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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城风波连不断
帐中将养整三日,棠溪昭已如往常般行动自如,只是不能运气动武。
裘四行走江湖多年,对此自是见怪不怪。
不过换了药方,叮嘱几句便由她去了。
那日,裘老得知消息,遣了人前来探查底细。闻予濯同唐怀翊,双双前去周旋应对。
这厢逮着一线空子,棠溪昭和秦碧泱两人,赶紧偷逃出营,意欲偷偷潜入竺城。
谁料,半路被棠溪晖抓个正着。
“你自个儿乱跑,还敢拐带秦姑娘,当心被唐侍郎教训。”
棠溪昭百般撒娇千般撒泼,竟都未能让向来惯她的兄长放行。
一筹莫展之际,那修竹似的泠泠身影,倏尔出现。
“我也要进城一趟,正好作伴。”
琅骨先生一句话,顶亲妹妹一万句,棠溪晖当真就松了口。
于是乎,四人兵分两路——棠溪兄妹往茕阁探查,裘四送秦碧泱回家探亲。
以防生变,便定好时辰在城门口会合。
-
“竺城就没有不热闹的时候。成堆的小摊小贩,从南挤到北,吆喝声吵得耳朵疼。光是吃食小点,就有千百来样,更别说那些杂耍物件,玉器珍宝,晃得人眼花。”
“那些个商铺饭馆,一年到头,生意也热络得紧,每年都能翻修桌椅条凳。有些心善的掌柜,剩饭剩菜还能打发路边的乞儿。”
“我们竺城的姑娘,不似康都那般死讲规矩。若是相中哪家公子,只管花前月下,旁人也定不会乱嚼舌根。”
“还有还有,进城就能瞧见水渠边一溜青柳垂泄,穿织了整座城。每逢春夏时节,男女老少都赶着出门来漫步赏柳。”
秦碧泱曾绘声绘色描摹的美好家乡,如今已沦为一座浸满腐臭的坟冢。
昔日摩肩接踵的街巷,如今人影寥落。
偶见行人,或惊惶恐惧,或失魂落魄。
阴暗的角落处,还能瞧见烂透现骨的腐尸。
而那刺鼻的臭味儿无处不在,就像整片土地溃烂得发馊,嗅闻久了,竟让人恍觉置身于西郊。
棠溪兄妹没有掠空飞去茕阁,而是一路步行,将如今竺城的境况,尽数收入眼底。
但凡进城,裘四就会为人备上浸药面纱,虽非万全之策,但聊胜于无。
加之,进城焚尸的兵卒,皆戴以药纱,未曾染得这怪病。
如若不然,棠溪晖断不敢让这俩病号踏入城门。
竺城茕阁设有五层,如今却是人去阁空,一片悄寂。
兄妹俩将这处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与异样。
遑论自家阿娘的踪迹。
炎房书卷密叠成堆,棠溪晖踱了一圈,左翻翻又瞧瞧。
“阿娘似乎没有来过此处……”
“怎的不会?”
棠溪昭翻着事务簿,圆润指尖已沾染灰尘。
“竺城之事怪异,牵涉颇多,她此番冒险前来,必会如我们这般,试图在茕阁找到些许线索。”
话音刚落,翻页的动作倏然一滞,眉心渐渐蹙紧,拢在一处。
“有何发现?”棠溪晖察觉,大步迈到她身边。
“吴素时常于康都竺城两地往来,阁务簿上却没有她的记载……”
这几日,棠溪昭已将康都发生的种种,一并告知棠溪晖。
现下他听了,也是神情不解,拿过事务簿,一行行仔细查阅。
棠溪昭凝神沉思半晌,开始从架上翻找灼女事务簿——正是丽河那日,刺客们所对应的名册。
尚未找齐,“呲啦——!”
