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不灵

　　应照夜心中又生出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她好像总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所有人，看上去好像很在乎这世上的一切，努力去做一些事，但又好像一直都置身事外，只是高高在上的看着。

　　他不太懂，为什么絮棠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是那样的简单直接，却又有种让人抓不住的感觉，明明她一直以来都很为身边人考虑了。

　　不对，他好像知道……

　　应照夜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思绪像是被蒙了一层布，隐隐中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了。

　　不是来源于过去的“净世”，像是某种更遥远的意识。

　　絮棠恰好移开视线，看向天边月亮，因此错过了应照夜迷惘的表情和困惑的眼神。

　　晚秋时节，山谷中树木仍旧郁郁葱葱，月光却依旧穿过层层阻碍，静静地落在两人身上。

　　“快要入冬了。”絮棠笑了一下，“程归鹤生辰也快了吧？”

　　应照夜回神：“就在立冬以后。”

　　絮棠低头看向他，问道：“大比什么时候开始？”

　　应照夜微微仰头，注视着站在门前台阶上的絮棠：“春分以后。”

　　絮棠笑了笑：“是个好时候。”

　　她眼神温柔又坚定，静静看着应照夜：“你不必太过忧心，你相信我吗？”

　　应照夜着迷一般点点头，于是絮棠脸上笑意更甚。

　　她轻声说：“这一切的麻烦，我会亲手将他们埋葬在冬季。”

　　*

　　“你相信我吗？”

　　视线左右晃动，大概是自己在摇头。

　　于是眼前女子的脸上笑容淡去了，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她目光看向远方，低语到：“所有的这一切，我会解决。”

　　“我会解决的……”

　　轻柔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低头看向怀中女子，她双目紧闭，了无声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用我的，用我的换她。”

　　面前人的身影逐渐扭曲远离，变成了一扇高大的门，大门洞开，灵力在中心旋转扭曲，像是一只眼，静静地注视着世间一切。

　　他也回望着这只眼，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门静静地立在这里，就好像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

　　一黑一白两道看不清脸的身影守在门前，他听见自己说：“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接着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扇门。

　　应照夜睁开眼，没有冷汗，呼吸平稳，这不算是噩梦，但是却让他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然而那些麻烦的事还在，应照夜推开房门，正看到枕月和程归鹤排排坐在絮棠房门前。

　　“你们在干什么？”

　　“絮棠前辈正在打坐修炼。”程归鹤回答了他，枕月认可地点点头，从她表情来看，枕月心情不太好。

　　应照夜感应了一下，周围果然有微弱的灵气波动，这些灵气缓慢地偷偷摸摸向絮棠屋内涌去。

　　他感到有些好笑，絮棠大概是觉得在一个并不欢迎她的地方吸收灵气不太好，一代大师如今修炼都只能小偷小摸。

　　他不由得想起了絮棠在炎天宗修炼的第一个晚上，因为炎天宗稀薄的灵气，她选择了打晕自己以保证修炼的顺利；而如今在灵气充沛的丹阳宗，她还是无法好好修炼。

　　几人就这样心思各异地坐在絮棠门前等待着，不多时，门开了。

　　枕月率先回头，目光幽怨地看向絮棠，絮棠笑眯眯地安慰她：“好啦好啦，合适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她又看了看另两人，用眼神向两人打了招呼，再次询问枕月：“有什么发现吗？”

　　枕月点点头：“有。”

　　程归鹤瞬间回神，看向枕月，眼神紧张。

　　絮棠点点头，一边走向程归鹤院中桌椅，一边示意枕月详细说说。

　　“孟昭身体不适确实是真的，程归鸿一整个晚上都在为她输送灵气。”枕月说着，挤开了要挨着絮棠的应照夜，坐在了她身旁。

　　应照夜原地愣了一下，很快挤开了程归鹤，坐在了絮棠的另一旁。

　　絮棠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挑了挑眉。

　　枕月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我只是根据周围的灵气波动判断的，依照这个也不能看出来孟昭是怎样身体不适，是否神魂有损。”

　　“但是程归鹤整个晚上都在为她输送灵气，这已经很反常了。”絮棠接过话头，她转而寻问程归鹤，“没有人看出来过孟昭生的什么病吗？”

　　程归鹤尴尬到：“先天不足之症……”

　　絮棠无话可说，再次看向枕月。

　　于是枕月继续说道：“除了观察，我还偷听了。考虑到先前的推测，孟昭是大妖，血统，能力在我之上，因此我并没有凑近，不能确定自己听到的内容是否准确。”

