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仇人喂下情蛊后

作者:莫莉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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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珠


      “若你厌倦了这一世,便去北疆吧,必要时会有人帮你。若你满意这一世,不想再生变动,现在开始戒了躁虫胚,爱民勤政,此外……”

      萧珺指尖扣紧掌中碎片,但掌心疼痛还是在无法逆转地缓缓褪去,浑身知觉逐渐消逝,一旦恢复那等无知无觉的状态,这副身躯想必又会沦为情绪的傀儡。

      他心知肚明,往后能清醒支配的时间,只余这短暂片刻,他却还在犹豫,话已至此,究竟要不要告知对方,这个世界的本质?要不要告知他那为他和他人生注入无穷悲苦折磨的东西究竟是何?

      迟疑须臾,他还是垂下眼,咽回了这些时日挖出的隐秘。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恨得太深,想让他永远不明不白,永世困在这虚构世间;还是恨得不够纯粹,是因知道这人若离开此界便会烟消云散,才缄默不言?

      如今那股时时操纵他的力量再控制不了他,他应能说明自己心头究竟几分爱恨,几分情仇了,可他依旧给不出答案,依旧摇摆优柔。

      他终只轻声道:“此外多陪陪母后,少在宫外乱逛。”

      萧凌晏眯眼:“只有这些?”

      萧珺抬眸看他:“余下的不过老生常谈,要你放我走,要你解了情蛊,别再同我纠缠,说我恨你至深,见你比死还难受,难道你会听?”

      “……”萧凌晏黑了脸:“我耐着性子听你废话可不是为了让你教我做事的。你这些时日究竟背着我做了什么?”

      他已记不清是第几遍问他,他的回答也一如前几回那般轻描淡写:“同你无关,用不着你管。”

      “无关?”又是无关,又是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萧凌晏气不打一处来,扣住他的腕,又恼火地拽起他那只完好的手,垂首顶着头上细长龙角往他掌中挤,“你摸着良心说,我变成这副半人半龙的鬼样子,难道不是你搞的鬼?还有,”他又拽着他的掌往自己的胸膛上贴,“为何我的胸口没再痛过,你又自作主张为我做了什么蠢事?”

      萧珺定定看着眼前人,他早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又急又气,面色阴沉,眼里燃着火,巴不得烧化了他似的;可今日的他又好像有些陌生,这对暗金色的瞳孔深处,竟隐隐浮动着担忧与关切,虽被暴躁挤压得仅余一丝,却不容忽视。

      他于是忽弯起眼睛笑了笑:“你曾那么折磨侮辱过我,难道还指望我会为你做什么?不过是你命大,自己扛过去了而已,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便是后遗症。”

      “你骗我。”萧凌晏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倘若真那么简单,睡一觉便无痛无觉地度过去了,你又何必数度代我承咒,强受三年苦痛……不,不止三年,前世也是你自作主张。”

      萧珺抿了抿唇:“怎么,听你这语气,像是于心有愧?”

      萧凌晏面色几经变化,半晌,他冷嗤了一声:“我从未让你为我做这些,你何时能不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我会领情?你……”

      他说不下去了,心底堵得慌,仿佛久不发作的剧痛隐隐又漫上来了一样。怎可能真的无动于衷?他气他瞒他,气他自作主张,但岂会心狠到气他为他遮风挡雨,承苦受难?

      他想他的别扭情绪大抵都写在了脸上,幼稚愚蠢得可笑,否则这人眼底怎会有如此神情,无奈的,温和的,像是许多年前,看着同自己闹别扭的幼弟绷着小脸,磕磕巴巴同他道歉。

      他不由有些恍惚,似乎许久不曾见他如此神情了。两世加起来的漫长岁月千年之久,他们间的仇恨纠葛却绵延了少说九百年,恢复记忆后,他的脑海一度被各种各样的他填满,愤怒悲恸的,冷酷漠然的;种下情蛊后,又多了意乱情迷的,放浪挑逗的;独独再回不到最初,回不到兄友弟恭的少时,再做不了被敬爱的兄长包容宠溺的幼弟。

      他曾一度说自己不稀罕当年,对旧日温情嗤之以鼻,觉这不过是眼前人伪善的壳,带毒的计,可事到如今,对着他一如当年的目光,他似乎再无法梗着脖子嘴硬。

      “你不用有愧,也无需放在心上。我的确没再为你做什么。”萧珺抬手,轻轻摸了摸面前漆黑的龙角。

      倒也算是实话,这副身躯再不可能化作人躯代其承咒,他所做也不过是剖开胸膛里的龙珠,还了一半给他而已。这本就是对方的东西,前世他从那小龙处得了龙珠时,便该想到日后会有报应。

