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蝶

作者:好下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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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第二年夏,梅雨缠绵,湿热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苗寨上空。

      蛊虫林因这天气愈发躁动,终于引发了不小的乱子。

      年事已高的长老不顾劝阻,亲自前往镇压,虽最终平息了祸患,自身却因精力耗损过巨,归来后便一病不起,气息奄奄,寻常药石罔效。

      姜谕作为首领,责无旁贷。

      他需以自身精纯的蛇灵之力为其续命延寿。

      极耗心神元气,他不得不移居长老竹楼,日夜守候,运功疗治。

      恰是这时,刚满周岁的姜明出事了。

      或许是被湿邪入侵,或许是被什么毒虫惊扰,孩子突然发起高烧,细密的红色疹子很快冒了出来,哭声嘶哑,呕奶惊厥,情况万分危急。

      蝶生抱着滚烫的孩子,心急如焚,派人去请姜谕,却得知长老那边正到紧要关头,姜谕根本无法脱身。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攫住了蝶生,他只能徒劳地抱着孩子,用温水擦拭,看着那小小的生命在怀里微弱地挣扎。

      当姜谕终于暂时稳住长老病情,带着一身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内力过度消耗后的虚乏苍白,匆匆赶回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蝶生面色惨白如纸,抱着气息奄奄的孩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同碎裂。

      姜谕的心猛地一沉。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染着病气和雨水的衣袍,几步上前。

      但他的动作并非直接探向孩子,而是猛地攥住蝶生的手腕,将他从孩子身边强硬地拉开一步。

      “别碰他!”他低喝道,声音因连日的耗神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近乎惊惧的严厉。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翻看疹子,探试体温,脸色瞬间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是痘疹,”他吐出这三个字,目光却锐利如刀地钉在蝶生脸上,仿佛要确认他是否有任何不适,“你离远点,不准再靠近!”

      他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下一刻,他几乎是粗暴地将蝶生完全推离榻边,自己则迅速取代了那个位置,将气息微弱的孩子完全纳入他的掌控范围。

      取来他专用的银针和几味珍稀药材,整个过程,他的身体都下意识地挡在蝶生与病榻之间,形成一道绝对隔离的屏障。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对姜谕而言如同炼狱。

      他刚刚为长老续命,元气大伤,此刻又需倾尽全力救治危在旦夕的孩子。

      他以所剩无几的灵力化开猛药,一丝丝渡入孩子体内对抗凶险的热毒,用淬了药液的银针精准刺穴,缓解惊厥,疏导毒素。

      期间不停用药汤为孩子擦拭降温。

      这过程极度耗费心神,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色失去血色,额角渗出的是虚冷的汗水,身形甚至因脱力而微不可察地晃动,只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支撑。

      期间,孩子病情几次反复,高热不退,出现呼吸微弱的险情。

      姜谕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蕴含着本命精元的蛇灵之血渡入孩子口中,以这种霸道而伤己的方式强行吊住孩子的生机。

      而这一切,蝶生都被强制隔离开几步之外,眼睁睁看着。

      他几次想上前帮忙,哪怕只是递块帕子,都被姜谕厉声喝止,那眼神里的恐惧和坚决,比任何言语都更冰冷地将他推开。

      姜谕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都在孩子身上,但他那严防死守、将蝶生隔绝在外的姿态,其根源并非对蝶生能力的不信任,而是一种深切的、近乎偏执的恐惧。

      他刚刚从长老的濒死中挣扎回来,绝不能再承受蝶生有丝毫染病的风险。

      孩子若有不测,是寨子的重大损失,是他的责任。

      但蝶生若因此病倒,那会彻底击垮他。

      可这样的行为落在蝶生眼中,却换了一种意味。

      他苦涩的咬着唇,心里却彷佛松了一口气似的痛快。

      看啊,真的是这样,他需要的只是蝶灵传承之力孕育的孩子而已。

      谁被蝶灵选中,他都会像对自己一样对那个人。

      区别不过是,蝶生一直以来是清醒而抗拒的,这让姜谕的掌控欲得不到满足,所以他才表现的对自己格外在意。

      如今,作为蝶灵载体的自己,价值早已耗光,苗寨已经有了继承者,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他了。

      直到第四日清晨,雨势稍歇。

      孩子身上的高热终于彻底退去,疹子开始收痂,发出细微嘤咛。

      姜谕探手确认了那恢复凉意的额头和平稳的脉息,紧绷如铁的三天三夜的肩背才骤然松弛下来。

      他极度疲惫地闭上眼,长长地、带着细微颤意地吁出一口气。

      他这才转过身,目光越过冰冷的空间,看向不远处椅子上形容憔悴、眼神空洞的蝶生。

      当他的视线确认蝶生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任何病征时,那眼底最后一丝惊惧终于消散,被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虚脱的疲惫和后怕所取代。

      “没事了。”他对着蝶生,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吐出这三个字。

      仿佛这三天三夜地狱般的煎熬,最终要确认的、唯一重要的结果,只是蝶生的平安无恙。

      至于榻上那个刚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流淌着他血脉的孩子,似乎只是他必须完成的、为了确保蝶生绝对安全的一项沉重任务。

      可惜蝶生陷在自己的世界,早已无力看他的神情。

      三天来,蝶生想了很多,想起了藏在心中多年的对自由的渴望。

      想起姜谕对他冰冷的防备,他自以为触到了真相。

      巨大的委屈和心寒淹没了他。

      他看着姜谕不惜自身、几乎灯枯油尽地救治孩子,那份专注和拼命,本该令人动容,却只让蝶生觉得无比讽刺和凄凉。

      原来他拼尽一切守护的,从来都不是我。

      这个认知像一枚冰冷的钉子,将他牢牢钉在椅子上,浑身发冷。

      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的担忧和煎熬,在姜谕眼中或许都是多余而碍事的。

      他存在的意义,仿佛就在孩子降生的那一刻,已经完成了大半。

      这种被物化、被利用的痛苦,远比身体的病痛更摧残人心。

      他蜷缩在椅子裡,看着那父子二人,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可笑又可悲的旁观者,一个被榨干了利用价值后就被弃若敝履的工具。

      泪水无声地滑落,是因为孩子的病,也是为自己这荒谬而绝望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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