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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
晏清进入后,门被从外边关上,里面又陷入沉寂中。
开门时容暄便已经抬眸,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待她落座,他才沙哑问道:“已经弄清楚了吗?”
问的是容骁的死。
她点点头,缓声说:“是姜副将带兵反叛,以一城百姓的性命作要挟,容骁是自尽的。”
话还未说完,眼前人眼眶便泛起红,似是不愿意接受,他说:“我的人明明一直盯着他们,怎么会这样。”
“容骁本就武力高强,若是别人杀他,定是没法成功。可他们是在用数万百姓相逼,在容骁死前,他们当着他的面杀死了几百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老幼妇孺、青年壮力,他们都不放过,你觉得他会怎么选,如果他选的不是百姓,那他就不是容骁了。”
解释的话语停住,她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是我低估了太子他们的野心......”
“不是,不是你的错,是容璋。”
闻言她心中松了口气,好在容暄已经不再沉浸于自责的情绪当中。
但接下来的事打击只会更大,希望他能够撑住。
为此晏清将时局摆在他的眼前。
“容璋和江家,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已经是明着和皇帝在作对了。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他要逼皇帝退位。眼下你要怎么做,很关键,我们不能让他把整个国家拉入沼泽里。”
他颔首,“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该说出那件事了。
深吸一口气,她开口说:“京城内现在正盛传有关你的事,你知晓吗?”
对方依旧点头,还要反过来让她安心。
“只是为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造势,不必理会,我已经安排......”
“是真的。”
正要将自己的安排详细讲出的男子霎时间呆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晏清说的是什么,“你说什么?”
“程贵妃,程悦才是你的生母,你与四皇子在出生时被调换过。”
她不过短短几十字,却囊括了容暄自有意识以来,十几年的不甘与纠结。
半晌,他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晏清只觉喉头艰涩,说不出话,她对着他闪着光的眼,点头。
一滴泪在她垂首的那瞬间落下,痕迹留在脸上水光闪闪,难以想象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泪水潺潺。
她变得有些无措,手攀在案几上,抓得很紧。
给了他一些时间缓和,但没有半分的好转,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拼好他。
可她都已经下了这个决定,没有再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她轻声开口,却与容暄的声音重合。
“你先回去吧。”
“猫猫茶苑男主人这个身份你觉得如何?”
这两句话后没人再出声。
外边寒风呼啸,吹得院里的灯火摇晃,窸窣的动静传到屋内。
久到晏清觉得他是没听清自己说话,想再说一遍,就听见他嗡声道:“你可怜我。”
没错,在知道所有事情之后,她是有萌生过类似可怜的情绪。
但让她松动的绝对不是因为他足够可怜,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他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王爷哪里排得上号。
晏清对于他的结论很不满意,这是对她的否定。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就直直把他拽了起来,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颌,咬牙道:“我从不会因为可怜别人就交出感情。”
她的手劲很大,他的脸颊两侧留下红色指印,红色与眼角的绯色相接。她松了力道,拇指在他眼尾一抹。
温热的触感消拭去,紧接着,低低的嗓音在静夜中无限放大,占据他的听觉。
“是,我是可怜你。那你敢不敢用你的所有,把可怜换成唯一的爱。”
容暄的瞳孔在她眼前慢慢放大,掌心他嘴唇有些抖,“要。我要,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要你可怜我,我要你爱我,只可怜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
晏清将他揽入怀中,温热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回到了原本该在的位置。
她可以掌控他,她要掌控他。
她爱他,也愿意接受他的爱。
"假的!都是假的!给我滚出去。"
程悦走进宸华殿时,邓安华冠发散乱,将一切可见的物件都扫落在地,一只花瓶碎在她的脚边,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避开地上的碎片,走到她边上,用了些力气将她搀扶到座椅上。
见到身畔的人,情绪终于没法压制,她如孩童般大哭出声,“这是假的,对不对。”
程悦没有说话,只是轻拍着怀中的人,对她的一切情绪照单全收。
待邓安华哭不动了,抽着气,她才边拍边柔声说道:“我明白你,我明白你的。骁儿为的是他北境百姓去的,这是他一生的理想。我们放宽心才好叫他未散的魂不被孝字困着,近日前朝也是兵荒马乱的,暄儿也没法来陪你,你有什么只管与我说。”
她却像没了力气,只在程悦的怀中汲取温暖。
待邓安华卧在榻上,呼吸变得绵长,程悦才轻抚她的脸颊,随后起身离去。
在她踏出宸华殿那刻,邓安华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换上华服,朝皇帝的寝殿走去。
前朝确已乱成一锅粥,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觉得是别人在威胁他的江山。他听到邓安华在殿外等候,眉心更是紧锁,却还是将她唤了进来,屏退伺候的人。
“你又来倒什么乱?”
