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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晨起城西的工匠陆陆续续往城内去。今日十五,晚间长宁大街有灯会,城郊跟着热闹不少。
南尽半途回了趟家,找出鲁班五行盒,搁在手里掂了掂:“我理解不能有错吧。”
一群孩童从巷子拐角嬉闹飞窜,一个小男孩回首喊叫后面落下的孩子,没留意结实地撞上躲避不及的南尽。
手中的盒子应声落地,掉在地上,尘土飞扬。
他慌张地蹲下捡起木盒,想起此行来的目的,又期待地翻看盒身。发现泥土地实在不结实,盒子毫发无损,只多粘了些尘土,失望地垂下脑袋。
男孩手足无措,以为木盒对南尽很重要,急得说话都结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没事吧,我可以赔给你!”
南尽头也不抬,摆摆手无所谓道:“不用,你要是用点劲多好。”
男孩闪烁着双眼,不解地问:“用劲你不会更痛吗?”
南尽唉声叹气,一脸深沉地看向男孩:“你不懂——”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是在医馆遇见的小男孩,南尽眼珠子提溜一转,看了看手上的木盒,佯装生气说:“你把我盒子撞掉了,本来上面有写字的,现在尘土粘上去擦一下全没了,你说怎么办?”
旁边的孩子眼尖,从头到尾都没见木盒上有字,站出来打抱不平:“你胡说,盒子上压根没字,想讹人能不能高明点!”
不高明?
南尽不屑地瞅他一眼,要是楼春雪在,不得把他夸得上天入地了,小孩子就是没眼光。
“盒子是我的,我从家拿来的,有没有字我能不知道。”他将盒子卡在肘弯,叉着腰俯视比他矮了小半个身子的孩子们。
小男孩也看出他单纯讹人,愧疚之心烟消云散,欲言又止几次,才说:“你既然说写字了,上面写的什么?”
问得好!
南尽等得就是问他:“金木水火土!”
“鲁班五行锁?”小男孩当即猜出木盒机关的种类。
南尽讶异道:“你居然知道。”
“我爷爷会做鲁班五行盒。”小男孩骄傲地扬起脑袋,“他是城里最厉害的工匠。”
躲在人群后的一矮个子女孩举起手里栩栩如生的木雕娃娃,怯生生地补充:“我手里的小人就是他爷爷雕的。”
围成一圈的孩童七嘴八舌地炫耀,纷纷说自己拥有男孩爷爷送的木雕玩具。
南尽清清嗓子,摆着长辈的姿态问:“你爷爷是?”
小男孩嘴撅得能挂住水壶,偏过头斜眼瞧他:“在下的爷爷正是大名鼎鼎的喻惠之!”
“……”
南尽算上遇见楼春雪一人下山,满打满算与人族接触仅两月有余,记不得有名的能人巧匠。
气氛略有尴尬,他呵呵笑了两声:“原来是喻,喻,喻爷爷。”
小男孩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不与你说了,我要去玩。”
“别!”南尽赶忙拉住小男孩。
本准备离开的孩子又齐齐把目光投向他。
南尽拉不下面子,干脆臭着脸,拽着小男孩往他们跑出来的巷口去:“你摔我木盒的事还没算账,不伤害你在其他人处的面子,咱们去别处谈。”
小男孩踉跄着走过拐角,胳膊上的力忽然松开,面前高大的男人蹲下来与他平视:“你爷爷能做那什么五行盒,就一定能解开。帮我解开,我就不告诉他你把我撞了。”
“告状精,”小男孩抱臂,“你连我爷爷是谁都不知道,瞎说八道些啥。”
南尽怕得罪小男孩,进而惹得人家爷爷不高兴。万一楼春雪回头找了男孩爷爷,被拒绝不得杀了他!
“刚刚我脾气大了些,”他双手合十求道,“你行行好。”
男孩不为所动。
南尽心一横,暗暗劝慰自个儿是以大局为重,春雪知道不会责怪他。
“不瞒小兄弟说,那日见我去抓药,就是因为我妻子病重。”他黯然神伤,落寞地别过视线,“她昨日病故了。”
“真的假的。”小男孩环抱在胸前的手缓缓落下,“你妻子去世,和鲁班五行盒有什么关系。”
南尽见计划通,哀道:“里面是我亡妻的遗物。”
“嘶——”
身后传来几声倒吸气的声音,南尽猛地回头,只瞧见几个没来得及缩回去的小脑袋。
“杨皓,”内向的小女孩眼里隐隐有着泪光,“你帮帮这个哥哥吧,他虽然人品看着一般,可死了妻子,好可怜。”
“我!”南尽止住话头,后槽牙快咬碎了,“人品还好。”
杨皓咬着下嘴唇,犹犹豫豫地说:“行吧,我带你去找爷爷。”
他冲着墙角后的孩子们挥手:“你们先去玩,晚上记着来找我去灯会。”
“好!”
