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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雪楼(三)
阮凝寒和苏若曦返回青城山后,便向掌教温如玉禀报了堕仙门之事。随后,二人开始着手准备前往周武圣朝赴林月瑶之约。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私事,你无需跟我一同前去。”阮凝寒说道。
苏若曦轻轻一笑,道:“当初你与我一同回青城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次情况不同。”阮凝寒回应道。
“有何不同?”苏若曦问道。
阮凝寒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林月瑶称帝多年,恐怕其修为早已达到功参造化的境界,我并无战胜她的把握。”
“莫慌,此行我会与你同去,若你非林月瑶敌手,我也可及时将你救下。”苏若曦开口说道。
阮凝寒顿时有些无语,道:“多谢你的宽慰,可现在我却愈发紧张了。”
周武圣朝天启城是在玄雅帝国国都太和城的废墟之上建立,数十载光阴一任而过,往昔的痕迹并未被磨灭。阮凝寒站在太和城下,心中感慨万千。
“前面的,到底进不进城?不进城就别在这儿挡路。”一道声音传来,将沉浸于往昔回忆的阮凝寒拉回现实。阮凝寒微微颔首表示歉意,然后拉着苏若曦踏入了天启城。
进入天启之后,阮凝寒与苏若曦二人寻得一家酒楼暂且住下。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苏若曦问道。
“直接杀上揽月殿怎样?”阮凝寒回应道。
苏若曦白了她一眼,显然并不认可这个想法。
阮凝寒见苏若曦这般反应,觉得无趣,便不再打趣她。
“明日便是太师叶洞庭的寿辰了,他可是历经三朝的元老,门生满天下,要是能请他出面帮忙,我获胜的把握就会更大一些。”阮凝寒说道。
“人心易变,你已经离开天启二十多年了,他是否依旧为天启旧臣还不好说,而且他能在林月瑶篡位之后仍然安然无事,便不得不防。”苏若曦说道。
“嗯,你说得没错。除了太师之外,我还联系了几个人,有他们相助,哪怕林月瑶修为通天,我也能够全身而退。”阮凝寒说道。
“殷前辈已经答应出手相助了,至于顾洛臣那边,暂时还没有答复。”苏若曦说道。
戌时,当阮凝寒与苏若曦走进烟雪楼时,只见楼内早已是座无虚席,太师叶洞庭在朝堂中的影响力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阮凝寒二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后,苏若曦开口询问:“你这请柬是从何处得来的?”
“太师曾教过我书法。”阮凝寒说道。
听了阮凝寒的回答,苏若曦便不再追问,毕竟模仿他人笔迹混进宴会,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烟雪楼,周武圣朝第一楼台,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平日里,达官显贵、商贾巨富络绎不绝,觥筹交错间尽显繁华盛世之景。然而今日,纵使楼中满座高朋,却在那位执掌朝纲的太师叶洞庭面前黯然失色。
叶太师一袭玄色蟒袍缓步入内,周身气势如渊,目光所至,宾客尽皆俯首。
"祝太师日月同辉,春秋不老。"一位锦衣公子率先起身,举杯遥敬。
"祝太师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双手作揖,神情恭敬。
"明月一池莲,钓渭丝纶日月长。"角落里,一位饱读诗书的文士高声吟诵,字字珠玑。
"松龄长岁月,暗桃捧日三千岁。"最靠近叶太师的一席宾客,更是整齐起身,齐声祝颂。
瞬息之间,整个烟雪楼内如同炸开了锅,众人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一步,错过攀炎附势的良机。毕竟,在这权势为尊的世道,能得太师一眼垂青,便是无上荣耀。
"各位请。"叶太师负手而立,如青松傲雪,眉宇间尽显从容不迫的气度。他微微颔首,那不经意的手势轻若云烟,却重若千钧,令人心生敬畏。一双的眼眸缓缓扫过众人,似能洞悉人心。
众宾客如蒙大赦,神色间既有受宠若惊的欣喜,又有如履薄冰的敬畏。他们纷纷俯首,动作整齐划一,起身落座时衣袂飘飘。
须臾之间,一队着翠绿罗裙的侍女如春风拂过,婀娜而入,紧随其后的是叶府精挑细选的家仆,个个腰背挺直如青竹,步履轻盈似流云。他们手捧雕刻着祥云纹饰的檀木托盘,鱼贯而入,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从容,将一道道珍馐美馔摆上各桌案头,无声中彰显着叶府的非凡底蕴。
琥珀色的玉液琼浆在金樽中微微荡漾,如秋日暖阳,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醇香,引人垂涎;各式山珍海味错落有致,尽显匠心,釉彩盘中盛着造型精巧的佳肴,色若凝脂、鲜嫩欲滴,每一道菜品皆是精雕细琢之作,无不彰显着太师的尊贵身份。
酒过三巡,杯盏交错之间,微醺之意已悄然攀上众人眉梢。檀香袅袅,丝竹声声。各位宾客神情愈发凝重,纷纷备好精心挑选的贺礼。
叶府内,早已列队多时的仆从们,依次指挥着各家礼品陆续抬入。
烟雪楼正厅中央,一位身着绛红色云锦礼服的叶府小厮站得笔直,手持镶金边的名册,一一宣读着贵客们的身份与贺礼。
"都察院御史刘洋,奉上南海珊瑚一株!"
