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周一一大早，吕常在的右眼就跳个不停。
　　他忧心忡忡地望向章探之的座位，周六遇到的那个人让他直觉出了事，往常早就应该到了的章探之也迟迟没来。
　　高二年级早读时间是七点，但实际上六点五十五默认所有人都应当在座位上。六点五十八，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迟到的白柏推开门，戴着口罩，低着头，径直走到章探之的座位上。
　　咚的一声门拍击墙体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分外明显，讲台上的语文老师诧异无比，台下众学生也心中震撼。
　　章探之会迟到？还很大声地开门？
　　白柏比章探之大四岁，读到高二就辍学了，让他早上七点到教室简直是酷刑。看了一会课本就心烦气躁，接着眼神迷离。
　　要不是为了攀上关系，要不是赌鬼死爹到处闯祸……
　　既懦弱，无法反抗，又贪婪，爱慕虚荣，只是咒骂，也不知道在咒骂什么。
　　接下来上了些什么课，白柏完全不清楚。开始他还挣扎着装作认真听讲，后来实在听不懂，助眠效果倒不错。
　　“章探之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问题。”数学老师对前几位同学的回答都不满意。
　　白柏从睡梦中惊醒，很烦躁，睁眼就是满黑板的英文字符。
　　“我不会！”白柏将笔往桌上一拍，另一只手还背在椅子背后，嗓音低哑。
　　这招效果很好，再没有人烦他了，白柏很满意。
　　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章探之的成绩不错，你应该表现得会那道题”，但他实在快被高中学习逼疯了。
　　倘若他在早上进教室的时候抬头看一眼门口的粘贴栏，找到那张上次月考的成绩单，就会发现，章探之的成绩何止是不错……
　　课间，老班将吕常在叫进了办公室，用很少对吕常在展示的和颜悦色说道，“你和章探之关系好，能帮我问问他怎么了吗？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困难？总之你多关心他一下……”
　　吕常在答应了，回到教室，发现“章探之”仍趴在课桌上补觉，周围的人神色都很不自然，教室里也比平日安静许多。
　　白柏一走进教室，吕常在就认出那不是章探之，根据身高身形推算，应当是周六遇见的那个陌生alpha。
　　但是他却穿着章探之的校服，背着章探之的书包，坐在章探之的位置上，甚至头发也跟章探之一样略长。
　　吕常在的大脑轰然爆炸，思绪电转，从头皮麻到脚尖，最坏的猜想如同乌云过境，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未表现出异状，声情并茂地开始早读。
　　对方的伪装很不错，口罩加故意哑着嗓子说话，即使举动反常，众人都以为是“章探之”生病或者心情不好，不敢接近，正好减少接触和暴露风险。领口有名字的校服和书包是关键道具，有这两样基本不会引人怀疑，身高是一个漏洞，但高中生长时间坐着，偶有走动，一般也不会被察觉，或者以为穿了比较高的鞋子——对方的鞋子也正是看起来像会增高的款式。头发长度的把控，左手手腕上发绳的样式，耳机线的藏匿方式，这些旁人难以注意的细节都还原了。然而对方却连早读时间都不知道，没有想到高中牲虚假作息表是常态而提前问清楚，加上上课表现得不太聪明，和前面的缜密矛盾。由此推之，应当是章探之主动帮助对方伪装，局面还在章探之掌控中，那他大概率还安全。
　　吕常在舒了一口气，接着思索。
　　既然章探之主动帮对方伪装，以章探之的性格，他总是冷静而果决，在第一时间就推出所有筹码，吸引目标不得不跟注，落入他设下的圈套。因而手机这一关键物品，章探之大概率第一时间就交出去了，自己绝对不能联系章探之！
　　但是章探之必然有所隐瞒，这些隐瞒就是给自己的提示，他会隐瞒什么呢？
　　伪装最关键的就是减少存在感，让人忽略细微的变化，人际关系越单纯越好，章探之显然不是一个好目标。他刚来Z大附中时或许还算默默无闻，游离于人群之外，如今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而且极具个人特性，很难模仿。由此推之，章探之想要对方上钩，会将自己包装为没人疼没人爱的小透明，或许还会利用对方的固有印象－－他们应该是有过结的亲戚，而且对方很看不起章探之的样子。对方或许会查看手机聊天记录，但还好他们几个和章探之天天混在一起，网络上反而聊天少，章探之把手机交出去也是自信不会被发现。