孩子们纷纷应声。
南尽盯着他们走远,看着前面带路的杨皓问:“你爷爷姓喻,你为何姓杨。”
杨皓说:“我是爷爷收养的孤儿。”
“你爷爷也无儿无女吗?”南尽四处张望,总感觉每一条路过的巷子,都像韩娘住的那条巷子。
杨皓想了想,说:“我没见过。”
南尽颔首,正欲问些无关紧要的话打发时间,杨皓便停住,指着前方其貌不扬的房子:“到了。”
“没骗我?”南尽不相信一名扬名燕都的木匠,给自己的屋子建得如此,嗯……随心所欲。
杨皓重重地点头,不觉有何不对:“是。”
“皓儿,不是出门玩耍去了,怎的又回来了。”
院中传出一道声如洪钟的询问,直直敲在南尽心头,他的心似被紧揪了一下。
“爷爷,”杨皓轻巧地跨上台阶,推开厚重的木门,“有位哥哥想让你帮他解开鲁班五行盒。”
“哦?”喻惠之的视线越过杨皓的头顶,看到定在原地的人。
疑惑和警惕在他眼底掠过。
门外男子身上透着一股妖气,却又隐约能察觉出不俗的灵力。这绝非一只化形成人的小妖怪该有的程度。
“是门外那位?”
南尽循声,看向喻惠之。
两人视线相撞,他心头揪紧的感觉更甚,然而并不觉危险。
“是我,老先生。”南尽目光在能够触及之处粗略扫过。他步子跨得极大,正想越过门槛,却发现脚下空空如也。
喻惠之怪哉,南尽暗自思忖。
身为远近闻名的木匠,院子造得随意,毫无美观之感;同时若真远近闻名,也不会穷得连门槛也装不上。
“进来吧。”喻惠之转身,坐到院中的石凳上。
南尽放下脚正常进门,四下观望。
喻惠之身旁的石桌上摆着墨斗和曲尺,地上堆着几把锯子、刨子、凿子和斧头等工具。
不远处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简易棚子,下方摆着木具操作台,还有些待交付的木活和废材。
“没礼貌!”杨皓跳起来挡住他打量的视线,不悦地说,“没人告诉你进别人家不要乱看吗?”
南尽往后退了一步,张口下意识要反驳,想到有求于爷孙俩,硬憋住改口说:“在下冒犯了。”
杨皓小大人般挺胸抬头,昂着下巴,伸出手掌心向上。
“什么?”
杨皓仍不说话,手掌晃了两下。
“嗷~我懂了。”南尽手弯卡着木盒,抬起胳膊往下查看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他。
“你懂个屁!”杨皓咬牙切齿地踮脚夺过木盒:“你就把鲁班盒带到棺材里去。”
“皓儿,”喻惠之提醒道,“注意言辞。”
杨皓抱着盒子,憋屈地垂着脑袋,踱到喻惠之身边:“爷爷,给。”
喻惠之摸了摸他的头顶,偏头对南尽说:“孙儿无礼,南公子莫怪。”
南尽连连摆手:“没有,是我没理解到他的意思。”
喻惠之接过木盒,拿在手上的一霎,微微一怔。随即翻转着观察完盒身,把刻着“进”的一面对向自己。
“未刻五行,不循常理。制盒者心意之深,不愿他人所启,可见一斑。”
杨皓也探着头看,仔细端详一会儿,惊讶地指着说:“爷爷,这盒子制作的手法与你好像。”
喻惠之淡然笑道:“天下之大,手艺相同的人数不胜数。”
“我妻子没来得及告知其打开的诀窍,便病故了。”南尽急切地上前道,“老先生若能打开它,我必将感激不尽。”
喻惠之闻言,瞧着南尽的模样似乎是不大信任他的。
“老先生~”南尽急了。
现在打开木盒,回去春雪刮目。
喻惠之摸着木盒上“进”的刻字,问他:“你妻子姓楼?”
南尽诧异,莫不是骗到认识的人了。他恭维道:“老先生神机妙算。”
“姓楼,”喻惠之长叹,“我帮你打开盒子,你带我去看一眼你妻子。人也好,棺也罢,只想见见能制作出如此精妙的木盒之人。”
南尽喉头滚动,强装镇定:“好。”
楼春雪要知道自己在外宣扬她死了,会撕烂他的嘴的。
喻惠之轻抚过木盒,静静坐着不动。
良久,他忽地睁开眼,平静无波的眼里蓦然有了波动:“南公子,恕我无能。”
“老先生,您光坐着,怎么就无能了。”南尽不解。
喻惠之道:“木盒上附着灵力,非一般人可打开。”
他也困惑:“如果想解开,直接去问制盒之人便好。”
他们如果能见到楼非声,不至于四处求人想法子。
南尽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制盒之人现在没法打开。”
“暂时见不到,”喻惠之问,“还是永远见不到。”
南尽头皮发麻,后悔讹杨皓。他总觉得再聊下去,就算一言不发,喻惠之也能把他摸透。
“别紧张,我有一故人,同样姓楼。”喻惠之轻轻地把木盒放到石桌上,带着近乎凝重的审慎,“恰巧他也会制作此类机关盒。”
喻惠之犹记,教那人制作机关盒时,深感他悟性极高,技艺十分灵巧,实属难得一遇的天才。在其他方面,天赋更高。
可惜他有必须坚守的志向,不愿潜下心修行。
当初极力反对,可喻惠之下山入世一段时日后,逐渐理解他为何坚持。
心存天下,见人生疾苦,为之动容。
“那人姓甚名谁?”南尽试探道,“或许在下认识。”
喻惠之盯着他许久,笑了笑摇摇头说:“罢了,你大概不认识,说了徒增忧思。”
南尽看向木盒,连远近闻名的木匠都束手无策,难道真要干掉陈观,去找楼非声解开了吗。
他仍存一丝侥幸,不死心地问道:“不见五行,除了制盒者,无人能解?”
“正是。”喻惠之说,“其中诀窍,非布局者,难窥其踪。”
南尽眉头紧锁。
木盒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能让楼非声设下如此决绝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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