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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灯光斜斜照下,唐旿的眼睛清亮无比,仿佛溢满万千星辰。
燕疏与不由怔忡,许是头脑不甚清醒,他第一次这么毫无芥蒂地直直看着唐旿的眼睛。他的虹膜是干净的褐色,瞳孔却极深,在浅淡的光芒中,呈现出近似琥珀的流光。
很难用言语形容燕疏与此刻的感受,他微张了张嘴,目光一动不动垂入那抹褐色,像被攫取全部注意力,忘了该如何开口。
良久,燕疏与才问:“你说什么?”
“你刚刚难道不是在问五年前掀起那场网络辩论的原因?”唐旿答,“2096年8月28日凌晨四点,荷门市出现了可以被肉眼观测到的璀璨银河。”
在此之前,几乎没人相信能在市中心见到银河。之后,这样的现象在全国各城市偶有出现,经专家分析,是近百年来异种的存在降低了光污染。
燕疏与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唐旿说,“你盯着星空发呆,很好猜不是吗?”
燕疏与沉默了,唐旿说的并不完全,五年前的那场讨论之所以声势浩大,还有另一个原因——不足一个月前,燕疏与和裴召进入第一研究院遗址,一死一伤。
针对桑德拉环的研究和作战进行了十几年,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数不胜数,依然无甚成果,大家都累了,辩论只是用以宣泄情绪的契机,更近似一种基于现实的妥协。
异种的出现究竟利更大还是弊更大?这还用问吗,但是生活太无奈了多看看好处吧。
“想听听我的答案吗?”唐旿问。
他没等燕疏与回答,便说:“利弊都是相对而言,过于纠结毫无意义。人类与异种的对抗还在继续,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至少抬头还有银河。”
——至少抬头还有银河。
心跳眨眼间砰砰作响,燕疏与不由后退了一步,后腰抵上露台的栏杆,手顺势放上去。
铁制栏杆降温比其他物件都快,摸上去略凉,还沾了些水汽。
唐旿轻笑着望向燕疏与的手,即使在这样不明朗的光线中,也能看出来那双手有多么白皙。
“好像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就没见你戴过手套。”唐旿问,“为什么当初要戴呢?”
唐旿用风塔赠予精英营第一名毕业生的愿望,换取了与燕疏与谈话的机会,但那是一次不怎么愉快的见面。
当时燕疏与戴了一双黑色皮手套。
时隔这么久,燕疏与没想过唐旿会问起这茬,那种昏沉感还在冲撞大脑,让他没法好好回想。
一杯甘梅酒有这么大威力?他酒量没差到这个地步吧。
“我……”燕疏与话说得很慢,“那只是我用来提醒自己的工具。”
“提醒你什么?”
心脏突然重重跳了一下,像在身体里敲响警钟,沉闷的钝痛逐渐传达到四肢,周围一下子仿佛陷入真空,唯有自己的声音真实得可怕。
突然他觉得,那并不是难以开口的理由。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
燕疏与闭了闭眼,“提醒我……不能让你留下。”
那一瞬间唐旿的神情掠过一丝哀伤,转眼却被更显著的决然取代,他猛地上前,扣住栏杆将燕疏与圈在怀中,他们身体几乎紧贴,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唐旿声音中压抑着深不见底的占有欲,“你不可能推开我,你这辈子都别想推开我。”
燕疏与静静看着他,既不推开,也不言语,只是在触及那眼中的情绪时,悄悄伸出了精神触丝。
它像抚慰受了刺激的青年犬那样抚上了唐旿一身的尖刺,那股如风般清澈的力量沾染了独属于燕疏与的气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短暂的情绪爆发缓缓平息,说不清是触丝的功劳,还是唐旿生生克制了回去。
夜凉如水,今天没有月亮,丝绸般的微风轻轻从衣襟和指缝间穿过,勾起暗生滋长的晦暗情绪。
唐旿敛去一身戾气,周身气场逐渐和缓下来,许久才轻声问:“现在呢?”
燕疏与垂眸半晌,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呼了口气,小声说:“我不知道,别问了。”
别问了。
这是燕疏与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与以往强硬的拒绝截然不同,温和的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难以觉察的小心翼翼和犹豫。
这话不知触动到唐旿哪根敏感的神经,他忽然握住疏与的下巴,脑子一热便凑了上去。
在距离那片唇十厘米猛然停下动作。
没有再进分毫。
呼吸交错,空气骤然升温,呼出的水汽喷洒在鼻尖,湿热的触感牵动着神经,炸开连天的惊涛骇浪。内心的暗流汹涌尖啸,滔天声势仿佛要在这一刻脱口而出,哪怕是一句话,或者一个最直接的动作,只要有一道微乎其微的缝隙,这满腔满肺的情绪都将不受控制地宣泄。
唐旿颤栗着、拼尽全力克制着,他死死盯着燕疏与的灰眸,可那双漂亮的眼睛由内而外都是他读不懂的平淡,从未被触动的平淡,仿佛终其一生都不会动摇的平淡。
薄薄一层,却令他竭尽心力都无法看破。
为什么你的眼神永远波澜不惊?