　　那么接下来就很简单了，装不熟，然后验证猜想，搜集情报。
　　从办公室回来的吕常在径直走向座位，没理“章探之”。围观群众顿时更害怕了，什么情况？章探之和吕常在闹矛盾啦？那大概是世界末日了。那些原本还想试探着问题目，或者自诩在章探之面前有几分薄面，想要询问情况的，都吓得缩回座位。
　　十一月的太阳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像童话故事里那只用胸膛扑向玫瑰花刺的夜莺，阳光流淌蔓延，和凉掉的血液一样没有一丝温度。雾气吞噬万物，在地平线上游曳徘徊，麻木不仁，行尸走肉，一波波撞在窗户上接着消逝。
　　吕常在又望着窗外发呆，右手中还握着中性笔，讲台上是他往常听得最认真的数学课。
　　他回过神来，翻了两页面前的习题册，掏出下周才检查的英语作业来抄。
　　时间一分一秒，上课下课又上课，吕常在一直很沉默，像是焦躁地在等什么，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袋挂饰，或者盯着它很久。
　　晏林煜担心地看着同桌，想，是因为章探之吗？是吧。
　　众人这才发现，少了章探之和吕常在的班级，原来可以这么安静，连带自己的心情也因为感到缺失而失落……
　　果然，上午最后一节课铃一响，“章探之”站起身独自离开，丝毫没有要和自己一起的意思，吕常在的猜想得到验证。
　　吕常在心中一松，没有吃饭的心情，一边思索着，一边提起书包往外走，留下教室里默默关注二人的同学们倒抽冷气。
　　食堂里，白柏带着一身怨气排队打饭，然后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假发毛晃荡得他很不爽，但为了伪装效果，只得忍着，早就在心里把学校，自己老子和章家兄弟问候了个遍。
　　奇怪，怎么总感觉有人瞟自己，吃个饭都吃不舒服。白柏不明白，也懒得管。
　　“我们一起回寝室吧。”
　　白柏抬头，眼前是个笑得很有亲和力的男生，再看领口上的名字，原来就是那个吕常在。
　　“走吧。”白柏揣摩着那个窝囊废的性格，只是低低说道。
　　吕常在跟在后面，了然对方没有认出自己，和他想的一样是个傲慢的傻子。
　　“你是生病了吗？一直在睡觉，声音也和平时不一样。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去医务室啊，或者请假，千万不要硬撑。”吕常在表达着恰到好处的普通同学的关心。
　　“谢谢你的关心，我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白柏笑，同时后悔答应了同路，麻烦死了。
　　路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四周越来越安静，只有吕常在的搭话和白柏敷衍的应答，不熟悉路的白柏终于有点警觉。
　　“喂，你把我往哪里带？我警告你，伤害omega的惩罚很严重的！”
　　“你终于发现了吗？”吕常在回头，圆框眼睛在路灯下亮如两轮明月。
　　不等白柏反应过来，两侧闪出两个人影以蛮横的力道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吕常在上前，二话不说就朝着白柏脸上重拳出击，打得白柏脑袋发懵。
　　“就这种细狗，我一次打十个。”顾勉不屑，“老实告诉我们，你把章探之藏哪去了？”
　　吕常在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转头对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高三还有一节晚自习，他一个揍一顿交给我就好了。”
　　“那怎么行，逃课而已，这种小事哪有兄弟重要？”顾勉嚷嚷。
　　“我已经和查寝同学打过招呼了”学生会会长刘铭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今晚，我们可以彻夜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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