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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
闹市中，一家名为云香记的店铺精致典雅，牌匾上挂着开业的红绸还未取下。
沈月明缓步走入，青穗早已在内堂静候。沈月明于主位坐下，手中拿起青穗递上的账本翻看起来。
不过片刻，她便轻轻蹙起了眉。除了开业那几日进项可观之外，之后的营利竟只比成本高处不足一成，实在算不上理想。
这时，萧云来从里间款步走出。已经不是沈月明之前见到样子，她的五官深邃些，乌黑的头发低低地挽个松髻，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妩媚。
“看来你近日过得不错！”沈月明放下账本，端起茶碗轻掇一口。
“托你的福，尚可。”萧云岚也不拘礼，自然地在沈月明身旁落座，“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是如何提前得知逼宫之事的？”
沈月明注视着她，据林知音所说，大晋境内的梁昭细作在那场宫变中几乎被尽数剿灭。在宫变那晚的交谈中，她看得出来，那是萧云岚有意为之，是她亲手将那些人召集起来，送给楚临衍杀。
“在我侍奉公主，也就是秦慕慕的时候，曾偶然在圣女的手记中撇过一眼，楚临衍会带兵反叛，我会惨死宫中。”萧云岚停顿一下，深深看了沈月明一眼，“而你……终会自刎而死。”
“自刎而死？”沈月明瞳孔猛颤，腰间玉佩被骤然捏紧，一股寒意窜过脊背。
然而下一刻，强烈的质疑压过最初的震惊。她稳住心神，冷声问道：“她是如何断生死的？一个人的命有千千万万种可能，连我都算不完全，她又怎能断言一个必然的结局？”
“可楚临衍不也确实谋反了吗？”
“那你不也没死吗？我说了，命运有千万种可能。”
萧云岚张张嘴，被沈月明驳得说不出话，可还是将她的所见所闻说出：“可那位圣女与往届圣女不同，出生起心智便异于常人，能开口说话时便能预言人的一生，在我印象中从未出错。”
“从未出错？”沈月明轻声重复，摩挲着腰间玉佩，心中飞速盘算着。
这预言半真半假，那元白的死，她的卜算……是否也在那位圣女的预料之中？
沈月明迅速收敛心神，转而切入另一条线索：“我调查毒方录的事也是她预测到的？”
“那个到不是。”萧云岚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点无奈的心疼，“你炸了我的船，我很也很难不知道吧。”
沈月明扯扯嘴角，想起她与欧阳衡初遇的那个船中黑市。她顺势追问：“那真正在研究毒方录的是谁?还有你们梁昭国的二皇子，为何要捉我？”
萧云岚移开视线，犹豫开口道：“抱歉，我不能说，我身上有蛊虫，说出来我就真死了。”
话音落下，沈月明皱眉，无声地捏紧桌角，指尖泛白。
“除非你能解了我身上的蛊虫。”萧云岚慌忙说道，忽然想到什么，她赶忙补充：“其实有工具就行，我自己会解。”
“你还会解蛊？”沈月明有些惊讶。
“毕竟公主殿下的母族是苍山氏，我更随多年，亦学了些皮毛。”萧云岚解释道：“只是在这大晋没有解蛊的器物，否则我自己就解了。”
“我想应该还是有的，跟我来。”沈月明起身走出云香记，领着萧云岚来到济世堂。
在回程的马车上，她瞧见萧云岚正捧着陶罐端详，忍不住皱眉，往后挪动几分：“不是说要工具吗？你就买条虫？”
这虫还花了她三千两白银。
“你看着就知道了。”
回到云香记，萧云岚将陶罐打开，一只蛊虫自罐中探出头来，那蛊虫通体乌黑油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五彩光芒。
它径直爬向萧云岚伸出的手臂，尾巴在她手腕轻轻一划，皮肤上顿时出现一道伤口，却不见半点血迹。
只见它“呲溜”一下钻入伤口，萧云岚的手臂上随即泛起片片红晕。
“这什么感觉？”沈月明惊奇的看向这一幕，忍不住出口问向萧云岚。
“有些痒而已。”萧云岚淡定的说道。
不过片刻，那小蛊虫探着头从伤口中爬出，蜷着的尾巴还拖着一条肥胖的蛊虫。
它咬向那条不再动弹的蛊虫，“沙沙”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店中格外清晰。不多时，整条蛊虫就被它吞吃下肚。
小家伙晃晃脑袋，往桌上一趴，只是那摇晃的尾巴，诉说着它愉悦的心情。
“还挺有灵性。”沈月明小心翼翼地凑到桌前观察着。那蛊虫竟晃晃悠悠的朝它爬来。
“它为什么老是缠着我？”沈月明回忆起上次也有一只蛊虫突然爬出，让她被老头好一阵冤枉。
“可能是你身上有蛊虫的气息。”萧云岚抬眼停顿片刻，掠过沈月明：“在你身后，博古架的鱼缸上。”
沈月明凑近，只见鱼缸中一汪清水，忽得泛起涟漪。那两条蛊虫一大一小，浑身透明，正在水中畅快的游着。
“这可比老头养得蛊虫好看多了。”沈月明取出一根银针处探入水中，想要逗弄那蛊虫。
不料其中一条竟跃出水面，在她手上轻轻一啄。沈月明皱眉缩回手，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而是冰凉莹润，像冬日的雪花。
“看来它们倒是挺喜欢你！”萧云岚有些意外地说道，“这本来就是公主殿下要送给你的，好生收着吧。为了从宫中取回它们，我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如今宫中禁军可比之前严了不少，想再去拿些财物都不行了。”