随着话音落定,两名身形如铁塔般魁梧的家丁稳步入厅,肩抬一只雕刻繁复花纹的乌木托盘,上覆金丝云锦。当锦缎被轻轻揭去,一株仿佛从海底刚刚采撷而来的赤红珊瑚赫然呈现眼前。此珊瑚约莫丈余高,根茎粗壮如虬龙,枝丫舒展似展翅凤凰,在明珠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宛若一簇被时光凝固的火焰。满座宾客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声惊叹,目光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艳羡。
"太常寺卿司徒垣,送来墨玉麒麟一对!"
只见四名着素袍的侍从捧着一只雕工精巧的檀木宝匣缓步入内。匣盖掀开,寒光四溢,一对通体墨黑的玉雕麒麟庄严静卧。这墨玉质地非凡,黑中隐隐透出青光,如同夜空深处的星辰闪烁。麒麟双目镶嵌着罕见的血红宝石,在灯火摇曳下仿佛有生命般闪烁着灵性的光芒。每一尊麒麟身上的每一处细节——从翘起的鬃毛到交错的鳞甲,从蹄爪的纹理到尾巴的流畅曲线,无不精雕细琢,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价值连城。
"骁骑将军拓跋凌,带有白玉屏风二十四副!"
话音未落,十余名身着统一铠甲的护卫便踏着整齐的步伐鱼贯而入,每两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白玉屏风。这些屏风远看如冰似雪,薄得几近透明,举之向灯,隐约可见光影穿透,宛如仙境。近观则纹理精细,山水人物、花鸟虫鱼,无不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二十四副屏风依次排开,如同一部无言的史诗,记录着四季轮回、世间百态,令人叹为观止。
"御史大夫言阙,携五品清心丹一枚!"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轻微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只见一位面容清瘦、双目如星的中年文士从座位上缓缓起身,亲自捧着一只嵌有九曲珠玑的紫金小盒,神情肃穆地向前行了数步。当他轻轻掀开盒盖,一枚光润如玉、赤红似火的丹药静静地卧在一方翡翠托盘上。丹药圆若明珠,表面隐有金丝缠绕其上,散发出一缕似有若无的清香,令人闻之精神为之一振,心神顿时清明澄澈。
众所周知,清心丹乃皇家独有圣药,历来只在宫中秘制,极少流出,而五品更是其中珍品,据传能延年益寿、化解百毒。言阙竟能献上此物,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人情,其用心之深可见一斑。
宴席间的众宾客虽然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闪烁着复杂的思绪。他们边暗自评估着诸般礼品的价值与分量,一边揣测着自己的贺礼能否在这场无声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着那位高坐首席的叶太师流露出哪怕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以此来判断自己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博弈中是输是赢。
叶洞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芒,显然也为言阙的大手笔所震撼。只见叶太师从镶金云纹座椅上缓缓起身,接过那枚珍贵无比的丹药端详。
丹药晶莹剔透,映照在叶太师棱角分明的脸上,平添几分神秘莫测之感。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叶洞庭审视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竟将丹药连同锦盒一同递回了言阙手中。
这一举动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眼中满是不解与惊讶。
"太师这是何意?"言阙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与困惑。他环顾四周,只见其他人的礼物叶洞庭皆欣然笑纳,唯独这价值连城、举世罕见的五品清心丹,太师却拒而不收。
大厅内气氛骤然紧张,丝竹声戛然而止,连侍女斟酒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众人目光在言阙与叶太师之间来回游移,既期待又忐忑,生怕这场宴席因一枚丹药而起波澜。
只见叶洞庭神态自若,不急不缓地后退半步,脸上挂着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微笑,朗声道:"五品丹药何其珍贵,怕是整个圣朝,只有女帝陛下才能拿出。"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罕见的谦逊,"吾既无开疆拓土之功,又无安邦兴国之策,实在受之有愧,还望言大人将其带回。"
言阙闻言面色数变,从最初的震惊到恼怒,最终化为一丝无奈与释然。强挤出一丝苦笑,将清心丹小心收回袖中。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忽然被角落里的两身影所吸引。他略一沉吟,转身指向二人,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的揶揄:"既然叶太师不肯接受此物,言某只好将其带回。"
他斜睨着那对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语气陡然转冷,"只是不知这二女是何人?所奉何物?又有何资格,可与我等王公大臣同列?"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凝滞,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对此前并未引人注目的女子。阮凝寒二人在这突如其来的关注下,神色淡然如菊,却暗藏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度,引得众人既好奇又疑惑,暗自猜测她们与叶太师之间的关系。
"我并无厚礼相赠,只有诗文一首献与太师。"阮凝寒声若空谷幽兰,婉转清雅,自座位上缓缓起身。
"哈哈哈!"言阙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我还当是什么贵重礼物,原来只是一首诗文。"他环顾四座,眼中闪烁着嘲讽的光芒,"在座各位那个不是饱读诗书?就凭区区一首诗文,也敢叨扰太师雅兴?"
