痛处，柳如霜两眼一瞪呼吸一抖，两只细瞳死盯莫要寻，如一只蛰伏的毒蛇不知何时便猛地扑去，一口咬断猎物喉咙。

　　莫要寻不禁感到一阵胆寒，心中怒骂莫要问去搬个救兵到现在不回来，玉皇大帝去西天请如来佛祖也该够个来回了。

　　二人对峙少许，正当柳如霜一下跃起毒杖正对莫要寻头颅抡去，一把剑径直飞来撞开她的拐杖，而后又朝飞来方向弹了回去。

　　江芷站在天阶上，手一张稳稳握住剑柄，一双凤眼低垂打量底下怒发冲冠的老太太，冷不丁道：“你还敢来？”

　　柳如霜被剑震得后退三步，脚步站稳后抬头一看高处少女，冷笑一声道：“来看你死没死。”

　　江芷眉一挑：“托您的福，活到八十不在话下。”

　　随江芷一块来的还有其余众人，有些不知江芷与柳如霜之间的恩怨，比如霍无涯，还在呲着满口烂牙打圆场。

　　“大家都不是什么年纪轻轻愣头青了，想打何不等明天在比武台上打个痛快呢？多大的过节，非得在这时候打打杀杀的。”

　　莫要寻趁机溜到对面与莫要问汇合，到了张嘴就是一顿骂：“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带人过来！”

　　莫要问抹着脸上的唾沫星子委屈起来：“这不有点事耽误了会子功夫么。”

　　招财在他手里“呱”了一声，似在跟着附和。

　　柳如霜的目光就这么穿过江芷，直直落在莫要问手里的七色毒蟾上面，面上不甘心的神色明显。

　　可等视线收回时不自觉一斜，她又全然被另一道身影吸去了心神。

　　站在莫要问旁边的小女孩年约八九岁，一身布衣，头发随意扎着双丫髻，长相也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温软模样，乍看，和大多数小孩没什么不同，除了一双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可柳如霜竟从心里升起一股恶寒。

　　太像了，太像了，太像那个人了，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想要杀死的那个人，倘若回到年幼的时候，大约也就是长这个样子吧。

　　柳如霜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清醒起来，心说：“不可能的，如果真是她，现在也该同我一般苍老才对，天下间长得相近的人多了，怎么可能她不仅没有变老还变成了小孩，这太不可思议了，一定不会是她……”

　　而江芷往后倾了倾头，对三寸钉低声道：“就是她差点把我整死的，只因为觉得我是孤平悠的徒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怨谁了，这两年多孤平悠可我害惨了。”

　　三寸钉扬了扬眉梢不置可否，柳如霜瞧她，她就也瞧着柳如霜，没怎么管江芷说的话。

　　莫要问挨完了莫要寻一通骂，护着招财朝底下的老婆子嚷嚷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们是不会把招财给你的！今日我们哥俩心情好放你一马，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吧！”

　　柳如霜冷笑一声，视线一移锁在江芷身上，语气凉飕飕道：“据说今年的武林大会不论出处，四海豪杰皆能到场，现在看来，也不怎么属实。”

　　江芷道：“不，你可以来。”

　　清晨强烈的光线令她眼眸微眯，一双凤眼漂亮而危险。

　　将剑一把送剑鞘，她道：“但我的好脾气是有限度的，若再重复一遍上次，你死我亡之间，结果只能是你死。”

　　可能是站得高的缘故，柳如霜感受到的压迫感比过往见江芷要强烈得多。

　　这小丫头，似乎哪里变了些。

　　柳如霜未正面回答，别过脸哼了一声。

　　解决完这一切，再回到祝融峰，江芷便要站在比武台上对各路江湖人物寒暄一番。不少人好奇她为什么提前那么多举办武林大会，虽然身为盟主想要什么时候举办都行，但办起来便往往代表盟主的位子要让给下一个人打败她的人，这是很多人不愿意做的。

　　所以江芷给出了一个简洁有效的解释——她说自己要退出江湖。

　　这句话一出来，不仅底下的人傻了，连清云子三寸钉都跟着懵了一下子。

　　只知道江芷敢说敢想，没想到这样的犊子都能面不改色扯出来，也着实是个人才。

　　不过经她这一说，此次武林大会也的确更加合理起来，基本没有人去质疑其中或许还掺杂别的目的。

　　衡山七十二峰，除了回雁峰不能去，其余山峰江芷随便众人入住，有了这个安排，喧闹的祝融峰终于一时清净下来，大家好奇衡山派还有没有藏着其他武功秘籍，迫不及待去各处山峰搜刮，岂会安静待在一个地方等待第二天的武林大会。

