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在上，我为徒

　　漫天妖火翻涌间，一道身影自半空缓缓降下。男子黑发如泼墨，剑眉斜挑带锋，他的琥珀瞳仁里，鎏金碎光悄然流转，那眼尾似浸了血霞般美得动人心魄，在妖火衬托下，锋利的轮廓凝着几分狡黠华彩，在周身妖力流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夺目。
　　男子脚尖轻点地面，身后骨翼缓缓收拢，翎羽末梢还凝着几簇将熄未熄的冷色妖火，映得他转身时的挺拔身姿愈发卓然。
　　沈芷悠瞳孔骤然收缩，她此生从未见过这般惊绝之姿，一时看得失了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微颤：“你是？”
　　“是你！快走。”沈芷悠忽然挽住万俟郗的细腰跃上弑神剑，身后的幽林在一道紫电惊雷声中瞬间化作齑粉。
　　万俟郗本就一身绝色摄人心魄，此刻沈芷悠指尖挽着他玄袍收窄处的锋利腰线，那利落线条衬得他愈发添了几分妖异惑人的风情。即便身处危急关头，沈芷悠心头竟仍不受控地漾起几分旖旎念头，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天道的声音顺着罡风追来，"尔逃不掉的。"
　　“果然美色误人，色令智昏啊！”沈芷悠面色凝重，她反手推开万俟郗，沉声道，“跑，离我越远越好。”
　　沈芷悠转身间当机立断，将混沌之力尽数注入弑神剑中。剑锋将紫电长锁生生截断，继而释放出了毁天灭地的天雷怒火，片刻之后幽林大火，万物归寂。
　　沈芷悠趁此间隙，转身朝着与万俟郗相反的方向疾逃。谁知天道竟骤然放弃追逐她，调转方向，直直朝着万俟郗而去。
　　沈芷悠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意识到：“坏了，我的混沌本源在他的体内。”
　　沈芷悠心下一紧，急忙调转方向，朝着天道追去，口中高声呼喊：“等等我！”
　　万俟郗不明所以，见沈芷悠再次追来，还以为是妖岭山的妖物幻化而成，当下转身便逃。
　　一人追、一人逃，直至天道赶至，紫电惊雷接踵劈落，将最后一线天光彻底击碎。
　　“小心！”沈芷悠惊呼着，再一次将万俟郗推开，自己却结结实实受了这道天雷。
　　她只觉胸腔震动不止，那原本如春风吹又生的混沌之力却在此刻成了她的催命符，而那早已被消磨殆尽的混沌之力，在此刻骤然反噬……
　　“喂，醒醒。”万俟郗伸手戳了戳沈芷悠的胳膊，抬眼时才发现她额间的那枚金蕊印记竟已全然消散。
　　天雷滚滚，挟着毁天灭地之势步步紧逼，万俟郗来不及细思，急忙俯身将沈芷悠扶起，反手负于背上，仓皇间寻了处僻静山洞暂行躲避。
　　“物归原主。”万俟郗将背上的沈芷悠轻放于地，指尖并作剑指，毫不犹豫划破胸口。
　　镇妖尺的清辉自他心口流转而出，引动体内混沌本源之灵，化作一团璀璨金光自他伤口浮跃而出，循着气机没入沈芷悠的额间。
　　最后一缕金光敛尽刹那，洞外忽起崩山裂地之轰鸣。天道有感，震怒而降，整座洞府随之一震，石屑簌簌自穹顶坠落。
　　直至深夜，沈芷悠才苏醒，抬眼之际，素洁月华倾泻而下，于身前男子背脊间流转不定，宛若星辉起舞。
　　惊鸿一瞥间，她的颊边已绕绯红，耳后蛛网印记亦随之一闪微光。前时同处一室，心为他事所扰，无暇他顾，今时再次坦诚相对，惊觉万俟郗的容貌竟如此出众。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心绪，沈芷悠体内的本源之灵化形为条条金蛇，既带灵韵，又含暖意，在她瓷白肌肤下肆意游走。
　　"你怎么在这儿？"可转瞬，沈芷悠手中弑神剑已架上万俟郗的颈侧。
　　"我是被人推进来的。"万俟郗缓缓转身，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般凌厉，一双琥珀瞳仁与沈芷悠四目相对，“还准备杀我一次？”
　　沈芷悠避而不答，万俟郗见状，全然不顾颈间悬着的利刃，缓缓舒展背后的骨翼，试图擦拭翼上的伤口。
　　骨翼舒展的刹那，翎羽末梢的妖火骤然腾起，竟将昏暗的洞窟映得亮如白昼。沈芷悠看清了他的纤薄腰身，那竟比弑神剑刃更显锐利，直直撞入她心口。
　　她的脑中忽忆起方才揽他腰际的触感，一时怔然失神，架在万俟郗脖上的剑尖也微不可察的一颤。
　　早闻妖族没落天才万俟郗容色绝艳，却未料他眼尾那抹血色，竟妖异至此，有摄人心魄之能。
　　沈芷悠偏过头去，试图避开他那勾魂摄魄的视线，岂料他的声音也同样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找镇妖尺有什么用？"