他的话音刚落,有几位附庸风雅的官员随声附和,笑声如涟漪般在大厅内蔓延。
"肃静。"
叶洞庭只冷冷吐出两个字,整个大厅立刻鸦雀无声。他的面容如覆冰霜,双眸中透出一丝不悦。太师微微抬手,示意左右侍从,声音不徐不疾:"取来笔墨纸砚。"
一位年轻侍女恭敬地将白玉砚台置于案几上,另一位则展开一张上好的玉版宣纸,动作轻柔如春风拂面。
阮凝寒从容起身,步态轻盈地走向案前。她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专注而平静,仿佛对周围的嘲讽与议论充耳不闻。
此时,坐在她身旁的苏若曦早已取过砚台,将墨锭轻轻研磨。她指尖纤细,动作娴熟。研好的墨色浓郁如漆,散发着淡淡的松香气息。阮凝寒微微颔首以示谢意,接过她递来的羊毫笔,蘸墨挥毫。
笔走龙蛇,墨香四溢。阮凝寒的字迹既不刻意模仿前人,亦无半点矫揉造作,落笔之间自有一番潇洒风骨。
片刻之后,阮凝寒搁笔,轻轻吹干墨迹,谨慎地拿起宣纸。她款款向叶太师走去。
叶洞庭神色平静地接过宣纸,目光落在那洒脱不羁的墨迹上。那双如潭般深邃的眼眸中渐渐泛起细微的涟漪,眉间的冰霜也悄然消融,宛如遇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
片刻沉思后,叶太师终于开口,声音不徐不缓,却比往常多了几分温和:"文笔不错,可惜无名师教导。"他抬起头,目光直视阮凝寒,如同看穿了她的过往,又似乎瞥见了她的未来,"宴后你可于太师府藏书中,任意挑选一本。"
"多谢太师。"阮凝寒恭敬地执弟子礼,一拜后款款退回自己的座位。
"你写了什么?"苏若曦以传音之术轻声问道。
"萧清雪。"阮凝寒言简意赅,三字轻飘飘落下。
苏若曦闻言,纤眉骤蹙,一时语塞。这显然与二人密谋已久的计划相去甚远,如此冒险之举,实在出人意料。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暗自摇头,心中忧虑顿生。
日落月升,一弹指顷。宴会在觥筹交错中缓缓落幕,宾客们各自向叶太师道别离去,笑语声与马蹄声渐行渐远。烟雪楼内,繁华褪去,只余袅袅檀香与几分清冷。
叶洞庭命身侧管家恭送诸客,而后挥退左右侍从,唯独留下阮凝寒与苏若曦二人。青铜灯盏明灭不定,三人身影拉长,映在雕花屏风上,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无声对峙。
"你究竟是何人?来叶府又有何目的?"叶太师目光如炬,似要看穿阮凝寒心底。
阮凝寒迎上那锐利目光,缓缓吐出一句诗:"风吹烟雪烬,月下闻箫声。独倚纤凝莫凭栏,徒把斜阳叹。"
此诗乃萧氏皇族将烟雪楼赐予叶洞庭时所题,朝臣虽多知晓,却少有人敢在太师面前直言,更遑论记得全文。
"萧清雪见过太师。"阮凝寒轻声道出身份。
叶洞庭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审视。他踱步至窗前,负手而立,月光如水,洒在他银霜交织的鬓角上。良久,他转身,声音低沉似雷:"证据呢?莫不是凭借几句诗文便想让老夫信你?"言语间既有质疑,也隐含试探,"这世上知晓那首诗者不少,仅此便自称萧氏血脉,未免轻率。"
阮凝寒心知几句诗文难以彻底取信于叶洞庭这。她神色沉静,不疾不徐地自袖中抽出一枚玉簪,毫不犹豫地划破纤细指尖。刹那间,一滴晶莹剔透的血珠于空中凝结成一枚古老而神秘的图腾。
叶洞庭凝视着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皇室图腾,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愕,继而是毫无保留的确信。只见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师缓缓跪地,躬身一拜,真挚而虔诚:"老臣叶洞庭见过清雪公主,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清雪莲步轻移,素手轻扶,将这位老臣亲自扶起。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情感:"无需如此,本宫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她声音清冷而坚定,如寒冰利刃划过长空,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还请太师将我萧氏皇族归来的消息昭告天下。"最后几字咬得极重,蕴含着深不可测的意志与决心。
"诺。"叶洞庭一字千钧,掷地有声。
听闻这简短而坚定的回应,阮凝寒缓缓转身,裙裾轻摆如流水,面朝揽月宫,眼中杀意无比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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