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赶来

　　陈逸周站在身后约十米处位置，等他走近，贺北意才后知后觉将语音切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问得真诚，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头顶的一小撮毛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始终不落下来。

　　就这样欣赏片刻，陈逸周感觉先前的疲惫都卸下不少。

　　“闻到你的味道了。”

　　知道对方在开玩笑，贺北意不追问也不反驳，眯起眼看他。衬衫纽扣紧扣，西装依旧笔挺如新。

　　离开刚刚庄重严肃的氛围，陈逸周才感觉衣服有些束缚。他食指勾上领口，不轻不重地扯了下。

　　“取了呗。”贺北意昂昂下巴，目光落在他领带上。

　　这玩意一看就勒得慌。

　　“好。”

　　陈逸周采取他的建议，指尖顺势滑过颈部线条，很轻松地就将领带解了下来。

　　像是觉着不够，他又起手，慢条斯理地散开衬衫第一个纽扣。原本笔挺的衬衫领子软软塌下来，露出锁骨的阴影。

　　贺北意看得微微发愣，直到眼眶传来丝丝干涩感。眨巴眨巴眼睛，假模假样吸口奶茶，他指向天空厚厚云层，语气正经地像是念初中课文。

　　“这云真白。”
　　静默两秒，贺北意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含沙射影，于是指头紧急转弯，又点点远处道路两旁。

　　“你看那桂花，大片大片的真好看，什么时候开得来着我都忘了。”

　　“前两天吧。”陈逸周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操场那种的是金桂，闻起来很香。你要想看，我们一会吃完饭去逛逛。”

　　送来的台阶当然要下，贺北意忙慌点头，生怕对方发现他图谋不轨。

　　散开的领带随风飘动，被陈逸周轻轻拢在掌心。

　　得赶紧转移话题，贺北意瞥了眼领带，问：“不装起来吗？”

　　“没地方装。”

　　谁说没地方？西服裤袋不是瘪的吗？

　　领会到对方的目光，陈逸周盯着他，淡淡开口：“装进去会鼓包。”

　　“不好看。”

　　贺北意：“……”无用的形象包袱。
　　那领带是石头做的吗？

　　“那你一直握在手里。”贺北意贴心地多问一句，“不麻烦吗？一会还要吃饭，可能会弄脏。”

　　陈逸周不吭声，眼神意味不明瞧他衣服下摆。顺着对方视线，贺北意瞬间明白他意思。

　　自己今天穿的裤子没兜，全身唯一能装东西的地方就是两边漏风的卫衣口袋。

　　真无语啊。

　　虽是这么想，但贺北意还是主动摊开手，“拿来吧。”

　　风吹得差不多，两人也商量好去哪吃饭。电梯下行途中，贺北意俯身系鞋带，顺手把怀里的奶茶塞给陈逸周。

　　“帮我拿下。”

　　系完一边，他又将另边已经垂到地面的鞋带散开重新拴好。鞋带共有两层，贺北意右脚底下白色那条由于太长经常刮蹭地面，沾了好些灰。

　　调整好长短，他站起身比较。此时“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走吧。”贺北意抬脚刚出电梯，转头的动作凝固在半途。陈逸周的嘴巴鼓鼓的，像是含了什么东西。

　　视线移到他手中的奶茶，贺北意大脑彻底宕机。他试图拐个弯提醒，“这个冷了，我等会再给你买杯吧。”

　　可对方貌似并不领情。

　　“你不是发消息说给我有带奶茶吗？应该是这杯吧。”

　　“是这杯没错，但是它冷了嘛，而且……”而且他这是他喝过的啊，现在杯里库存应该也仅剩三分之一了吧。

　　不是有洁癖吗？贺北意有点迷茫。

　　“没关系，我很渴，整下午都没喝水。”陈逸周慢吞吞嚼着芋圆，觉得味道有点奇怪，是他从来没喝过的类型。

　　转过杯子，定睛往标签处一看，黑漆漆的大字似乎变得难以理解起来。

　　嘴里的芋圆都没来及吞，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口中。陈逸周的目光有些古怪，还带着点迟疑，久久不开口。

　　“干嘛啊……”贺北意莫名发怵。

　　陈逸周没直接问，转而诚恳评价口味，“枸杞红枣的味道怪怪的。”

　　“对啊，所以我说得趁热喝嘛。”贺北意继续说，“看你这两天熬夜到两三点，身体肯定亏损很大，我就非常聪明地给你选购了红枣枸杞补补，虽说临时补救效果不大，但好歹心理上有点安慰。”说完还略带得意点点头。

　　自己这么贴心，陈逸周应该会有所感动吧。

　　“嗷……原来是这样。”

　　“不然是哪样？”