　　絮棠对于枕月再次顺嘴暴露自己身份的话撇了撇嘴，程归鹤看起来很想对她偷听的行为表达不满，但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枕月对他们的眼神视而不见，面色凝重到：“我听到，孟昭喊程归鸿‘漱石’。”

　　听到这个名字，絮棠只觉得脑海中像是被敲了一击闷棍，瞬间回忆起了一张冷淡的、目空一切的脸，和那句平静的“向下看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事”。

　　“漱石？”应照夜注意到絮棠的脸色变化，紧接着问道。

　　枕月开口想说什么，犹豫地看向絮棠，絮棠感受到一左一右两道视线，率先开口到：“漱石，是一位神族的名字。”

　　除去枕月以外，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到：“神族？”

　　神族早在人族出现以前就离开了玄幽大陆，絮棠却能认出这是神族人的名字，应照夜敏锐的回想起絮棠对神族的排斥，他意识到絮棠比人们认知中的絮棠仙尊拥有着更多的经历。

　　絮棠没有过多解释，而是传音询问枕月：“他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枕月传音回答到：“他的事涉及到妖族，这件事是在少主神魂毁灭以后发生的。”

　　然而现下处理的事本就是和妖族相关的，絮棠觉得枕月的犹豫另有原因，但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候，她说到：“你直说就是。”

　　枕月从善如流，在其余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说道：“约八百年以前，有一只蜃龙和魇兽的后代妄想破坏下界封印以获得混沌之气的力量，仙尊以后大陆再没有那样灵力高强的人族可以维护结界，就在人族修士束手无策的时候，神族人漱石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漱石和那只妖之间发生了什么，等到神族派人下界捉拿私自离开上界的漱石时，只在轮回之门前找到了那只妖。”

　　听到“私自”一词，絮棠有些意外。

　　“妖主得知竟然有神族人进了轮回之门，紧接着也去了冥界，那只妖回答说，漱石是自己主动要进轮回之门的，它拦了，没拦住。”

　　“但蜃龙和魇兽本就擅长蛊惑，何况它本来的目的就是破坏封印，神族人并不相信它的说辞，妖主却说妖族人不擅长撒谎，它说的可能就是实话。”

　　枕月说到“不擅长撒谎”时，咬字咬得很重，目光带着谴责看向了絮棠，絮棠则是满不在乎地冲她笑了笑。

　　“两方各执一词，但漱石进入轮回之门已成事实，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最后两方各退一步，要求那只妖在大家找到脱离轮回的方法以前，保护漱石的神魂不被轮回之门分割。”

　　“这对它来说并不难，轮回之门凌驾一切的规则无法更改，但是它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性欺骗轮回之门，使得轮回之门以为漱石的神魂很弱，不值得分割。”

　　应照夜与程归鹤一边听枕月说，一边努力思索着，总觉得这样牵扯面太广的事太过遥不可及。

　　程归鹤疑惑到：“这些年来每每有人想要对封印做手脚，总会被记载下来，怎么这件事没有？”

　　闻言，应照夜无语到：“像这样人族神族妖族一起丢脸的事，又没造成太大影响，当然是能瞒则瞒了。”

　　“虚伪。”絮棠撇撇嘴。

　　程归鹤赞同地点点头，紧接着追问到：“可是枕月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枕月说，絮棠煞有介事到：“枕月作为我的朋友，关注我留下来的封印并不奇怪吧？”

　　枕月心虚地点点头，除去絮棠刚刚魂灭的那几年，她还真没关注过。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封印是很没必要的东西，她最初的关注，也只是因为想不通絮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留下这么个东西。

　　“孟姐姐为什么会喊我哥漱石呢……”程归鹤喃喃自语，其余人也是目光同情地看向他。

　　程归鹤不死心，询问枕月：“枕月姑娘既然知道这件事，那知道这只妖的相貌吗？”

　　枕月说：“我并没有见过那只妖的相貌，所以不能凭这一点判断。但即使我见过它，我也无法判定，蜃龙和魇兽本来就善于改变和伪装，她现在的样貌也未必是它原本的样貌。”

　　大妖的诅咒，陌生的称呼，巧合的接近，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

　　曲折离奇，却又是最贴合的可能。

　　絮棠给出了另外关键的信息：“仙骨，最起码要修炼至化神期才有可能练出，但是程归鸿却身负仙骨。”

　　一时间，几人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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