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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与树
“是李述白,他给了我他的头发。”
江烁说起了那天的事。生日那天,他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李述白等在那里。
那人穿了身西装,人模狗样的,见了他,不紧不慢地打了个招呼。
江烁原本懒得搭理,可他偏偏说:“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不过,最好先让你的朋友回避一下。”
“江烁?”旁边的张扬察觉到不对,扯了扯他的胳膊,“这人谁啊?”
“我是他爹。”李述白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轻佻。
张扬瞬间炸了:“你他妈的——”
江烁一把攥住他扬起来的胳膊:“你们先回去。我没事。”
刘毓源赶紧拉着还在瞪眼睛的张扬往后退,临走前回头叮嘱:“有事立刻打电话。”
“嗯。”江烁应了一声,直到朋友们的身影离远了,才转回头看向李述白,眼底的温度褪得干干净净:“你想说什么。”
李述白扯了扯西装领口,从口袋里摸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小缕头发,晃了晃:“验个DNA?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最近才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新鲜。”
江烁的目光落在那袋头发上,像被烫了似的移开,指尖掐得发白:“我妈知道吗?”
“她?”李述白嗤笑一声,靠在身后的车门上,“估计还瞒着呗。不过话说回来,江远山那老东西也真惨,养了别人的儿子这么多年,头上绿油油的还当宝。”
“闭嘴。”江烁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胸腔里的火气顺着血管往上冲,“我爸轮不到你说。”
“哟,还挺护着他。”李述白挑眉,像是觉得有趣,“行,不说他。说我们。你看,血缘这东西多奇妙,我跟你妈当年就一段露水情缘,居然还留了个种。”他说着,从钱包里抽出张照片,是苏婉清年轻时的剧照,眉眼明亮闪烁,“那时候她是真漂亮,可惜啊,后来跟了江远山。”
江烁没接照片,只盯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李述白把照片塞回去,慢悠悠道,“就是觉得,儿子长这么大了,总得认认脸。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妈最近躲着我,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江烁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原来苏婉清不是不想断干净,是被这人缠上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我跟她没关系,跟你更没关系。”
“别啊。”李述白往前走了半步,语气里的轻佻变成了施压,“好歹是亲父子,你妈那边行不通,咱们俩总能聊聊吧?比如……你想不想知道,当年她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江烁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梗着脖子别过脸:“不想。”
“是吗?”李述白笑了,把那袋头发塞进他手里,“想通了给我打电话。哦对了,”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别告诉你妈我来找过你,不然她该着急了。毕竟,她最在乎的就是你这个‘完美儿子’,不是吗?”
说完,他转身上了车,引擎轰鸣着扬长而去,留下江烁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袋头发。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苏婉清总在睡前给他讲故事,可此刻再回想,那些温柔里,好像藏着太多他没看懂的情绪。
“我还没找过……妈,还有李述白。”
“我会让你奶奶跟你妈好好聊聊。至于李述白,不用管他。”江远山的声音透着安抚的暖意,“乖孩子,快去睡吧,都折腾大半夜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嗯。”江烁应着,脸颊红了红。被人这样温声哄着叫“乖孩子”,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才有的事。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爸,您也早点休息”,匆匆挂了电话。
江烁狠狠吐了口气,连日来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了。
回宿舍后,他把那个装着头发的密封袋拿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动作不算果断,甚至有点犹豫,但扔出去的瞬间,心里确实畅快了些。
他知道江远山会处理好李述白的事。就像小时候他被欺负,父亲永远会不动声色地挡在前面。但有些事,父亲替不了。比如下次看见母亲,该用什么表情打招呼;比如奶奶和母亲聊完后,他要不要再找苏婉清说点什么。
他想起江远山说“不用管他”时稳得像座山一般的语气。那他呢?他或许成不了山,但至少能做棵靠着山的树,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孤零零地在风里晃。
树荫筛下斑驳的光,江烁靠着树干,对叶寒说:“我跟我爸说了。”
叶寒听出他语气里的松快,便知事情多半落定了,心里也跟着卸下块石头。正要开口,目光却越过江烁肩头,落在不远处,祝砚正跟着张雅鸣往食堂走,背影隔着段距离,看着有些生分。
江烁顺着他的视线转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好像真有阵子没见叶寒和祝砚凑一块儿了,连上下课都各走各的。他挑了挑眉,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叶寒:“吵架了?”
