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乡下来的，我不知道啊

　　陈远归觉得自己脑子出了点毛病。

　　他明明记得有见过一家店，就在他往常巡逻的路线上。可仔细回想，其实也就见过那么一回，之后就再没见到过，也完全没有想起过那家店了。

　　直到某一天，在所里又看见那个盒子，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忘了一件事。

　　人家的东西还在他这里，并且那家店主完全没有来拿的意思。东西总不可能他自己留下，光看盒子就挺贵重的，留着算怎么回事？他只好无奈叹口气，准备亲自去把东西还回去，顺便教育一下这种不良行为。

　　可怪事来了。他沿着熟悉的路线来回搜寻，愣是找不到那家店的影子。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周围确切的地标。连续几天徒劳无功，查证了近期也无店铺变更记录，陈远归不得不怀疑：莫非真是自己记岔了？

　　好在他还记得，当天在那家店打工是一个认识的小姑娘。最近他也有常去她家看看生活情况，想着顺便找人确认一下当日的情形，他就带着盒子去找了小明。

　　小明不在，他便把东西托付给了另一个认识的隔壁小辈小江。

　　……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这都是些什么爱好。他一边回想着那天江察开门时，头上那顶奇奇怪怪的发光装饰——听他说是耳机？一边忍不住把眉头皱成一团。反正他实在欣赏不来这个品位。

　　医院检查结果倒是没事，只说是工作压力大。陈远归松了口气，但心头疑虑未消，还是决定再找小明问问。

　　因此这个周五下班之后，他又顺道去做了家访。

　　-

　　“盒子我已经还回去啦。”对此小明有点愧疚，“是我把东西送错了地方……不过现在也纠正回来了。”

　　旁边的江察立刻安慰小明：“但是结果好就好。”

　　东西已经还回去了，听上去是件好事。陈远归定了定神，瞄了眼江察头上那个更大的新头饰，和之前的那个耳机像是一个系列的，款式一样，只是更大，绿油油的。

　　为什么在家里还要戴这种cosplay道具？真是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想法。

　　而且……向来社恐严重的小江现在竟然直接坐在小明家的沙发里打游戏？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好了？

　　“小明，你还记得那家店的具体地址吗？”

　　小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听给我介绍工作的人说，店长又搬走了。他并不常在一个地方开店。”

　　难不成真是他记错了？陈远归没太想通，但是既然东西还回去了，似乎也不必深究。

　　……要不他还是继续回去吃点缓解压力的药吧。

　　临走前他随口问：“之前你养的那只漂亮小鸟呢？”

　　“小鸟去筑巢啦。”

　　“筑巢？你不是给它准备了一个窝吗？”

　　小明摇摇头：“那是小鸟的窝，它要给别人筑巢。”

　　陈远归：“？”

　　就连鸟也要成家了吗？

　　-

　　第二个周五，想到独自居住的小明和从小看到大的小江，陈远归提了两箱牛奶，又准备去看看。

　　到小明家门口的时候，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两个吵吵嚷嚷的男声，似乎在交谈。

　　他敲了敲门，但是没人理，像是没听到。

　　“……哎，你这真的……等我拍张照！真的好酷炫啊，这对角！我怎么就没一个同款呢？”是那个名字奇怪、非要让人叫他奇怪外号的A总的声音，语气遗憾极了，听上去颇为羡慕。

　　“身为一个……那个啥，除了这对角以外，你还有什么别的设定吗？不该没有吧？”

　　“真的没有……”平日里就性格腼腆的江察面对如此激烈的攻势，光听声音就知道他苦恼得更严重了。但奇怪的是，陈远归就是觉得，虽然苦恼，江察的心情似乎还挺好。

　　这两个人怎么都在人家小姑娘家里呆着？

　　陈远归又敲了敲门，用力更大了些，直接把虚掩着的门给敲开了。

　　里面的人毫无察觉，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争执了起来。A总还不肯放弃，一副思考的态势之后，向江察凑上去压低声音：“唉，那你说我们要是去跟小奶茶说…………”

　　“不可以！”江察立刻打断他危险的想法，语气罕见地激烈，“你怎么能这么想？怎么能因为小明信任我们就去骗她呢？你这样太过分了！”

　　A总有点心虚，声音都小了：“我也没想怎么样啊，顶多就是一点小小的……非常小，非常小的……引导？”

　　江察忍了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所以你的问题就在这上面啊！你迟早会因为这种心态把事情搞砸的。”

　　A总自信地一摆手：“怎么可能？我有分寸的。你想的太多啦。”

　　“你的自信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两人又起了争执。陈远归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听语气关系不像是很好，但又有一种奇怪的默契，说吵架也说不上，但就是不太和谐。

　　看着A总这时又开始试图扒拉江察头上那对奇奇怪怪的装饰品，江察一边手忙脚乱地挡他的手一边后退，陈远归实在搞不清楚这些年轻人在玩些什么。见他们实在注意不到自己，他只好主动在打开的门板上“哐哐”敲了两下，还特地咳了几声：“你们在干什么？”

　　里面的两个人都僵住了。

　　“啊哈哈哈，我们在、在打游戏？”

　　“在修……在给我修耳机。”

　　答案对不上。两人尴尬地面面相觑了一下。

　　“在修耳机！”

