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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圣上下旨,赐殊荣定国公府。
要求京城上下每家每户为镇远大将军挂丧三个月,堪比国丧。
原该花团锦簇、绿柳扶风的春景匆匆被京城里的黑白两色遮挡了下去。
这挂丧的三个月里,宋府每隔两日就要请一位新郎中来看诊。
宋妤病了,查不出病因。
宋家人心里知道是为着什么病了,都不敢提起,只盼着郎中能看好这病。
所有的郎中都摇摇头,放下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
这个节骨眼,哪还有什么心药。
昔日亮丽的女儿家闺房如今死气沉沉。
宋妤素衣素服、妆发未梳,气息奄奄地靠在卧榻上。
春桃坐在一旁喂药。
露枝手中揣了一封信,进了屋来,宋妤对任何事都无知无觉,春桃先回头看了看露枝。
露枝摸出那封信,春桃点了点头,露枝才上前说道:“二门上递来一封信,说是给姑娘的,署名的人叫绿苔。”
宋妤眼皮都未抬,无力地微微抬手抚拒了。
春桃见状,放下手中汤药,说道:“我听檀月姐姐说过绿苔的事,姑娘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今儿倒也稀奇,她怎么就送信来了?我给姑娘念了听,解解闷,可好?”
宋妤不语,春桃和露枝看着都心疼。
春桃不等宋妤应了,自作主张地拿过露枝手里的信。
信的大半都是绿苔的感激之情,信末,绿苔提及她去年年底到了成婚的年纪,陆含宜说她的婚事自己作主,无需配了人嫁,绿苔心中甚是感念,这都是主人家和宋妤的恩情。
年初的时候,京中来了一拨常年往来盅斯国和大夏的行商,绿苔上街采买碰见了几回,一来二去,绿苔与一位商人许下永结同心之情。
绿苔求到陆含宜跟前,当即被同意下来,还赠了她许多东西作为嫁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绿苔很快跟随着行商人离京了,她写这封信时,暂时与夫君停留在盅斯国的细宛城。
春桃念着念着,语调突然一滞,她有些无措地看了眼露枝,不知该不该继续念。
宋妤闭着的眼微微睁开,“怎么了?”
宋妤在春桃踌躇之间,拿过信,扫到最后几行字。
绿苔说她前日在街上见到一个形容十分像陆承骁的人,只怕认错还多看了几眼,后来回到客栈,听一个大夏来的人说陆将军失踪、京中举城挂丧的事,她才惊觉此事蹊跷,所以写了这封信来。
宋妤拿着信的手忽然颤抖起来,面上开始流泪,“他没死。春桃,你看见了吗?我说过他不会死的。”
春桃只怕是空欢喜一场,若是陆承骁还活着,怎么会不赶紧回京来,白白让宋妤病这一遭?
春桃现下也不好说什么,安慰道:“既如此,那即可让府里派了人前去一探究竟吧。”
宋妤突然攥紧了信,捏出一道褶皱,“不,这次我亲自去。”
春桃立时跪下来,只恼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念这封信,“姑娘身子病了这样久,如何能前去?还是使唤人去吧,姑娘就不要折腾了。”
宋妤坠下的泪更多了,“难道要让我在京城再等一次他的杳无音讯么?”
此刻,无论真的能寻到人也好,假的能寻到人也好,她接受不了这一切,就该自己亲眼去看看,是死是活,她都要亲眼看到。
宋妤没有和宋家人说是去找陆承骁,只说待在京城太久,想去姨妈那散散心。
春桃和露枝都不敢说实话,只低头做事。
到了离京那日,宋妤仍就只带了春桃,余下仆从都是宋母预备的一同跟船,到了汤阴再回来。
这条来去夷州的路,宋妤没想到短短几月内她又走上了。
这回的出行,宋家生怕宋妤有个闪失,安排得尽可能舒适、周到,从船到上岸的马车,伺候、守卫的人都是一茬一茬。
宋妤在汤阴住了几日,写了封信给绿苔,说不日就要去一趟细宛,望她密切关照形似陆承骁之人。
绿苔很快回了信,说一定尽力。
如今盅斯国与大夏交好,边境出入安全、方便。
马车经过罗城,宋妤从车内望出去,城门口进出的百姓甚多,熙熙攘攘,其中不乏有盅斯国人。
盅斯国,细宛。
虽隔了一座山,细宛城和罗城县却很相似。
不过,细宛的百姓更喜欢用色彩鲜丽的染料涂抹重屋外设,再配以颜色冲突的彩带。
气候湿热,细宛人在衣着上比罗城人大胆。
男子大有光裸上半身,只着一条衬裤做活的。
女子则是上半身一条似抹胸的衣物,下半身或裤或裙,几条绚丽的绸带从肩后穿过,垂在腰间。
宋妤几人抵达细宛,绿苔早早等候在城门。
马车到达一处客栈。
绿苔说道:“夫人,那人便住在这客栈中,但他好似跟着一个走镖的做活。我听夫人言,住进了这客栈,但并不能时时见到那人,且听说那镖局一行人,就要往盅斯国的都城金廷城去。”
宋妤被春桃搀扶下车,她站定,看着客栈外挂的彩色布幔在风中飘扬。
她先是对绿苔表示了感谢,后又道:“无事,若是错过,我就去一趟金廷。”
绿苔内敛一笑,“夫人这样就是折煞我了,我正愁不知如何报答夫人呢。”
几人进了客栈,内里陈设比在外面看起来更繁复艳丽。
地上铺着菱形、花形交叠的红黄蓝色毯子,柜台前摆着一排油墨涂的陶人。
桌椅板凳的摆放紧凑,客栈厅内放满了花草盆栽、毛毡草人,墙上挂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獠牙。
几个盅斯国人坐在厅内喝酒吃肉。
掌柜见宋妤穿着不凡,看长相就知道是从大夏来的贵客,连忙上前,用着蹩脚的大夏话,问道:“几位是住店还是用饭呐?”
