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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
那艘神秘的蓝色帆船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海平线,留下的震荡却久久无法在三屿岛平息。岛民们窃窃私语,目光复杂地扫过独自立于码头、失魂落魄的沈清梧。徐先生挥手遣散了众人,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紧攥着的那枚玉梨花上,眉头深锁。
“进去说话。”他低声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回到竹楼,范婆婆奉上茶水后便默默退下,留下相对无言的两人。
“那枚耳珰……”徐先生率先打破沉默,目光锐利,“可是裴小姐之物?”
沈清梧艰难地点了点头,将耳珰放在桌上。白玉温润,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是……另一枚。或者,就是被拿走的那一枚。”她声音干涩,“徐先生,‘云散了’……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玉瑶她……是不是还活着?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从内室一个上锁的木匣中,取出了几封看起来颇为匆忙、字迹各异的信函。
“那艘船到来之前,我刚收到这些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密信。”他将信函推到沈清梧面前,面色沉郁,“消息零碎滞后,但拼凑起来……或许能解释那三个字。”
沈清梧的手指微微颤抖,拿起那些信纸。
第一封,字迹潦草,似乎写于极度仓促之中:“……京中剧变!贵妃突发恶疾,药石罔效,已于三日前薨逝!举国震惊……”
第二封,稍显工整,却透着惊惶:“……贵妃党羽遭雷霆清算!国舅下狱,羽林卫指挥使被诛……牵连甚广,朝野震荡……据传,贵妃并非急病,而是……中毒!”
第三封,只有寥寥数语,却如同重锤:“……东宫……废太子……似有平反迹象……陛下连日召见老臣,痛哭流涕……风波未止,然天……似已变!”
轰——!
沈清梧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贵妃……死了?!中毒身亡?!党羽被清算?!废太子可能平反?!
这一切……竟然真的发生了?!就在她困守孤岛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天……真的变了?!
“云散了……”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是巨大的震惊,是狂喜,是难以置信,更是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悲恸瞬间决堤的冲击!
父亲……父亲您看到了吗?您的冤屈……或许终于可以洗刷了!玉瑶……玉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推动这一切?你还活着吗?你在哪里?!
泪水汹涌而出,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徐先生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给她换了一杯热茶,眼中也充满了感慨和一丝如释重负。
良久,沈清梧才勉强平复下来,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急切地抓住徐先生的衣袖:“徐先生!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我可以回大靖了是不是?我可以去找玉瑶了?”
徐先生看着她激动而充满期盼的脸,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
“沈姑娘,云虽散,但风波未止。”他的语气依旧沉重,“贵妃虽死,其党羽盘根错节,清算才刚刚开始,其中凶险难以预料。陛下态度暧昧,太子能否顺利复位仍是未知。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枚玉梨花:“这枚耳珰,和那句‘云散了’,来得太过蹊跷。那个送信之人,以及他背后的‘影堂’,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他们为何要在此时将此物送还,传递这个消息?其目的,绝非仅仅是告知你这么简单。”
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沈清梧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了几分。是啊,那个男人,影堂……他们手段通天,甚至能影响宫廷剧变?他们拿走父亲的札记,又在此刻送来玉瑶的耳珰和消息,到底想做什么?
“您的意思是……这背后,可能有诈?”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未必是诈,但定然有其深意。”徐先生沉吟道,“影堂行事,从不做无谓之事。他们或许是想借此向你,或者说向你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比如即将平反的东宫),示好?或者……索取回报?甚至可能,这一切本就是他们幕后推动,此刻只是来收取‘果实’?”
更深的不安笼罩了沈清梧。她发现自己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醒来,却又落入了一个更庞大、更复杂的棋局中心,而执棋者,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感到一阵茫然。
徐先生思索良久,缓缓道:“等。”
“还要等?”沈清梧几乎要绝望了。
“等大靖朝廷的正式消息。等局势进一步明朗。”徐先生语气坚定,“此刻贸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那些失势的贵妃党羽很可能狗急跳墙,而影堂的目的也未可知。三屿岛虽然偏安一隅,但消息并非完全闭塞。我会尽力打探更确切的情报。在此之前,你必须耐心。”
他看着沈清梧,眼神慈祥却不容置疑:“沈姑娘,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绝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活下去,等一个真正安全的时机。”
活下去,等待。
这句话,她听了太多遍。但这一次,等待似乎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盼头。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失而复得的玉梨花,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
是的,她必须冷静。云虽散,但脚下的路依旧需要一步步谨慎去走。
“我明白了,徐先生。”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我会等。”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梧依旧生活在三屿岛,但心境已截然不同。曾经的绝望和茫然被一种焦灼的期盼所取代。她每日都会去徐先生那里,询问是否有新的消息传来。
消息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浪花。
有的说清算仍在继续,京城血流成河;有的说陛下病重,朝政由几位老臣把持;有的则传闻废太子已然秘密回京,但深居简出……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可以确定的是,大靖朝堂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变。
又过了一个月,一艘来自大靖沿海、进行正常贸易的商船带来了相对准确的消息:陛下下旨,重查当年东宫巫蛊案及裴相国勾结狄戎一案!旨意中虽未明确为太子和裴相国平反,但已任命素以刚正著称的御史大夫主理此案!