　　人七七八八地走了一窝又一窝，最后留在天尺庵的只有江家姐弟、阴阳郎中、清云子三寸钉、霍无涯二师兄、以及目光总不自觉落在三寸钉身上的柳如霜。

　　柳如霜的眼睛长得跟蛇眼睛一样，没把三寸钉吓到，把三寸钉旁边的江盼宁吓到了。

　　经过今天这一天，江盼宁觉得江湖中人也没什么好看的，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吗，和天阙大街卖菜的大爷大娘没什么区别，就是这老太太给人的感觉实在瘆得慌。

　　天快黑了，江芷在和清云子拟定明日的比试规矩。

　　江盼宁坐不住，起身道：“我先去回雁峰了，等明天有热闹看再过来。”

　　江芷头也不抬：“坐下，等我忙完送你回去。”

　　江盼宁：“不用，我自己可以。”

　　江芷有点不耐烦，抬头道：“遇到个喜欢吃小孩的邪魔歪道，骨头渣都不给你剩下。”

　　江盼宁汗毛一竖，却仍嘟囔：“不会的，明教的魔头都没来呢，哪有那么多邪魔歪道。”

　　江芷一笑，正要反驳他，只听外面一声刺耳锣响，齐刷刷的脚步声响在天尺庵外，跑出去一看，只见到稀薄夜色下大片大片的红。

　　大红轿子上的朱雀图案栩栩如生，纱幔随风而飘，摇曳似女人婀娜的腰肢。

　　红蚁再一敲锣鼓，尖锐的动静催命符似的往江芷耳朵里钻。

　　说曹操曹操到，说魔头魔头来。

　　江芷捡了颗石子把红蚁手里的锣打掉，懒洋洋道：“阎堂主这还不出来，是想我过去请你出来吗？”

　　轿子里倏然响起爽朗的男人笑，一股疾风从里吹出，四面纱幔霎时高高扬起。

　　江芷下意识捂住了江盼宁的眼，冷斥道：“进去。”

　　阎陵光还是那副醉生梦死的鬼样子。

　　大红色的衣襟敞开着，左右各拥美娇娘，胭脂印子还挂在嘴角，没说话，眼睛噙着笑意望向江芷。

　　江芷瞥着轿中风景，觉得也是难为手下人怎么抬上来的。

　　一早想到明教会来人，但没想到来的人是这货。

　　因过去在青龙堂那一架恨意未消，江芷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台阶都没下，就站在天尺庵门口说：“衡山七十二峰除了回雁不能去，其余随意，阎堂主自便吧。”

　　说着便要转身回去。

　　阎陵光突然出声，带着些戏谑的轻松：“我看这祝融峰就挺好的，离比武台近，又有美人作伴，远胜他处，不如今夜便歇在这里。”

　　话中“美人”自然不是指怀中的两个。

　　江芷顿住了脚，后槽牙一阵阵发痒，未转头，冷不丁道：“阎陵光，你要脸吗？”

　　轿子两侧的红蚁瞬间屏声息气，轿子里的美娇娘也将媚笑僵在了脸上。

　　他们不懂这江芷到底多大的胆子。

　　正以为又会出现场腥风血雨，没想到阎陵光居然一笑置之，撒开了搂着美人的两条胳膊，慢条斯理下了轿子，嗓音温柔：“还生气呢？”

　　江芷冷笑一声，并不知阎陵光正在朝自己走来：“我生什么气？祝融峰住满了人而已，请阎堂主不要想那么多，天色不早，早点找地方休息去吧。”

　　早在青龙堂打完那一架，她就已经把自己和这个亦正亦邪的家伙彻底划清界限了。

　　心想：“他若还乐意给自己留点脸，就知道赶紧找地方老实待着，别老在我眼前晃。”

　　结果那道声音再出现，便已近在咫尺——

　　“总得给我个赔礼的机会吧？”

　　江芷头皮一麻，转身便是一掌：“滚！”

　　掌风余威之大，竟令在场中人集体一仰，险些栽倒在地。

　　阎陵光还好撤得快，不然多少得咳两口血。

　　他乘风立在轿子顶端，红衣蹁跹，妖颜若玉，笑眼瞧着江芷道：“越来越不禁逗了，你过往可不是这样的。”

　　眼见江芷额头青筋要鼓起来，这时有道略显苍老的清润声音自远传来——

　　“阎堂主千里迢迢来此就为刁难一个姑娘家，明教中人当真只剩这点本事了么？”

　　江芷心一跳，冲头热血顷刻退下，抬眼一望，只见大片白衣青袍疾步而来。

　　待到天尺庵下，为首两名弟子退居两侧，洛惊春走出，一身正气，器宇轩昂。

　　面朝江芷拱手，笑意谦和：“江大到家，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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