绿苔之前并不敢贸然惊动,这会宋妤已到,她上前问道:“掌柜,二楼最角落那间房住着的人,可在?”
矮胖的掌柜顶着浓眉大眼,作为难状,“这在不在的,不好说啊。”
春桃接过宋妤的眼神,上前给了一个玉镯。
掌柜拿在手里,细看起玉镯的质地,立时笑得合不拢嘴,“现下不在,天刚亮他们那帮走镖的就出去了。”
宋妤心底一沉,“是走了吗?”
掌柜将玉镯收入囊中,勾起谄媚的笑,“没同我说要退房,应该还要回来,姑娘不若住下等等看?”
春桃皱起眉头,轻声对宋妤说道:“这掌柜看起来有些刁滑,我们还是换家离得近的客栈吧。”
宋妤却定定地说:“就住这儿。”
她转而对掌柜说道:“掌柜,他若是回来了,烦请您务必通报我一声。”
“好嘞!”掌柜快速收过银钱,喊了个小二过来,“还不快伺候几位贵人住店!”
与宋妤同行而来的,除了春桃,还有两个护卫、一个马夫。
几人都住了下来。
绿苔也回了自己的房中。
这日到夜里,都没有人来通报宋妤。
宋妤吃了一顿并不对胃口的晚食,洗漱沐浴后,躺在房里睡不着。
她千里迢迢赶来,一日没有见到人,一日就无法心安。
宋妤翻了几个身,烦杂的思绪依旧扰人。
房里突然飘起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而后愈发浓郁,再之后,宋妤就昏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春桃慌慌张张喊醒宋妤,说他们几人房中的钱物一夜之间均被搜刮了个干净!
宋妤揉着酸胀的脑袋,想起昨夜那缕诡异的香。
客栈楼下。
宋妤还未开始发难,掌柜就率先说道:“姑娘,今日还住不住店?住的话,可要先付钱呐。”
宋妤目光冷冷地说道:“住店时便给过押金,无论住不住,我们都不会拖欠这些银钱,掌柜何故这样问?”
掌柜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打圆场,“哈哈,问错了问错了,咱们店里不包饭,若要用早饭需另外付钱,几位怎么说?”
春桃愈发觉得这掌柜狡诈,出言质问道:“我们几个屋里昨夜丢了东西,掌柜知道吗?”
掌柜似乎对这样的发问应对如流,“这,这我怎么知道?我是开店的,又不是看家护院的,各人银钱若是还要我去看顾,我迟早关门大吉了!”
此时,绿苔与她的夫君——一个盅斯国面孔的商人,下来用早饭。
见宋妤几人站在客栈前厅,绿苔上前探问情况,一个护卫细说了一番。
绿苔脸上蒙起疑惑,“奇怪,我们屋子里的东西未丢呀,怎么偏丢了你们屋子里的?”
她复而转头去问她丈夫商队里的同行者,答案都是未有东西丢失。
宋妤至此,已明白了大概,这家店专宰大夏人。
宋妤无心处理这事,她眼下只想找到陆承骁。
她对春桃吩咐道:“我留在这里多住几日,你们几个先回一趟汤阴,支取了银钱再来找我。”
春桃断然不肯,“我们都走了,姑娘怎么办?回汤阴路上派个护卫同马夫一起回去便可。”
宋妤眉头一蹙,“恐怕押金不够这么多人继续住店。”
掌柜收的押金,肯定不愿吐出来,宋妤不想去掰扯,但她得留在这里。
春桃实在忧心,“好歹让我留下来陪着姑娘吧。”
绿苔适时出声道:“夫人,我愿出银钱的。”
宋妤摇摇头,“多有不便。”
绿苔的丈夫安抚地看了一眼被拒绝的妻子,然后用一口流利大夏话,说道:“夫人,这钱您可先用,待仆下取了银钱再还也不迟。”
如此,宋妤才答应了下来。
二楼上突然闹哄哄的,四五个大汉推推搡搡地下来用早饭。
绿苔这时招呼宋妤一道用早饭。
宋妤道了谢,心烦意乱地转身向客栈厅内走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跟在那几个大汉身后,他是最后下楼的。
宋妤只是随意抬头,这一看,直接愣在了原地。
男子束着发,黝黑面容下难掩骁勇,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宽厚的肌肉近乎顶着不大合身的衣服。
宋妤一眼就看到他额角的疤。
她瞬间落下泪来,直直跑向男人,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感受着怀中柔软,猝不及防地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听到她满是哭腔的声音说道:“陆承骁,我就知道你没死……”
宋妤还沉浸在悲喜交加之中,忽然被男人轻轻拉开。
他疑惑的眼睛看着她,“姑娘,我们认识么?”
宋妤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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