他是不觉得叶寒会吵架,只能是祝砚闹情绪。这时,他才想起来生日那天许德音和张雅鸣说送他的隐形礼物。
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他原以为两人顶多日常拉开点距离,却没料到会闹到这般地步。到底是说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嗯。”叶寒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恼,“还没原谅我。”
江烁很少见叶寒露出这种神情,虽然淡得几乎看不出,却实实在在藏着烦忧。他觉得稀奇。这次,似乎是叶寒理亏。
“发生什么了?”江烁追问。
叶寒抿了抿唇,没说话。祝砚那句“见色忘友”还搁在心里,可这话,他没法对江烁说。
江烁了然,没再追问,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围着张雅鸣打转的祝砚身上,有些疑惑:“他这是在追张雅鸣?”
叶寒抬眼望去,眉梢微蹙,露出个明显的问号。
“等会儿问问张雅鸣就知道了。”江烁说。
事实还真被江烁说中了。张雅鸣听了问话,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嘛。前阵子突然跑来问我,要不要跟他谈恋爱。”
她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有趣。祝砚那小子看着胆子不大,脸涨得像熟透的苹果,话都说不利索,支支吾吾半天憋出那句问话。“也就看他长得还周正,我才起了点逗他的心思。”
她其实也摸不透祝砚的脑回路。那天许德音说的话,顶多算阴阳怪气地敲个警钟,算不上多过分,怎么就闹到他跟叶寒掰了脸,甚至想找个女朋友来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
只能说,年轻人的心思实在猜不透。
“我看你倒是挺享受被他围着的。”江烁慢悠悠地说。
“那可没有。”张雅鸣立刻否认,语气却没什么说服力。
江烁穷追不舍:“所以你们那天到底说了什么?”
“真没什么特别的,就随口提了句醒而已。”张雅鸣说着,忽然偏过头看向叶寒,眼神里带着点促狭,“叶寒,你说是不是?”
叶寒大致能猜到,那天的谈话内容无非是让祝砚别总跟自己黏在一起,免得被人嚼舌根说他们是同性恋。这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便索性沉默着没作声。
“你可别把许德音带坏了。”江烁估摸着也没什么要紧话,多半是祝砚自己反应过激,又转头叮嘱张雅鸣,“也少掺和别人的事,当心哪天被人揍了都不知道。”
“她才没空管这些,也就偶尔陪我逗逗乐子。”张雅鸣漫不经心地说,“能让我上心的人,本来也没几个。”
江烁懒得再跟她搭话,拉着叶寒的手腕就往外走,低声道:“你也离她远点。”
叶寒点点头。就像他读不懂祝砚的拧巴,他也猜不透张雅鸣的玩世不恭。
但他隐约能摸到祝砚的心思,大概是想赶紧谈场恋爱,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也能“见色忘友”。只是他一直不喜欢祝砚这股轻浮的模样。在他看来,任何一段感情都该被认真对待,而非拿来赌气或做戏。这一点上,祝砚和林瑞轩其实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在同一条路上,走得深浅不同罢了。
“我大概知道祝砚想干什么了。”叶寒轻声说,“随他去吧。”
叶寒望着祝砚的背影,江烁忽然说:“别想了,祝砚那性子,过阵子自己就想通了。”
叶寒“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移开。祝砚正帮张雅鸣拎着包,脚步踉跄地跟上她的步子,像只被逗弄的小狗。阳光落在两人身上,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说起来,”江烁忽然笑了,“你俩以前总黏在一起,现在倒像隔了条河。”
一阵风卷过,吹起江烁额前的碎发。他抬手按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晚上去吃食堂的红烧排骨?上次你说味道有点像奶奶做的。”
叶寒抬眼,碰上江烁带笑的眼眸,闷闷地应了声好。远处祝砚正被张雅鸣笑着推开,手忙脚乱的样子惹得路人侧目,他却忽然觉得,这样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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