　　这声线低沉含磁，又藏着几分少年的清朗，入耳难忘。
　　沈芷悠闻声抬眸，细细打量万俟郗，眼底仍存警惕，冷声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而已。”万俟郗不偏不倚的视线，与沈芷悠审视的目光在半空中短兵相接。
　　“你怎会知晓？你先前不是说，从未见过镇妖尺吗？”她手腕微沉，将剑锋又送进半寸。
　　刀锋划破皮肉，鲜血当即渗出，顺着万俟郗的领口蜿蜒而下。
　　沈芷悠目光随之一落，竟瞥见一道纹路，这纹路的走势与光泽，分明与镇妖尺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这正是她寻得近乎疯魔的镇妖尺纹路，她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这是……镇妖尺？”
　　“是。”话音落时，金光正自万俟郗心口流转，缓缓向着他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你竟骗我？”沈芷悠怒极，抬手便执弑神剑相指，可目光与万俟郗相撞的刹那，意识却倏然坠入他布下的幻境之中。
　　幻境里，旧日画面缓缓铺展，妖族十二位长老持着镇妖尺，正准备对万俟郗行断经洗髓之术。原是欲将他炼为妖界至宝的寄宿容器，岂料术法行至半途，万俟郗体内的妖力忽生诡异异变，竟生出炼化镇妖尺的妄念。
　　长老们察觉此事，当即废去万俟郗的妖丹。
　　自此，万俟郗沦为妖族眼中的废物，可那镇妖尺却已没入他体内，再难取出。这便是他沦为弃儿后，仍能存活于世的根由。
　　“不是想要镇妖尺吗？动手啊——”万俟郗忽然伸手扣住弑神剑的剑刃，径直向下拖动，最终停在自己胸膛之处，他用力一拽，便将剑尖径直刺入自己的心口之中。
　　滚烫的妖血顺着剑槽滴落，染红了他的双手，那对妖瞳里，竟也染上了几分癫狂：“灵姒大人，我素来不喜欠人人情。”
　　弑神剑似乎感受到了神器的气息，陡然发出凄厉的铮鸣之声，沈芷悠惊得急忙抽回剑身。她不及多想，再次向万俟郗渡去混沌之力，不过片刻，他心口的伤口便悄然愈合，不见痕迹。
　　“你是不是疯了？”她声音发颤，语气里掺着复杂心绪，更多的却是难掩的嗔怒，“你当镇妖尺是死物么？它能借本源之灵与你心脉相融，便已是认你为主了。”
　　“那又如何？”万俟郗语出惊人，血染的双眸中翻涌着浓浓的自嘲之色，“你们一个两个的，不都想要这镇妖尺么？”
　　沈芷悠一时语塞，只觉心头憋闷，仿佛有股气堵在喉头，她竟不知自己何时染上这般“话到嘴边却无从反驳”的怔然，半天才回击道：“你便不能多爱惜些自己？”
　　沈芷悠怒从中来，只觉恨铁不成钢，气得牙根发痒，脱口斥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可先前掏我心的，不是你吗？”万俟郗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芷悠。
　　此刻，洞外月光忽然扭曲成了银色锁链，那锁链无视洞壁阻隔，蜿蜒如巨蟒般凭空现身洞内，径直缠上万俟郗的脚踝。
　　沈芷悠见状，当即挥起弑神剑将锁链斩断，紧接着又伸手将万俟郗拉至自己的身后。
　　下一秒，结界破裂的声音清晰传入二人耳中。
　　“是魔主吴彦。”万俟郗站在沈芷悠的身后，目光沉沉地落在身前这捉摸不透的女子身上，“他说，要替心爱之人取回镇妖尺。”
　　“他凑的哪门子热闹？”沈芷悠蹙眉，脑海中忽闪过几幅零碎画面，那是原主灵姒残留的记忆。
　　画面里，青衣少女将自身混沌本源之灵，悄悄藏入魔主吴彦心口。魔主却误以为她要下杀手，神志迷乱间，竟错手将青衣少女斩杀。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青衣少女耳后那枚蛛网胎记上，再无动静。
　　“你趁机逃吧。”沈芷悠将万俟郗先前的话串联起来，心中已猜透吴彦来妖界的目的，“想来他在外面已经察觉到了你体内的镇妖尺，把你推进妖岭山，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结界彻底碎裂的刹那，沈芷悠猛地掷出弑神剑，堪堪拦住直奔万俟郗而来的魔爪。
　　“你要阻我？”剑刃悬在吴彦咽喉前，他冷声开口，语气带着警示：“别忘了你的身份。”
　　沈芷悠一声冷笑，眼底满是嘲讽：“你最没资格来评判我。”