“骁儿死了。”
椅上之人面色毫无悲恸,只见得到烦心,“我知道!我现在不正为此事善后呢吗,你看看你,教出来的什么好儿子,为了别人的几句威胁,就草率地了结自己,给我留下一摊子麻烦!”
轻阖上眼,她重复一遍,“容骁死了。”
见她的情绪异常,他才收起火气,说:“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还有容暄吗,你就回你的宸华殿等着,此事安定之后,你的位置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威胁。”
“我以为,你是看重我,看重骁儿,可这么多年才明白,你看中的只有你自己。”
这话触及他的逆鳞,他眉眼压下来,到底是帝王,叫人看一眼都惶恐。
可她不看,又去压谁呢。
“当年之事,我错得离谱,可也弥补不了了。”
“若你识时务,就闭上嘴。如果你执意要与我相悖,那嘴也不用再张了。”
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神色彻底冷下来。
“呵——”她低声说,“我就是太识君心,才负了真心。”
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忤逆,叫人将她带回宸华殿好生照料。
好生照料说明白点就是软禁加上监视。
接连着两日程悦在宸华殿吃了闭门羹,下人回禀不是淑妃身体抱恙,就是正在睡没法见客。
不寻常之处她哪可能看不出来,因而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邓安华。
受皇帝指派的下人拗不过她,只能把皇帝搬出来。
“皇上说了,近日淑妃身体欠安,需得好生修养,不便见客,望贵妃赎罪。”
“能不能见人她自己说了算,现在她是犯了什么罪,要被关起来吗?不如你我一同去御前说道说道。”
见此,那下人也只能让开。
毕竟皇帝的命令说的也是尽量不要让她见人。
这是专门给程悦留的空。
殿门一开,她免了侍女的搀扶,忙走进去,坐到邓安华身侧。
仅两日,往日如少女般轻盈的女子,便苍老了几十岁,现在看去竟是憔悴万分。
程悦眼中满是心痛,手打着颤抚上去,但却并未触及温热的人。
邓安华避开了。
她侧过脸不看她,程悦只觉她们之间又生出别扭,屏退下人后,才说道:“什么事是我们说说解不开的,你又何必独自置气伤心。”
邓安华没有说话,她拉开程悦挽着她的手,一身素衣赤脚站在地上,看得程悦直皱眉,就要上前扶。
“姐姐,你坐下。”
邓安华开口了,是很平静的语气,平静到让程悦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她的预计。
她没再往前,坐在榻上。
眼前的人却直直跪下,朝她磕起头来。
每每她要起身去扶,都被邓安华止住。
直到她的额头磕破,血液在地板上被砸溅开,程悦无法再忍,她扳直邓安华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说。
“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先起来。”
可邓安华还是摇头,开口说出她的罪责。
待她说完,程悦也没有动作了,邓安华便一下又一下继续磕头。
耳边只剩下砰砰砰的声响。
她不知道程悦是什么时候走出大殿的,只知道那裙角离她越来越远,再也不会再回了。
她当然可以把这件事永远瞒住,这件事是皇帝要做的,痕迹擦得一干二净。即便有人铁了心要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她可以继续做她的淑妃,继续与程悦姐妹情深,继续与容暄母子情深。
可回望她的前半生。
父母亡故,与哥哥寄人篱下。
本以为是相依为命,可入宫后才知她不过是他仕途的垫脚石,她也认下了。
可也没能换得些兄妹温情。
待她身边有了仁孝的容骁,他就成了他的全部。
在程悦与她交心之时已经太晚太晚。
她已经走偏了。
此生,所求不得,所得皆失
她做错了,完完全全做错了。
她无从辩驳,也不愿辩驳。
这是她一手造成的,她不得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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