      大半个月前,母亲的咒发作至巅峰,这人于是被咒折磨得现了一半原型,紧搂着他,蜷在他怀里发抖,他不是没想过趁他此时行动无能甩开缠在腰上的手臂,丢下他走,可就如前世出关后瞧见银色小龙软趴趴蜷在血泊里,气息奄奄时那样,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前世他为那条小龙承了咒后,便知它在他闭关的这百余年间受了多少难,难怪会不听他的话乖乖在这洞府待着,而要冒着被人逮到,丢了性命的风险出去偷药材。很难形容那到底有多痛,他那时也不过两百余岁,这辈子受过的痛加起来,都比不过榻上翻个身的瞬间。

      他其实挺贪生怕死,冲动过后便开始又悔又惧,他恐惧不期而至的死亡,害怕痛昏后又被生生痛醒的无尽折磨,他是不是不该救它?是不是应该任它自生自灭?

      剧痛让他难以下榻,可连日缺席族中议事,迟早会被父王母后发觉异样,他只得谎称要再度闭关,实则连日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直到脸上温热的抚摸将他唤醒。

      他吃力掀开沉重眼帘,跃入眼中的是一张年轻陌生的脸,离他很近,关切亲昵地望着他:“你不舒服?”

      他被咒痛折磨得不甚灵光的神智无力思考这青年从何而来,又为何自顾自这么熟稔地贴上来,只呆呆望着眼前俊美的脸出神。青鸾一族爱美的天性突然作祟,甚至令他有那么一瞬没再觉得痛,如寒冻中浸了万年的人忽沐灿阳,被对方轻抚着的脸暖洋洋的。

      “你身上好烫。”青年凑得更近,颈上浅银色的龙鳞在映入室内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暗金双眸好奇又担忧地盯着他:“是要下蛋了?”

      “……”他抽了抽唇角。能说出这种蠢话的,除了那条傻龙,不作他想。真白瞎了这么张俊脸。也不知它何时化的形,明明昏迷前还盘在他身旁呼呼大睡。

      他闭了闭眼睛,无奈拨开对方在他腹间抚摸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给其脑门儿来了一记:“公鸟下哪门子蛋?”

      “那你怎么这么热?”青年整个人都凑了上来,他这才发现这白痴完全没穿衣服,赤裸的胸膛贴着他的身躯,年轻有力的心跳近在咫尺。

      “……”他吃力翻了个身,转身对着榻内侧的墙:“去穿件衣服。”

      “我不会。你教我穿。”青年却跟着挤上了榻,胳膊无师自通地绕过他的身躯,自背后紧紧环住他,龙的气息充盈着这个紧密的怀抱,清冽湿润,似雷霆暴雨后的幽林,“你怎么不看我?不喜欢我变成的人样吗?”

      “……我身上痛。”他听不得这傻龙拉长声,故作委屈地同他抱怨,只好含糊同他解释,“让我安静睡会儿。”

      青年沉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便轻手轻脚松开他,下了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于是又睁开眼,望着墙上映上的他的影:伸手套入长袖,披上外袍,系好腰带,原是在穿衣服。

      这不是会么?哪需要人教?他不知自己有的抱怨有无出声,总之青年没听到似的,套好衣服又凑到榻边,抚摸着他的后颈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不闹你。你快好起来。”言罢他俯身紧紧拥了他片刻,又站起身。

      他皱了皱眉头,心头忽觉不安,忙攥住他的袖袍:“别出去乱走,就待在这儿。”

      “我不会的。放心吧。”龙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洞府复又寂静,他在剧痛中再度陷入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舌尖绽开浓郁的血腥味儿。

      他睁开眼,口中翻搅着的手指霎时顿住,须臾后,缓缓抽了出去,但依旧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他的喉飞快淌入他体内,顷刻间浇熄了持续了数日的剧痛。

      “哥哥,可舒服了点?”

      身后的声音带着些颤,急促的吐息洒在他身上,他猛地转过头,赫然见青年光裸胸膛上狰狞猩红的血洞。

      青年冷汗津津地伏在榻边,握着染血的刀刃,哆嗦着挑出胸口最后一点晶莹的碎块,往他嘴里塞:“他们都说,我胸口的珠子能治百病……吃下去便不痛了。”

      “谁!谁同你说的?谁!你怎么……谁叫你这么犯傻的!”他蹭地坐起身,一把夺过他掌中的刀,头一回连话都说不利索,颤抖着的手险些使不出术法,慌慌张张补好那个洞时,青年忽伸出血糊糊的手,小心翼翼抚摸他的面颊,眼里含着些忐忑:“哥哥为何要哭?我做错什么了么?”

