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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平十年
听说乌丸在北地草原,比关中冷多了。苏俞衣衫如此单薄,嘴唇冻得发紫,只怕还没出关便要冷出个肺炎!
眼瞧着苏俞的枣马越走越近,李安平不及细想便往路边挤去朝苏俞挥手。苏俞认出了人群里不断挣扎以浮出人堆的李安平,不由得一愣,忙驱马上前。街上的人群太过吵嚷,两人再大声地呐喊,也无法听清彼此说的话。李安平忙从箩筐里掏出一件兔裘半臂给他,苏俞一怔,欣然接过半臂随即套在身上纵马离去,其间还不忘回头向李安平微笑挥手道别。
李安平心中默念,一件兔裘半臂卖好几百钱哩,苏俞你可千万要活着归来付还欠资啊。
岁末进宫,李安平方踏进掖庭便让老早侯着的宋靖拉到一旁问话。
“让我瞧瞧身上可有伤?竟然在大司农牢里关了大半月也不告诉我,若非龟年给我递话,我都不知道这事。”
“我没伤,胳膊腿脚整齐着,大司农的牢狱不用刑。”李安平呵呵直笑,眼光微闪,“事情不严重,分辨清楚便没事了。外头的一点小事,用不着闹到宫里让你们费心。”
“这怎会是一点小事?你下回再不可这般,须得马上差人告诉我。”
李安平眼神闪烁,将事情简要说了个大概,省略王家兄弟到宫门前递话的部分。宋靖想了想,道:“我让人去大鸿胪打听一下这苏俞的身世......你啊,下回再不可如此鲁莽顶撞斡官了。”
“知道了。”李安平嘻嘻点头,话锋一转:“昌宗最近如何了?”
“他一切安好,我没把你坐牢的事情告诉他。他晓得你今日入宫,昨日特意让人来传话,宫中乐府姜教习与前宦者令邓义是结义兄妹。陛下迁入未央宫后乐府缩减,姜教习自请离宫。听说她入宫十多年为人教学十分严苛,许多宫人不喜她,偏她教出来的弟子多有技艺高超者。”
难怪姜教习宁愿到城郊创办歌舞教坊,也不肯入高门教授贵女,贵女傲娇又怎会如宫廷歌舞乐妓那般对教习的严苛逆来顺受?姜教习大概也怕不严厉教不出好弟子有损声誉吧!
又是一年除夕,李安平照例与许大家师徒三人留在香室街的屋里守岁。清歌昨日被王高接进王家,听说王大嫂子怀孕了,王舅母高兴,便允了清歌入门做侍妾。
元正初一,李安平给外祖母与舅舅拜年,匆匆瞥了眼王大嫂,不知是不是孕中不适的缘故,王大嫂眼帘下有乌青人瞧着憔悴了不少。
当夜留宿王家,李安平陪外祖母饭后散步消食。吴媪压低声说体己话:“你舅母糊涂呀,新妇才进门多久,头胎怀孕她不好生照看,偏还让不安分的妾室进门横插小夫妇中间,王家交给她我不放心。”
“大母多教教舅母便可,不要为此忧虑拖累身体。”
“我教了她多少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不指望她了,将来得靠你的表嫂支撑我王家,但你大表嫂还是太柔弱了些,连个侍妾也管不好。二郎的婚事我得寻一门贵女且性子厉害些的,不然将来我死了后单靠你舅母不知要生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带累王家。”
李安平有些无奈,大家族的婚事从来不单单是夫妇二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这般简单,还得考虑整个家族的利益。相对而言小门户的婚事便简单多了,只须看夫妇二人是否彼此合意便可过日子。但愿二表兄将来能娶一个合意的妇人,夫妇二人和和美美吧。
到了正月末,宋靖终于闲暇家中,李安平前去宋家拜年,宋龟年直缠着宋靖要让他随李安平到杜下城外的庄子玩上几天。
宋靖不堪其扰,苦笑:“去吧去吧,反正书院还没开学,你随平哥到外面看看总比你在家中斗鸡摸狗要强。”
宋龟年欢呼着去收拾行装:“阿父最好了。”
宋靖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李安平:“陛下加冠,百官与宗室皆有赏赐,这一份是你的赏赐。”
李安平打开小木盒,盒里放置着一块堪堪手握的花灰色圆条形石块。皇帝赏赐石头?李安平握着石头细看,花灰色的石头表皮上缀满了浪花,像盐巴,触手冰凉入骨。李安平看不出个所以然,疑惑抬头看宋靖。
宋靖笑着解释:“赏赐皆是少府安排挑选的,我问了范少府丞,他说这是一块玉原石。”
原来是块原石,还真看不出来内里的玉质,也亏得少府给他这个宗室庶人挑出这样一份符合身份又不辱没血统的赏赐。李安平笑了笑:“男子不是二十岁加冠的吗?陛下才十八岁就加冠,是不是要亲政了?”
