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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便你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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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埃落定·未说出口的告别


      老巷的雨连下了三天,淅淅沥沥的,像扯不断的丝线,把整个世界都泡在潮湿的水汽里。忆光工作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昏黄的台灯悬在天花板上,光线勉强够照亮桌面——上面散落着几张化验单,字迹被水汽洇得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清关键的字句:“宫内妊娠6周”“孕囊活性减弱”“药物引产进程顺利”。
      最后一张单子的边缘,有个浅浅的指印,是沈砚捏出来的。
      休息室的床上,沈砚蜷缩着身体,侧脸埋在枕头里,露出的后颈绷得紧紧的。药物带来的疼痛正一波波袭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腹腔里搅动,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撕裂般的锐痛。他的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把纯棉的布料绞出深深的褶皱,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臂的青筋都突突地跳。
      林野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手里攥着块刚烫好的毛巾,热气透过布料熨着掌心,却暖不了心里的寒意。他盯着沈砚颤抖的肩膀,喉结反复滚动,几次想递过毛巾,指尖都在半空中停住——就像回老巷的这三天里,他无数次想伸手扶沈砚,却总在最后一刻缩回手。
      那条名为“界限”的线,在血誓碑昭示出“亲兄弟”的真相后,变得像钢丝一样锋利,稍微靠近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水……”沈砚的声音从枕头里挤出来,闷得发颤,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野立刻起身,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递过去。沈砚挣扎着坐起来,接过水杯时,两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像触电般同时缩回。沈砚低头喝水,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颤抖的杯沿暴露了他的不安。
      这三天,他们几乎没说过话。
      回老巷的路上,沈砚靠在后座,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林野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了他无数次,每次都只看到他紧闭的眼和抿紧的唇。赵小胖和苏晚识趣地保持沉默,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沈砚偶尔压抑的喘息。
      到了工作室,沈砚径直走进休息室,关了门。林野就在外面守着,像个尽职尽责的看守,却又比看守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做出“打掉孩子”的决定,只用了半小时。
      第二天清晨,林野敲开休息室的门时,沈砚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雨。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想好了?”林野的声音像被雨水泡过,又冷又硬。
      沈砚点点头,视线落回窗外:“留不住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就算生下来,他也不会幸福。”
      林野没接话。他知道沈砚说的是实话。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带着诅咒的烙印——是亲兄弟跨越界限的证明,是昆吾祭司恶毒预言的注脚,是世俗伦理绝对无法容忍的存在。他能想象到孩子长大后面临的目光:指指点点的、鄙夷的、同情的……那些目光会像针一样,扎在孩子心上,也扎在他们俩心上。
      更残忍的是,这个孩子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们:那些在高原夜晚失控的温存,那些在幻境里沉沦的瞬间,那些被血脉掩盖的、无法言说的情愫,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它会成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让他们在每一次对视时,都想起自己犯下的“禁忌”。
      “赵小胖联系了私人诊所。”林野转过身,看着墙上的旧挂历,声音平稳得不像自己,“医生说……过程很快,痛苦也少。”
      “嗯。”沈砚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那天上午,医生带着药来了。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神色平静,像是见惯了这种事。她把药放在桌上,交代了注意事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野一眼,才转身离开。
      药是两粒白色的药片,躺在小小的铝箔板里,像两块冰冷的石头。
      沈砚拿起药时,手明显抖了一下。林野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想帮他拆开铝箔,却被沈砚抬手挡住了。
      “我自己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野停在原地,看着沈砚低着头,用颤抖的手指剥开铝箔,拿起药片,就着温水吞了下去。整个过程,他都没再看林野一眼,仿佛林野的存在,会让这一切变得更加难堪。
      药片滑入喉咙的瞬间,沈砚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又白了几分。林野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才忍住没再上前。
      他知道,沈砚是在刻意拉开距离。或许是出于自尊,或许是出于对“界限”的最后坚守,或许……是不想再给彼此任何产生牵绊的机会。
      药物起效很快。不到半小时,沈砚就开始腹痛,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蜷缩在床上,咬着牙,没发出太大的声音,但身体的颤抖和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承受的痛苦。
      林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个局外人,又像个最煎熬的囚徒。他能做的,只有看着。看着沈砚痛苦地蜷缩,看着他把嘴唇咬出红痕,看着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那些画面,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他想起在尼雅遗址,沈砚为了护他,被诅咒的纹路反噬,疼得直冒冷汗;想起在火焰山,沈砚忍着手臂的灼伤,把他从焚心鬼手里拉出来;想起在阿尔泰山,沈砚背对着他,用身体挡住疯石的攻击……
      以前,他总能第一时间冲上去,替沈砚分担痛苦。可现在,他只能坐着,像个麻木的看客。
      “林野……”沈砚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像只受伤的小兽。
      林野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沈砚的眼里蓄满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那里面没有怨恨,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疲惫,像耗尽了所有力气。
      “我在。”林野的声音发颤,指尖捏着毛巾,几乎要把布料捏碎,“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之后,休息室里只剩下沈砚压抑的痛呼声,和林野粗重的呼吸声。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在为这场无声的告别伴奏。
      赵小胖和苏晚一直守在工作室门口,谁也没进来。林小婉被林墨接走了,临走时,小姑娘抱着林野的腿,仰着小脸问:“野哥,沈哥是不是生我气了?他为什么不出来跟我画画?”