消息传到岛上,沈清梧再次泪流满面。虽然只是重查,但这已是天大的进展!父亲……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大靖,去亲眼看着父亲的冤屈被洗刷!
然而,徐先生依旧谨慎。他告诫她,重查期间必然暗流汹涌,此刻回去,极易成为各方势力利用的靶子甚至牺牲品。
沈清梧按捺住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急切,继续等待。
直到那一天傍晚。
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沈清梧正坐在崖边眺望,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
忽然,一艘熟悉的小艇朝着岛屿驶来。不是商船,而是那种岛民自家用的捕鱼小艇。
小艇靠岸,船上跳下来一个身影,踉跄着朝着村落跑来,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大喊,声音被海风撕扯得变了调,却依旧清晰地传到了沈清梧耳中——
“回来了!回来了!裴小姐!是裴小姐的船!快到港口了!!”
裴小姐?!
玉瑶?!
沈清梧猛地站起身,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她难以置信地望向港口方向!
只见暮色苍茫的海面上,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正缓缓驶向三屿岛的主港!船头甲板上,依稀站着一个身着素衣、身形纤细的身影!
海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和发丝,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那身影……
沈清梧的呼吸骤然急促,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奔涌而出!是她!一定是她!那种感觉不会错!
她再也顾不上任何矜持和谨慎,提起裙摆,朝着港口的方向,发疯一般地跑去!
脚下的路变得模糊,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越来越近的港口,和船上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港口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岛民,徐先生和范婆婆也站在最前面。
客船缓缓靠岸,跳板放下。
那个素衣身影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下来。
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甚至需要借助侍女的手臂才能站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脊梁挺得笔直,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虽然带着历经磨难的沧桑和疲惫,却依旧清澈、明亮,此刻正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然后,她的目光,精准地定格在了那个不顾一切奔跑而来、泪流满面、发丝凌乱的女子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海风、海浪、人群的嘈杂……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沈清梧猛地停住脚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胸腔剧烈起伏,泪水模糊了视线,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裴玉瑶看着她,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浅、却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的笑容。那笑容里,有难以言喻的疲惫,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不见底的痛楚,更有一种跨越了生死、穿透了时光的温柔与思念。
她松开侍女的手,朝着沈清梧,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指尖微微颤抖,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清梧……”
一声极轻极轻的呼唤,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却瞬间击碎了沈清梧所有的防线。
她猛地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那个消瘦得令人心疼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哽咽得破碎不堪:
“玉瑶……玉瑶!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裴玉瑶也用力回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肩膀微微颤抖。
两个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紧紧相拥,如同两株历经狂风暴雨、终于依偎在一起的藤蔓。
周围的人群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许多人眼中都泛起了泪光。
徐先生捋着胡须,长长地、欣慰地舒了一口气。
良久,沈清梧才稍微松开一些,捧着裴玉瑶的脸,泪眼朦胧地仔细看着,生怕这只是一场梦:“你的伤……都好了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这段时间你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问。
裴玉瑶轻轻摇了摇头,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告诉你。重要的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她的目光越过沈清梧的肩膀,望向那片被夕阳染红的海面,轻声道:“云,散了。”
沈清梧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涌出:“散了……终于散了……”
她紧紧握住裴玉瑶冰凉的手,感受着那真实的触感,心中被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酸楚填满。
虽然前路或许仍有坎坷,虽然父亲的血仇还未彻底得报,虽然那些隐藏在幕后的谜团尚未解开。
但此刻,她最重要的那个人,回来了。
这就够了。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天空铺满了绚丽的晚霞。
海风变得温柔,拂过相拥的两人,拂过宁静的岛屿。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黎明虽然迟来,但终究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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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走啦,这周开运动会,星期四就可以放假啦

所以我寻思着要不这周把正文更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