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江河

　　二人净面后，简单用了些早膳，便去主屋给长辈请安。

　　多了这么个郡主儿媳，江夫人与江将军其实也有些心绪复杂。他们虽是长辈，却得敬着郡主，从前如此，以后也当如此。只是如今是一家人了，若是太过亲近，怕郡主觉得不敬，若是疏离，也怕惹得她不悦。

　　好在郡主也算是他们瞧着长大的，是个好性子，从不曾对江家人颐指气使，想来以后互相敬着些，应也不会出错。

　　新妇进门的第一日，江家所有人都来了主屋，两位长辈和气地接过她敬的茶，走完过场，江夫人连忙亲热地拉过李月柯的手，问她可用了早膳，府中可还住得习惯。

　　江夫人仍唤“郡主”，李月柯主动道：“父亲母亲不必见外，唤我月柯就好。”

　　柳茹英是过来人，瞧见这一幕微微笑着，不由想起几年前，自己刚嫁进江家时的光景，颇有几分感触，只可惜夫君此刻不在身侧，此情此景无人可以诉说。

　　江北坐在一旁，见母亲那殷勤的劲儿，心中很是忿忿，她待自己这个亲儿子可从没这么亲切过，这会儿竟还从他手中抢人。

　　他不耐地起身，“娘，我们还打算逛逛府上呢。”

　　江夫人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正高高兴兴同新儿媳说话呢，偏挑这时候插一嘴。她瞪了一眼小儿子，却还是放了人，“行，那你带郡主好好瞧瞧，去吧。”

　　江北牵过李月柯的手就往外走，可后边还有长辈瞧着呢，李月柯挣了一下，没能挣脱，便只好无奈随他去了。

　　也不知她昨晚那句话到底对他起了什么作用，自今早醒来，他便总爱做些惹人脸红的举动。

　　李月柯从前不是没来过江家，不过的确没仔细逛过，除了前院的花厅，她几乎都是直奔江萱的院子去的。

　　他们沿着后院的石径走了没一会儿，便瞧见清晖园三个字，里头有人正在洒扫。

　　“这是大哥大嫂的院子。”

　　主人不在，他们自然也不会兀自闯入，江北不过是带她来认认路。

　　二人继续向前，拐了个弯，便是李月柯眼熟的落霞阁，好几年不曾来过，现在虽是吴真住着，透过花窗窥见其中，却似乎和从前并无几分不同。

　　宅子不大，路便也简单，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地方，再继续往前走，角落里便是江北的院子。

　　昨日成婚，经过此处时无心打量，又有团扇遮面，便是她想瞧，恐怕也瞧不见什么。故而此刻才注意到这个院子没有名字，似乎也比她印象中的落霞阁小上好些，也不知原先是用来做什么的。

　　十岁入京后，江家便一直住在此处，偶尔有些修整，却是没有大动过宅院的。

　　江北的院里没什么东西，不像李月柯的青玉轩，除了那棵李树之外，还有不少花花草草。这个院子小到李月柯都觉得江北练武时会施展不开。

　　可按江北十岁时的性子，他可不管什么姐姐妹妹的，必然是要同江萱争上一争的。这个角落里的小院，如何能将他打发去了？

　　于是李月柯好奇问：“你当初，可是争院子时输给了萱姐姐？”

　　江北想也不想就反驳道：“我岂会输给她！”

　　“那这个院子……”李月柯更奇怪了，这个院子莫非有什么特别之处？

　　要说有哪里和落霞阁不同的——

　　想到一墙之隔的青玉轩，李月柯转头看向江北，脸上神情略显怪异。那会儿他们都才十岁，江北总不会那时候就……

　　丝毫不知自己在李月柯心里已变成什么怪人，江北仍在狡辩：“……那个什么落霞阁，一听便是女子住的，我不过是让给她罢了。”

　　二人继续往前院走，见李月柯不再追问，江北暗自松了口气。

　　他当然不可能在十岁时就对李月柯有那种心思，只不过……

　　两家虽说差不多同时回京，其实齐王和江将军的调令相隔了约莫一月。

　　先回京的是齐王一家。

　　小郡主要离开苍州，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的分离，对在一块儿玩了六七年的几个孩童来说，称得上是天大的噩耗。

　　李月柯离开的那天，和江萱抱在一块儿，两人仿若生离死别一般哭个没完，最后还是长辈们上前安抚，江夫人说以后会带江萱去京城，她们就能再次相见了，这才将两人哄好。

　　彼时在读书上颇有天赋的江舟也站出来，向妹妹立下豪言壮志，说自己会尽快考上京官，带她去京城。

　　江北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小郡主被带上了马车，内心却也十分不舍。

　　小郡主是唯一比他年纪小的，虽然他不像大哥江舟那般会照顾人，但对这个乖巧的妹妹也是很喜欢的，比江萱可讨人喜欢多了，这才是他心目中妹妹应有的样子。再加上母亲总是时不时就叮嘱他们看顾好小郡主，江北难免多上心几分。

　　李月柯离开后的那一个月，江家的几个孩子中，江舟在用功读书，小的那两个却都瞧着蔫蔫的。

　　就在他们快要习惯没有小郡主的日子时，京中忽又传来江父的调令。

　　他们一家也要去京城了。

　　待江家收拾好行李离开苍州，南下抵京之时，距离他们上一次见到小郡主，已经过去了两月。

　　很快，江家搬进了齐王府旁边的宅子。

　　江夫人觉得这个宅子哪都好，甚至价格也刚刚好，再多一些他们都买不起。唯有一个问题——

　　清晖园和落霞阁差不多大，剩下的那个院子却窄了些。她也不愿偏心，若能三兄妹一样，那自然是最好的，可京城的地贵，他们这些年的积蓄都用来买了这宅子，实在无力再承担改建的花费。

　　两个小的对江舟这个大哥很是信服，倒是不会去和江舟争，但江萱和江北少不得会让她头痛一番了。

　　但比起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小儿子，女儿总要招人心疼些，那落霞阁原也是前主人的女儿住的，给江萱正正好。

　　就在她带着三个孩子进了新宅看院子时，正隐隐发愁该怎么劝说两个小的，江北却主动提出，他要住这个小院子。

　　墙的另一边传来说话声，似是女童因在院子里放不起纸鸢而不高兴。

　　担忧的争端就这样还没起便消散了，江夫人一怔，随后松了口气，笑呵呵地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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