“你帮我收着吧！我也不会养。”沈月明坐回座位上，瞥见萧云岚手腕的伤，“你的伤……”
她唤来青穗取出药箱，示意萧云岚伸手。
萧云岚收蛊虫的手僵住一瞬，才伸出手来。
手腕的伤口传来细碎的清凉之感，她微微一笑，“公主殿下说得不错，你……确实是个好人。”
“嗯，我一向如此。”沈月明也不谦虚，利落地为她裹好纱布，抬眼看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问题吗？”
“我也不知为何二皇子要捉你，他就是个疯子！毫无逻辑的疯子！”萧云岚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回想起秦慕慕服毒自尽的那晚，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片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至于研究毒方录的人……”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终是叹了口气：“就是那位XX侯府的大夫人阮雪儿，不过她听命的是圣女，与我并非一路。具体他们如何研究的，我也不知。总之你小心吧。”
“阮雪儿……”沈月明指尖轻叩桌面，回忆起昨日的遭遇，让她微微皱眉。
“看来你已经中招了。”萧云岚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样，她话锋一转，追问道：“不过……你不是百毒不侵吗？”
“那不是毒。”沈月明扶额，对此感到无奈。
她也不明白，这种毫无杀伤力甚至没副作用的药为什么会出现在毒方录中。
萧云岚怔愣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扬起笑意：“这不是很好解？找你家那位解决一下不就好了。”
“……”
沈月明侧头，沉默地望向窗外涌动的人流。
萧云岚见她这幅表情，笑意逐渐收敛，转为难以置信的诧异：“你不会硬忍下来了吧？”
得到无声的默认后，她喃喃道：“那你挺厉害！”
沈月明无意接话，恰在此时，窗外一辆熟悉的马车驶近，她眼眸微微抬起。
这细微的动作被萧云岚察觉，她顺着目光望去，不免好奇地问道：“这件事，你就打算一直瞒着他？”
“瞒？”沈月明唇角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纸永远包不住火。更何况……”
她顿了顿，将后半句咽回心底。
他早就察觉到了，牵扯到梁昭国，早已不是她一人之力能够应对的。
“那你到时候怎么办？”
沈月明眼珠转动，缓缓看向萧云岚那张看戏的脸，眼底情绪几经翻涌，却在念及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垂眸恢复平静。
良久，她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撂下这句话，她步履从容地转身走出里间。
走到二楼走廊，她一眼便捕捉到大堂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中浮现一丝暖意。她倚着栏杆，好整以暇地看着欧阳衡逐渐走近，眸中闪过一丝戏谑。
她轻轻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指尖一松。
手帕翩跹坠落，不偏不倚擦过欧阳衡鼻尖，带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最后软软挂在他胸膛，一路缓缓下滑。
欧阳衡脚步一顿，他抬手捏住那方即将落地的丝帕，抬头望去，一瞬间便看到那抹明媚的身影。
在他望来的瞬间，沈月明倏地缩回手，指尖虚掩在唇边。
她睫毛轻颤，眸中水光潋滟，直勾勾望向他：“公子莫怪！小女子一时失手，惊扰公子了。还望公子将它归还于我。”
眼波流转，欧阳衡会心一笑，眉梢轻挑，目光灼灼地迎上她的视线，拖长了调子：“既然这帕子落入我手，那便是我的了。小姐若是想取……”
他刻意顿了顿，指尖捏着那方帕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笑容里带着几分无赖，“小爷我可不依了。”
这般浑然天成的坏气潇洒模样，瞬间拨动沈月明心弦。
她心跳漏了半拍，唇边浮出笑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提裙快步下楼，挽住欧阳衡的胳膊：“你做什么呢？”
“下朝路过，看见这家店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便进来看看给你买些。”欧阳衡收起玩闹的姿态，含笑答道。
“用不着破费，这家店本就是我的。”沈月明语气坦然，甚至颇有些得意，“走吧，去别的地方逛逛，正好去吃午饭。”
说罢，她便拉着欧阳衡的手并肩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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