　　不想偏得更离谱，陈逸周笑笑不语。

　　“不过话说回来，”贺北意走下楼梯，看他又吸溜两口，这才转头问：“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喝我喝过的？”

　　难道陈逸周洁癖是只对不熟的人？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陈逸周也问：“你从哪看出我有洁癖的？”

　　“就去年我们刚认识那会，在教室你不是给我讲题吗，然后我端起杯子问你喝不喝。”贺北意回想他那时的表情，“你那会脸都被气红了，我还以为你有洁癖嫌弃我。”

　　听到最后两句，陈逸周头回有种被冤枉的委屈，“怎么会。”
　　“没有嫌弃你，脸红是因为……”

　　“嗯？”后面的话贺北意没听清。

　　怎么回答，说他那时是因为害羞才脸红，当然不行。

　　真实的想法不能说，但现在蒙混过关转移话题又太生硬，而且贺北意似乎也挺在意当时的情况。谈不上后悔，只怪自己藏不住情绪，白白害得人家难堪。

　　没办法，他只能抽调出一个看起来最蠢但又能圆得过去的理由解释，“我当时很热，加上看你杯子里装的热水，就更热了。”

　　“……”
　　贺北意显然不信，但也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理由。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扑面而来的桂花香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贺北意并未嗅出这个苍白空洞的谎言。

　　乘坐扶梯上食堂二楼时，拐角处突然冒出几名男生有说有笑地朝这边靠来，陈逸周脚步掂了下，转而退在贺北意的下一层。为了方便说话，贺北意还转过身跟他面对面，直到陈逸周提醒他注意抬脚才回身往前走。

　　临近餐厅窗口，贺北意停住，手机点开与对方的聊天框，示意在里面挑。

　　“不能随便，你选一个。”贺北意先斩断他的话。

　　并未在花花绿绿的表情包上驻留太久，陈逸周抬眼，“那我吃咖喱饭，你吃面条，可以吗？”

　　贺北意爽快收回手机，心想干脆之后就让陈逸周帮他决定算了，反正他自己在吃什么这件事常常举棋不定。

　　鱼香肉丝面很快做好，贺北意端着餐盘坐到对面。把碗里少得可怜的芹菜末挑出来，再把面拌匀，一口汤一口面混好吃。

　　咽下肉丝夹木耳，他随口问：“为什么让我吃面？”

　　热气蒸腾间，贺北意不停歇地往嘴里送着面条。陈逸周拨动着咖喱土豆，心思却在别处。

　　“因为我也想吃。”

　　咀嚼速度减至为零，贺北意抬眼看他，又望向自己碗里参差不齐的面条，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早说，我拨一些给你不就好了。”

　　贺北意吃面没有整根嗦完的习惯，有时候太烫或者面条太长太粗，他都会下意识统统咬断。

　　面条已经被吃了大半，这会碗里剩余的就像是刚经历完屠杀后的残兵败将。

　　陈逸周安慰道：“没关系，现在挑也行，我就是想尝个味道。”

　　“那你自己夹。”贺北意把碗往前推了推，就见他夹了几根过去，十分自然地送进嘴里。

　　这个动作使他不由自主又想起刚刚喝奶茶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毫无顾忌地直接贴上去。

　　一次还好，这接二连三的怎么让人受得了。

　　把碗移回来，贺北意猛喝几口汤，企图用汤底的烫意掩盖他泛红的耳根。

　　这算间接接吻吗？
　　也不算，毕竟他还没到吃到对方的。

　　看电视剧里到这种片段时，应该都能擦出点火花吧。

　　怎么有种被反撩的错觉？主动权不是在他手上吗？

　　贺北意有点捉摸不透。
　　香喷喷的面条顿时索然无味，贺北意吃得心不在焉。

　　从食堂出来后，两人朝操场那边开满金桂的方向走，顺便消消食。

　　“对了。”贺北意忽然来了精神，整个身子都转过来，“你生日快到了吧，打算怎么过？”

　　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陈逸周也回过身。贺北意眼睛泛着亮，双眼皮褶皱也因笑容而变得明显，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期待。

　　手指蜷缩更紧了些，陈逸周紧紧看着对方，语速放缓，“我姑姑那时候做手术，到时候我可能要请一周的假回去。”

　　不是小手术，并且可能存在不小的风险，贺北意听得出来。他抿抿唇，问道：“跟医生那边沟通好了吗？”

　　“嗯，都聊好了，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贺北意答着，并无太多失落。

　　没关系，反正这次无论如何都会把陈逸周的生日礼物补上，也会在零点的时候说生日快乐。

　　而且，贺北意也没蠢到冒险用对方的生日当赌注，这样太没礼貌，也很不尊重人。

　　生日是只该属于本人的星辰，他不想让陈逸周许愿的那天染上任何不愉快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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