      他怔怔看着他,怎么有人能傻到这份上?剖开胸膛,又一刀一刀割碎嵌在心脏里的龙珠,该有多痛啊。

      “到底谁教你的?”他气急败坏,头一次生出杀心,他连敲它脑门都舍不得用力,到底谁哄骗他自残至此?

      “我……”青年吃力眨了眨眼,想竭力保持清醒同他说话,可失血过多,龙珠离体,早已虚弱得只剩半口气,艰难挤出一个字便两眼一翻,变回银龙昏倒在他怀里。

      龙没了龙珠,迟早不久于世,他着急地想将龙珠取出来还给他,可那东西却已融入他体内,暂时难以分离,他只得取了它的须,又拔了自己的羽,结发同心,这原是相爱之人盼生死契阔,永世不离,此时却是他唯一想到的能给它强行续命的手段:与它同生共死,共享阳寿。

      这法子到底奏了效,龙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有惊无险地回来了,只是彻底忘了这段事,不记得谁教唆它挖龙珠喂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胸膛里曾有颗珠子,他每每提起此事,它却只蹭着他的脸,烙下湿漉漉的亲吻,懒洋洋道:“哥哥莫不是在做梦?”

      他的欠愧持续了许多年,甚至曾一度觉得或许是自己犯了失心疯,趁他入睡掏了它的珠,心头过意不去才编了这么段往事。

      如今诸事已清,他总算能坦然回望那段过去:在他们决裂前,他们彼此的确是都曾心甘情愿为对方做到极致。

      他曾总将自己对他的照料推到那无形力量头上,称一切都是因为被操纵了,才那般偏袒爱护他。但平心而论,人心是肉长的,见过对方为他两肋插刀,哪怕知其当时之举或许也是受控为之,也难免动容。

      他数度否认的过去中……大抵还是曾有些真心的。可他们间到底是积重难返。仇太重,怨太深,如此轻薄遥远的真心,何能上秤与那么多条人命抗衡?

      他静静望着眼前人比记忆中更宽阔的胸膛,隔着皮肉骨血描摹送回他体内的半颗龙珠。

      时隔多年,再世为人,他不过是重复了昔日这条龙曾为他做过的事。本应全还给他的,但他到底还是贪心,想多借这具身躯几日,便只还了一半,如今诸事皆了:母亲和前生的族人已有了归宿,无辜受累的凡人也回归人世。余下一半也差不多该还了。

      他神情出奇得轻松,仿佛业已释怀一切,什么爱恨情仇,什么往昔岁月,皆可视作过眼云烟,有些往日说不出的话,此时也能顺畅地从口中淌出:“平心而论,同你做兄弟的那些年岁,我的确也曾发自本心的愉快过。倘能一直那般,为你做什么,我应是都心甘情愿。”

      掌心痛楚已有些感觉不到,意识逐步陷入涣散,他的神情因而开始变得愈发柔和:“你过去只这么点大,扑进人怀里时轻得像只猫,总爱黏着人打滚,不停唤我哥哥,我其实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更不喜欢闹腾,但你两世都是个倔种,越推开你,你偏越蹭上来,热乎乎的,像团火炉,横冲直撞,捏起来却软软的,缠在人身上不肯放……”

      “……”萧凌晏轻柔抹去他眼下滑落的液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沉默地看他沉湎过去,看他透过他回望他的曾经,看他眼底含着的笑意缓缓褪去,偏首避开如今的他的手,只留给他冷淡的侧脸。

      他的指尖在半空僵了僵,缓缓收回。会沉溺往昔,怀念过去的人,往往厌极了如今。方才那短暂瞬间他眼底滑过的温情,并非是给现在的他,而是给了许多年前,那个黏人乖巧的弟弟。

      他眼中升起的温度霎时转冷:“他会变成我这样,罪魁祸首又是谁?你敢说你清白无辜?”

      “你关照我,又抛弃我,疼我至极又伤我入骨,谁能受得了你这般变化无常?”他低下头,发了狠地咬薄毯下吻痕斑斑的锁骨颈项,不带情欲,纯在泄愤,“还生得这副勾人模样,谁会甘心只同你做兄弟?”

      萧珺蹙起眉头,陷入颈肉的尖锐痛楚竟是将他陷入迷离的神智短暂扯了回来,身上压着的人又热又重,抵在他身前的胸口比昔年那条初化形的小龙结实得多,咚咚的心跳如此有力,震得他胸腔里那颗残破的珠子也跟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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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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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3星期前 来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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