窗棱大破,黑衣人鱼贯而涌,将两人层层包围。
棠溪昭下意识便要运功,幸得棠溪晖眼疾手快,捏住她的肩头。
“有我在,你好生歇着。”
棠溪晖擅使长枪,当年他未离家出走之时,也曾教导过棠溪昭枪法。
现下,即便长枪不在手,一双铁拳也足以应对有余。
棠溪昭缩在角落,迅速翻阅灼女事簿。
余光忽瞥一点微弱紫芒,待她转眼看去,积尘的事务簿上,赫然悬停着鬼泣谷那夜的紫蝶!
自那以后,棠溪晖时常进谷搜寻此蝶踪迹,却屡屡无所获。
未曾想,今儿反倒送上门了。
棠溪昭敛息,伸手欲捉——背后突袭一阵阴风!
即刻回身,一张红傩面已无声逼至眼前,仿佛裹着煞气的手掌直拍她面门。
这会子哪里还顾得琅骨先前的嘱咐,顿时调转内力,强行运气,反手推掌迎了上去。
果真,胸口和脊背瞬间裂痛难忍。
尤其这红傩面,内力匪浅。
双掌相接,气浪惊起,两人皆被震得踉跄后退几步。
棠溪昭只感呼吸吐纳刺痛万分,喉头腥甜止不住地翻涌。
“阿昭!凝神!”
棠溪晖身如闪电,冲到棠溪昭身后。
宽厚手掌贴住她的脊背,渡了一层内力,很快抚平其体内乱窜的气息。
“你们说的那红傩面,”棠溪晖冷眼盯着那人抽出护手双钩,“就是这偷袭的鼠辈?”
“哥,当心,莫要轻敌……”
棠溪昭低声叮嘱,红傩面深浅难测,必得小心应付。
棠溪晖打量一圈自家妹妹,确保她无其它伤处。这才轻轻颔首,脚下一错,身如离弦之箭,直扑红傩面。
行走江湖多年,棠溪晖遇过不少能人异士,其武艺身法大肆精进。
红傩面虽招式奇诡刁钻,棠溪晖见招拆招,攻防转换,游刃有余。
这厢激烈缠斗,烛火狂曳,书架案几统统遭殃,一时间,碎板木屑纷飞。
棠溪昭再度看向紫蝶,却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蓦地心下乱了几分,想起鬼泣谷冷寒,紫蝶引黄泉,巨蟒险夺命。
“啪嚓——!”
红傩面终究不敌棠溪晖,一掌如千斤,击中他的心窝,伴着骨头碎裂声被狠狠撞飞,砸断书架,书卷账册哗啦啦倾泄掉落。
“我倒要看看,你这鼠辈是何模样!”
棠溪晖厉声喝道,探手上前便要摘下面具。
“哥!小心!”
凭空射来一粒圆弹,“噗”地一声,紫雾爆开,顷刻间覆漫整个炎房。
一道如鬼身影,悄无声息翻窗而入。
棠溪晖暗道不妙,正要回身护住棠溪昭。
却不知,自家妹妹如此莽撞,已欺身前来擒人!
“阿昭!!”
混杂着忧惧的怒斥震得梁上灰尘抖三抖。
棠溪昭充耳未闻。
不能再让红傩面逃走,如今疑点重重,必得抓住这个突破口!
紫雾浓郁,久而不散,视野不过方寸。
依稀只瞧得出对方身扁削瘦。
目不能见,只好听声辨位。
棠溪昭全然不顾胸背剧痛,拳掌追得急而紧,势要将这两人通通拿下。
那人却好似未卜先知,猜透了她的每招每式。
不过几回吐息,两人过了数十招,掌风袖影搅得雾气翻腾。
棠溪晖听声而来,五指呈钩,探手而抓——抓住了棠溪昭后颈衣领,臂膀发力,将她提得后退几步。
正是此间空隙,那人泥鳅一般窜到红傩面身边,疾速将他扶起,双双投入破窗外的风雪之中。
-
时近黄昏,细雪缓飘。
棠溪晖被自家妹妹数落了一路,他只能默默听着,嘴角噙着一丝无奈而宠溺的苦笑。
心中盘算着,回去向小神医再讨个药方。
两人在城门洞下等了许久,迟迟不见秦碧泱和裘四的身影。
不详的预感悄然萦绕。
若说秦碧泱只身一人,那必是难避风险。
但裘四功夫在身,亦非泛泛之辈。
莫不是遇上何等难缠之辈?