“也许是吧......”宋靖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李安平也只是随口一问,皇帝亲政与否与他无关,便不再深究,第二天一早便领着宋龟年到庄子上转悠。
庄子已修建了兔圈,宋龟年还从没看到过如此多的兔子齐聚一堂。他在院子里欢快地追着兔子群狂奔,把圈里的兔子吓得活蹦乱跳。李安平被他逗乐了,忙扯住他不要祸害兔子。
申六娘呵呵笑说:“母兔一窝生十个崽,每三个月生一窝。当初才养了四只野兔,一年不到便养了满院的兔子。”
现下老孙和叶旦儿每日忙着宰兔硝兔皮,兔肉多得吃不过来,便托叶康进城送菜时顺路捎带些兔肉进城去卖。
兔皮增多,成衣作坊的人手越发吃紧,李安平留在庄子上帮忙,连带着宋龟年也被忽悠来干活。
“老子被你拐骗来当牛做马的。”宋龟年忿忿不平地清理着兔圈。
李安平点头:“快开学了,明日送你回家吧,功课清一清刚好上学。”
“不用不用,只要不念书写字,老子喜欢给你当牛做马。”宋龟年变脸比翻书还快,已经换上一副讨好笑脸,“哟,隔壁小郎君来了。”
循着宋龟年视线看去,篱笆后有一个小小身影提着竹蓝靠近,怯生生的童音响起:“十五哥,姜教习要一只兔肉,给你的十五钱。”
姜教习买了不少有资质的童女少女教授她们歌乐舞蹈,偏生有一回,一个妇人把童子装扮成童女卖给姜教习,便是眼前这位名叫昆君的小童。昆君有一把好嗓子人也长得好看,姜教习很用心栽培她,后来发现受骗上当气得不行,又舍不得把人卖掉,只得打发昆君去干最累的活。
李安平挑了一只最肥硕的兔子肉给昆君:“我明日回长安,你问问姜教习可有需要帮忙采买的物品尽早告诉我。”
昆君点头,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李安平手上的绒毛:“你在做毽子?”
李安平笑着解释:“不是,这是鸭毛,洗净晾干后填到冬衣的夹缝里保暖。”
“啊?鸭毛也能填进冬衣里保暖么?”宋龟年要抓看晾晒的鸭毛,被李安平制止。
“收拾一下吧,明日回长安。”
宋龟年顿时号啕痛哭,把一旁的昆君逗笑了。
第二日回长安,沿途皆可见到欢悦庆祝的百姓。
“朝廷下令不收今明两年的幼儿口算赋以贺陛下弱冠。”
“当真?”
“果然,村长和里正都收到朝廷文书了。”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把宋龟年送回家再回到成衣店,许大家与无病无灾忙个不停,并没有留意到李安平的归来。
“怎么你进门一点声息也没有,吓死老儿我了。” 许大家翻了个白眼,手上不停,风炉烧得火旺,金器渐渐熔为岩浆。
“这般赶活,接了什么生意?”
许大家顿了顿,神秘兮兮地说:“你定然猜不到这是何人的金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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