　　“在……在打游戏。”

　　“……”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顿时沉默。

　　年轻人们啊。

　　陈远归只好主动打破尴尬，问两人：“小明在吗？”

　　A总摇头：“不在，她出去打工了。”

　　陈远归拧着眉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人家出去工作，主人家不在，你们俩大男人在人家家里玩？有没有点分寸？小江家就在隔壁，你俩就不能走两步？

　　他想着还是得找时间跟乡下来的小姑娘谈一谈，得拒绝这些没有分寸感的异性独自待在她家。突然，阳台上传来一声怪响。

　　阳台窗帘没拉上，能隐隐透过玻璃看到外面两个不小的花盆。他下意识问：“那里有什么吗？”

　　没想到两个人飞快地跳起来，慌慌张张把他往外面推。

　　“没有没有陈叔，没什么！这是小明的盆栽，可能被风刮的哈哈哈哈。”

　　“是她养的鸟闹出的动静……”

　　两人都顿了顿。

　　“是鸟啦鸟啦，不用管不用在意。”

　　“被、被风吹了吧……”

　　“……”

　　“……”

　　两个人苦着脸对他一声尬笑，把门关上了。

　　陈远归无语地敲了敲门：“我带的牛奶，你让我放进去啊？”

　　但是里面两人已经因为刚才的不默契又互相埋怨了起来，没人听见他说的话。

　　-

　　第三个周五，陈远归心里那股莫名的怪异感驱使他再次登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这里不对劲，像是容易出事儿。明明最近情况应该还好，路上偶尔遇见小明时，小姑娘看起来心情也都不错。

　　可能是因为小姑娘在这城里举目无亲，又是他给人找的房子，心里头老惦记着，怕人出什么事儿？

　　是关心则乱吧？

　　这一次他去的时候，小明倒是在家。她还在里面严厉谴责A总：“你已经磨蹭了半个月啦！你还是没有回家！你明明之前告诉我，你一出来你就会回去对你爸爸妈妈说我爱你的！”

　　然后是A总很崩溃的声音：“我当时是为了安慰你瞎说的！好尴尬，好尴尬，我怎么……我怎么敢回去？大家肯定要抱着我大哭，我该怎么办？”

　　小明理所当然：“那你就安慰他们别哭呀？”

　　“你是不知道我爸妈是个什么样子……”

　　“呀，有人敲门！”

　　小明一边说着一边过来开了门，看见来人惊喜道：“陈叔叔！”

　　她欢快地拽住警察叔叔的袖子往里拉：“叔叔你来啦，谢谢你买的牛奶，我超级喜欢！我这周还买了非常好喝的柚子茶，你等我，我去给你煮呀！”

　　见到警察叔叔的小明心情非常好。她一边去厨房柜子里拿了柚子茶，一边打开阳台窗户，探出头：“李华同学，你要一份吗？”

　　外面不知道传来什么回应，小明点点头：“好哦。”

　　一旁A总的脸色七变八变，小声想去阻止小明。

　　陈远归纳闷地看过去：“那里还有个人？”没看见人影啊。一边想着，他索性顺脚走了过去。

　　外面果然没人。阳台空荡，只有两个花盆和一个鸟窝。鸟不在，但其中一个花盆里……长着一朵有脸的花？

　　陈远归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这么傻过。他的眼神木木地又转向另一个花盆。

　　花盆中间，一个不足十厘米的小人，正平静地和他对视。

　　陈远归：“……”

　　A总魂飞魄散地从后面扑上来，死死拽住他胳膊往外拖：“啊哈哈哈！陈叔陈叔！那、那是……是我们搞的仿真艺术品！高科技！模型！假的！全是假的！”

　　A总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他崩溃地看着毫无自觉还去厨房煮柚子茶的小明，觉得全世界的重担此刻都托付在他身上了。

　　“都是假的！嗯，现在大伙不是流行玩这种……嗯，仿真艺术嘛？我们就往家里摆了俩装饰！陈叔您日理万机，肯定也很忙吧，也有急事吧，我送您！不送您了哈！”

　　门再次在他面前被“啪”地甩上。

　　里面传来小明疑惑的声音：“陈叔叔怎么了？要走吗？他还没有喝柚子茶呢，柚子茶真的很好喝。”

　　然后是A总崩溃的、努力压低但没能成功的声音：“祖宗！你有点自觉行不行啊！你这东西是不能够随便给人看的啊，会出事的！！”

　　“……”

　　陈远归站在门外，冷静地想了想。

　　哦，是仿真玩具啊。

　　哦，是年轻人啊。

　　他深吸一口气，同手同脚地走到楼梯间，又同手同脚地下到一楼。

　　直到接触到楼栋外的阳光，他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

　　嗯，冷静。

　　嗯，别慌。

　　嗯，这就不是个什么事儿。

　　陈远归：“……”

　　恰在此时，一只单翼的异常漂亮的小鸟，衔着一根晶莹剔透的树枝，从他面前悠悠飞过。

　　陈远归：“……”

　　好极了，他以前是怎么会相信真的有这种鸟的？！

　　陈远归重新飞奔上五楼，愤怒地拍门：

　　“开门！你们倒是跟我说，这还能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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