秦碧泱曾细说过自家住处。兄妹俩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心意已通。
棠溪晖勾唇一笑,背朝棠溪昭蹲矮身子。
“上来吧,小祖宗。”
坚实而宽阔的肩背,在刺骨凛风与洁白雪沫间,仿佛与幼时的身影重叠。
那日,哥哥也是这般背着她回到阁中,知晓父母和离之事。
此后一别,便是经年。
-
秦碧泱府宅位于竺城南街,隔着老远望去,就瞧见覆着一层新雪的屋顶上,两道身影缠斗不休。
其中一道青衫翻飞的身影,不是裘四又是谁!
“不好!”
棠溪晖猛催内力,弓箭般射了过去。
甚至不及放下棠溪昭,凌空一记飞蹬,直踹那披着藏蓝大氅的身影。
显然未料此变,藏蓝身影仓促以臂格挡,被其深厚内力逼得踉跄连退。
棠溪晖放下妹妹,将她和裘四护在身后。
凝眉厉目,抬眸一瞧——那人却是唐怀翊!
兄妹俩齐齐发怔。
“阿昭……”
略略沙哑的呼唤,从下方院中传来。
棠溪昭循声垂眸望去。秦府庭院中,竟站了不少人。
眼睛红肿如桃,泪痕未干的秦碧泱正朝她挥手。而她身侧依偎着一位面目慈和,与她眉眼相似的中年妇人,亦是双眼通红,满面愁容。
而董信垂首侍立之侧,有一人负手而立,身如孤峰寒松,威阔挺拔。
幽邃眼眸一瞬不瞬牢牢将她猎住,沉静得彷如玄冰深潭。
棠溪昭心尖儿微颤。
她知道,此刻的闻予濯,是真的动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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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墨压垂,雨豆敲窗。
秦碧泱拉着棠溪昭去到自己多年未归的闺房,声泪俱下,与她道来前因后果。
原是秦碧泱回到家中,尚不及欢喜久别重逢,却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不幸染了疫病,于半月前凄然下葬。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哭得肝肠寸断,尚未缓神,又闻噩耗。
隔壁交好的韩氏一家,皆染疫身亡,独留韩咏一人,如今亦是染病在身,生死未卜。
府中奴仆见势不妙,卷了金银细软,逃散无影。
若非管家忠心,又有两名自幼跟随的侍卫,秦府怕是也要落到这个下场。
尽管秦母百般不许,但秦碧泱执意要留下来侍奉母亲,共度时艰。
正欲作别裘四之际,闻予濯和唐怀翊匆匆赶来。
摄政王面色倒如往常,难辨喜怒,唯有熟悉之人,才知他彼时心境几何。
而唐怀翊则如雷霆,面色骇人,凶气腾腾,二话不说,拽着秦碧泱便要强行带回医营。
一旁的侍卫见状,当即按刀欲上,却被秦母挥手阻止。
秦碧泱尖声哭喊,不停地奋力挣扎。
在剧烈的悲痛与惊惶之中,竟生出一股蛮力,猛地扬手,“啪!啪!”清脆至极的双响,结结实实甩在唐怀翊的脸上。
俊朗的颊侧霎时浮现几道红痕。
“手劲儿不小……”
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一抹近乎狰狞的冷笑,覆过唐怀翊铁青的怒容。
“看来是养好了!”
话音刚落,他便不顾众人惊愕,俯身将哭闹踢打的秦碧泱扛上肩头。
“唐侍郎,过矣。”
裘四终是看不过这强盗做派,眉头一拧,上前阻拦。
唐怀翊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当即舍了秦碧泱,与其斗得难解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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