可你的心跳很快,唐旿心想。
你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到底要怎样,你的所思所想才能毫无保留向我袒露?
唐旿心中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他盯着那双唇,脑中的恶魔之声愈发响亮——
吻上去吧,只要噙住那双唇,跟他建立临时链接,他的一切想法都会传达到你心中,一字不差。
你再也不会患得患失,再也不会不见希望地追逐那道目光。
哪怕相隔千里,你们仍紧紧相依。
可当感受到精神触丝在他脑海中温和地抚慰时,他迟疑了,那丝柔软的精神能量不轻不重地压在精神图景的大门,如隔靴搔痒。再次触及到燕疏与无惊无澜的目光,唐旿浑身的热量仿佛瞬间被抽走,炽热过头的大脑像浸透冷水,一下子冷静下来。
他在警告他,不能越界。
他最终只抱住了燕疏与。
“……”唐旿哑声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怀中的躯体单薄而清挺,肌肉量感不明显但绝对不会让人觉得瘦弱,他只是默默站在那里,一抱上去,就叫人这辈子都不想放手。
自始至终,燕疏与都很安静,安静到不同寻常,若非心脏依然搏动、身体依然温热,否则唐旿会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个假人。
一,二,三……
五十九,六十……
第六十秒,燕疏与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的声音轻轻浅浅,听不出情绪,像一片羽毛轻飘飘落下。
哨兵喝不了酒,任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唐旿笑了,“醉的人是你。”
“你吃过梅罗果吗?”唐旿自顾自说,“一种只分布在亚洲东部和北部的无害异种,没毒,但不好吃。”
燕疏与隐约觉得他忽然提起梅罗果是有原因的,但奈何此刻的脑子实在不允许他抓住真相。
“因为不好吃,也没什么药用价值,它在市场上价格很便宜,一斤只要四十块。”唐旿继续道,“但它有个特点,发酵后会产生一种和甘梅非常相似的味道,除了哨兵,没人能闻出区别。”
“而且……”唐旿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几秒,缓缓勾起唇角,“它能弱化酒精的刺激感,最常见的用途是掩盖高度数酒精的辛辣。”
他一字一顿,诱哄般低语:“你喝的不是甘梅酒。”
是我故意调换的梅罗烈酒。
两秒之后燕疏与燕疏与才反应过来唐旿说了什么,结合自己莫名其妙的醉意,他一下子领会了对方未说出口的暗示,瞳孔微缩,“你……”
他要挣开,可两条腿像不受控制,一个趔趄下去,唐旿紧紧箍着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搂得更紧。腰肢精瘦纤细,唐旿呼吸一滞,顿时心猿意马,“……别动,别乱动。”
燕疏与骂他:“混账!”
唐旿照单全收,“爱骂就多骂两句,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我送你回去。”
“放开。”燕疏与说,“我自己能走。”
唐旿怎么可能真的让他一个人走,写做扶读做搂地撑着他半个身子。站都站不稳显然是假的,燕疏与也就是醉了点,不至于路都走不稳,但唐旿强势得要命,愣是不撒手,他料定了他不会真的跟他动手。
燕疏与对与他人的关系间划了一条清晰的线,只要不越过那条线,他就能把他们的关系维持在可控范围内,他不在乎他心里怎么想,那些显而易见的、几乎溢于言表的想法只要不搬到台面上,他都可以装作没看到、不知道,就还能以“搭档”的身份若无其事地相处。
但这不是唐旿想要的结果。
他知道或许燕疏与只需要一个帮手,不需要一个爱人,但他偏要任性而为。
他要做的,就是温水煮青蛙,煮到燕疏与再也无法逃脱。
燕疏与好像真的被他气到了,一脚狠狠跺在他鞋面。唐旿嘶了一声,含糊地说:“谋杀亲……搭档。”
放手自然是不可能的,燕疏与越是不愿意,唐旿越是贴得紧,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两人都像在拉拉扯扯。唐旿最后忍不住了,直接把燕疏与打横抱起,后者那错愕的眼神分明写着:你是不是找死?
“放我下来。”燕疏与揪着他的西装领带,眼中染上愠色。
唐旿低下头,在他耳边威胁似的开口:“别乱动哦,宴会厅就在旁边,咱们安安静静地走可能还不会被人注意到,但你不安分一点,被人看到我可管不了,到时候传出了什么燕队与他的小白脸搭档共度良宵的传言,我会很乐于接受的。”
燕疏与果然安静了
唐旿低低笑起来。
他们说话时正巧路过宴会厅的侧门,这边人少,从这里下楼梯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知道啊我去找找他,可能掉马桶里了吧。”
齐惟一手拿电话,一手推开侧门。
四目相对。
唐旿对他眨了眨眼。
在看清哨兵抱着的人后,齐惟瞳孔缓缓放大。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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