      林野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林墨叹了口气,把林小婉抱起来,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雨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医生准时赶来,给沈砚做了简单的检查,又开了些消炎和止痛的药。
      “恢复得不错,回去好好休息就行。”医生收拾着东西,语气平淡,“记得按时吃药,别碰凉水,别吃辛辣的。”
      林野点点头,把医生送到门口。
      “他……”医生走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情绪不太稳定,多看着点,别让他做傻事。”
      林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医生走后,林野回到休息室。沈砚已经睡着了,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他蜷缩在床的内侧,背对着门口,像在刻意防备着什么。
      林野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沈砚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他突然发现,沈砚好像瘦了很多,下巴尖得有些硌人,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这三天,沈砚几乎没吃东西。
      林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休息室,带上门,把所有的疲惫和痛苦都关在了里面。
      他坐在工作室的旧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老巷的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几个早起的老人在巷口聊天,声音隔着窗户传进来,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可这份温暖,好像再也照不进他心里了。
      中午的时候,沈砚醒了。他没喊林野,自己默默地穿好衣服,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背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那块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
      林野听到动静,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他。
      沈砚也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也没有情绪。
      “我走了。”沈砚说,声音还有些沙哑。
      “嗯。”林野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留?他没资格。送别?又太虚伪。
      沈砚没再说什么,背着背包,径直走出了工作室。经过林野身边时,两人都没有停下,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林野站在原地,听着沈砚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听着巷口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没有去送。
      赵小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递给他:“沈哥……让我跟你说,别担心。”
      林野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看着窗外,巷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
      “他去哪了?”林野问,声音很轻。
      “不知道。”赵小胖摇摇头,“他没说,只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赵小胖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盒子。林野打开,里面是半块青铜小鼎的碎片——是他们在火焰山找到的那块镇魂碑碎片,沈砚一直带在身上。
      林野捏着碎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沈砚最后看他时的眼神。
      沈砚走后的第一个月,工作室格外安静。
      赵小胖和苏晚还是每天来上班,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关于沈砚的话题。林小婉偶尔会被林墨带过来,每次都要问一句“沈哥什么时候回来”,林野只能含糊地说“沈哥去很远的地方办事了,过段时间就回来”。
      可他自己也知道,沈砚不会回来了。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打掉孩子,是他们能做出的最负责任,也最残忍的决定。它像一把刀,斩断了所有不该有的情愫,也斩断了所有可能的牵绊。从此以后,他们就是恪守本分的亲兄弟,隔着伦理的界限,遥遥相望,再也不能靠近。
      林野把那块镇魂碑碎片,和青铜小鼎一起,放进了保险柜的最深处。然后,他把保险柜的钥匙扔进了江里。
      就像扔掉那段荒唐的过往,扔掉那些无法言说的心动,扔掉那个未出世就注定要离开的孩子。
      半年后的一天,林野在修复一个旧相册时,从相册的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他们第一次闯副本前拍的。背景是工作室的门口,赵小胖举着相机,笑得一脸灿烂。他站在中间,沈砚站在他旁边,两人勾着肩膀,笑得没心没肺,眼里满是对未知世界的期待和憧憬。
      照片上的阳光很好,落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林野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沈砚的脸,眼眶突然一热,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想起在尼雅遗址,沈砚为他挡下掉落的石块,手腕被砸得青肿;想起在火焰山,沈砚忍着诅咒的反噬,把他从焚心洞里拉出来;想起在阿尔泰山,他们背靠背作战,呼吸和步伐完美同步;想起在高原的夜晚,沈砚的肩膀很暖,马奶酒的香气很好闻……
      那些并肩作战的瞬间,那些生死相依的默契,那些被血脉和伦理掩盖的、最真实的心动,都是真的。
      可现在,都成了不能触碰的回忆。
      林野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相册里,放回抽屉的最深处,和那些关于昆吾国的资料、关于副本的记录、关于沈砚的一切,都锁在了一起。
      老巷的风又起了,吹得窗户“吱呀”作响。林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阳光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温暖而明亮。巷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的枝叶,几个孩子在树下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一切都在往前走,只有他,好像还停留在那个下雨的清晨,停留在沈砚转身离开的那一刻。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狗血的纠缠,没有无谓的挣扎,只有一声未说出口的告别,和两条走向不同方向的路。
      恪守本分,各自安好。
      让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归于尘埃。
      林野轻轻关上窗户,把所有的回忆和思念都关在了外面。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工具,开始修复手里的旧座钟。
      钟摆“滴答”“滴答”地响着,像是在提醒他:时间在走,生活还要继续。
      只是,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听钟摆声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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