　　“我没资格？”吴彦放声大笑，笑声里却藏着难掩的忧伤，“当年混沌海诞生的何止是灵体？你姐姐心口的伤痕，你当真以为是为救我而留？”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沈芷悠，你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这句话如重锤般击中沈芷悠，她身形微晃，恍惚间失了神。
　　吴彦却不再看她，转头望向万俟郗，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弧度，那笑容仿若自九幽地狱而来，带着无尽残忍：“你身上果然有镇妖尺的气息，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只能辛苦你把命也一并留下了。”
　　万俟郗背后骨翼骤然暴涨，翎羽上的冷色妖火翻涌凝聚，竟化作实体般的镇妖尺虚影，悬浮于身后。
　　“无谓挣扎罢了。”吴彦衣角随风轻摆，面上神色淡然无波，步履间闲庭信步，周身却散发出碾压性的威压，他右手掐诀，掌心腾起的九幽魔焰瞬间凝成九十九柄噬魂钉，破空射向万俟郗。
　　万俟郗被魔钉逼得毫无还手之力，七十二枚魔钉先后穿透他的骨翼，滚烫妖血溅落在镇妖尺虚影上，那虚影竟似被唤醒一般，骤然泛起金光，显露出护主本能。
　　沈芷悠见状正要出手阻拦，天外却突然飞来九道天锁，径直将她缚住吊在半空。混沌体受此强激，顿时生出剧烈反噬，她额间的印记也随之浮现出刺目的血红之色。
　　沈芷悠脑海中，原主灵姒的残识似是察知万俟郗生机急剧耗损，下一刻，她便被“血祭离魂蛊”反噬，神魂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自主意识差点濒临溃散。
　　“该死的。”她在心底暗骂道：“既要我夺取镇妖尺，又要我营救万俟郗，我是孙悟空是吧，会七十二变？”
　　沈芷悠不敢迟疑，当即分拨心神，隔空帮万俟郗拔除身上的噬魂钉。
　　吴彦看着被打飞钉在洞壁上的噬魂钉，左手掐诀祭出九万魔兵对抗镇妖尺的威压，右手冲着万俟郗的心口继续掷出十枚沾有他精血的噬魂类法器。
　　“吴彦，住手！”沈芷悠咬牙咬破舌尖，一口混沌精血喷薄而出。
　　借精血之力，她强行挣断天道锁链，脚下虚影骤然暴涨，只可惜终究慢了半拍，吴彦的魔爪已经抓住了万俟郗的心脏。
　　危急关头，融入万俟郗血脉的镇妖尺忽然迸射出混沌霞光，那霞光如壁垒般将吴彦的致命一击瞬间弹开。
　　沈芷悠握剑的右手早已被鲜血浸透，她心一横，挥剑斩断背后穷追不舍的天链。此举彻底触怒天道，数万条天链自虚空轰然落下，将三人死死笼罩在吞天阵中。
　　“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自身性命都难保，竟还要救他？”吴彦被迫与沈芷悠二人共抗吞天阵，语气中满是不解与讥讽。
　　沈芷悠心中暗忖，绝不能暴露真实身份。思来想去，她只得故作严肃，一本正经答道：“因我心悦于他。”
　　“沈芷悠！你乃混沌之境的灵姒，身份尊贵！”吴彦周身骤然燃起九幽魔焰，怒火几乎要将周遭空气灼穿，“你当真要为这小白脸，背叛小柔？”
　　“大哥，话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啊！”沈芷悠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镇妖尺已经认主，你的强行夺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更无法为姐姐续命。”
　　她话锋一转，神色添了几分凝重：“他体内的镇妖尺，是借我本源之灵最终炼化而成，定然还有其他办法，容我再想想。”
　　“想什么？杀了他，一了百了！”吴彦突然爆发，魔威暴涨。
　　“你竟真敢背叛小柔！”
　　“我也不想的。”沈芷悠收回混沌之力，缓步朝着吴彦走去，将万俟郗死死护在身后，语气坚定如铁：“可他，我必须救。”
　　三息过后，山洞内气息凝滞。
　　吴彦立在沈芷悠与万俟郗气息将绝的躯体旁，仰头望着洞顶，声音带着压抑的狂喜与颤抖：“小柔……我终于能将你救回来了……”
　　话音未落，原主灵姒的声音突然在沈芷悠耳畔盘旋，缥缈而急切：“要救他，就要真正成为……”
　　一阵寒风忽从洞口灌入，吹散了最后几个关键字眼。
　　这个世界如碎镜般消散，沈芷悠眼前光影流转，转瞬便重新回到了云澜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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