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你

　　一场冬雨让气温骤降至零度之下，南星市由此进入冰冷难捱的严冬期，阴沉整日挂在天上翻涌不尽，仿佛想把世界压进一场永无止境的灰暗。

　　月末的比赛将近，城市角落的某间废弃仓库内，彼岸乐队的成员在为决赛加急排练。

　　因队长江原临时有事需要离开几天，大家都不约而同推掉了其他工作专心备赛，只为能在决赛的舞台上大放光彩不留遗憾。

　　冷风呼啸把窗台上的铁皮吹得哐当作响，乐器奏鸣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这阵异响覆盖，同时驱散了室内的严寒。

　　排练在戛然而止的音乐声中暂停，几人陆续走下乐器台往长桌那边走，打算借中场休息这点时间解决掉今天的晚饭。

　　不分昼夜的练习让每个人脸上都染上了疲惫，江原张罗着把订好的晚饭分发到队员手里，在依次打点好所有人之后又独自搬了张椅子坐到墙角，翻出手机尝试给覃念初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先是响起阵占线忙音，紧接着是一声极短的滋啦，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就这样隔着听筒闯了进来：“喂……什么事啊……”

　　慵懒又黏腻的声音反复游荡在耳边，江原不由得心口一紧，缓了两秒才开口说道：“刚睡醒？”

　　“嗯……”覃念初懒懒翻了个身，睁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而后又再次阖上了眼，“最近的天总是阴阴的，感觉好容易犯困啊……中午吃过饭本来只是想上来睡个午觉，没想到却一觉睡到了现在……”

　　江原认真听着电话那头的回应，不自觉勾了勾唇角：“那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覃念初再次睁开眼，随后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反正也是时候该起了，不然就得一觉直接睡到后半夜了……”，未尽的困意再度来袭，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打着呵欠问道，“对了，找我什么事？”

　　“哦，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江原说着低了低头，稍作停顿后又接着开口说道，“然后再顺带和你说一声，我过两天可能要回一趟临州，应该有段时间都不能回来。”

　　“啊？”覃念初闻言瞬间精神了起来，“你要回临州？现在？”

　　“不是现在，是过两天。”江原耐着性子解释道，话说到一半突然很轻地叹了口气，“就是这次回去的时间可能会有点长，而且到现在也还没办法确定具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所以作为你的拳击教练，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和你说一声。”

　　“哦。”覃念初落寞地低了低头，想了想又问，“那月底的比赛怎么办？你要是赶不回来的话，就直接弃赛不比了么？”

　　“比赛不会耽误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在决赛之前赶回来，所以这几天我们都留在基地加紧排练。”江原说着抬眼看了看坐在长桌前的队员，“而且我还想让你一起见证我们乐队的夺冠时刻呢，所以你到时候应该会来的吧？”

　　心情莫名放晴，覃念初努力压了压嘴角，还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得看我那天有没有空。”

　　“行。”江原笑着点了下头，而后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那我就祈祷你那天一定有空，到时候可以来看我们比赛。”

　　听筒那头当即传来一声噗呲。

　　电话两端突然同时没了话，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在沉默中静静流淌。

　　“你这次那么急着赶回去，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么？”电话那头突然问。

　　江原怔愣着缓过神，低头看着轻轻摩挲的手指说道：“是有点事需要提前回去处理，不过也算不上是什么很复杂的事情，等处理完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他说着忽而抬起头，紧接着又话锋一转，“只是作为你的教练，本着既然已经负责了就得负责到底的原则，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对你实行远程监督，所以在我不在的这几天里，你也别想着偷懒，记得每天把当天的训练成果录成视频微信发给我。”

　　对方的话让人一下就没了好心情，覃念初在这头默默翻了个白眼，没忍住直接上手给被子来了一拳：“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仅不会偷懒，还会加强训练令你刮目相看，你到时候就等着瞧吧！”

　　江原没忍住笑出了声：“口气倒是不小，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用不着你期待，我最近练拳的节奏很好，不管有没有你在身边督促，我都一定会比之前有进步的。”电话那头反驳道。

　　江原在这头却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那这么说，你就不需要我的单独指导了？”

　　“随你便。”覃念初无所谓似的撇了撇嘴，“反正我到时候练完会直接把成果发给你，你爱看不看。”

　　江原听闻没忍住又笑出声来：“放心，只要是你发的消息我肯定看。”，电话那头顿时没了话，他低沉着嗓音，语气也跟着柔和起来，“覃念初，等我回来。”

　　听筒持续传来挂断的嘟嘟声，江原嘴角带笑目视着前方，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放下，抬眼见兄弟严阿寺正一脸八卦地往他这边赶，直接视若无睹地低头点开了购票软件。

　　墙角周边正好还有个空缺，严阿寺走在半道上顺手抄了把椅子带过来，刚坐下就十分夸张地呦呵了一声，还故作浮夸地模仿他之前说话的样子说道：“覃念初~等我回来~”

　　话语里溢出的揶揄极度刺耳，江原循声转过头，只匆匆瞥了对方一眼便又将视线落回到手机上：“演技还有待提高，就这么一句话还被你学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那也不看看你自己刚刚什么样！”严阿寺直接反击回去，“范本都那么不伦不类了，我就算是演技再厉害，还能演得超过你这个范本不成？”

　　江原没接话，只是埋头看手机。

　　严阿寺见他不搭腔，便更加放肆地往他身边一凑，倏而小声八卦道：“诶！你们现在这到底算什么情况？进展到哪一步了？告白了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在一起……”

　　一连串的提问轰得人脑袋直突突，江原明显不耐烦地抬起头，眉尾冷冷往上一挑：“查户口？”

　　“什么就查户口了！”严阿寺怀着不满退了回去，“我这是作为兄弟主动关心一下好朋友的感情状况不行？”

　　“没说不行。”江原后仰抵住椅背，随后又懒懒转头看向身侧，“只是和你这个万年孤寡的黄金单身汉聊感情问题，你觉得能聊的明白么？”

　　“你这什么话！瞧不起我们这些单身的人？”严阿寺义正言辞地抱起双臂，“我就算是没尝过猪肉，但好歹也算是见过猪跑吧？更何况我年龄就摆在这儿了，比你多出来的那十年阅历可不是白长的，加上我做娱记也做了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多多少少能给你提供点有用的人生建议吧！”

　　“得了吧，就你？”江原说着没忍住笑了出来，“想当初是谁让我天天带着花去骚扰人家的？结果到最后人没追到不说，还意外让手指也跟着负了伤……”

　　“那情场高手也总会有失手的时候嘛，况且这事它也不能全赖我，我怎么知道人家就刚好不吃这一套……”严阿寺有些心虚地瞟了他一眼，话说到一半又突然话锋一转，“那不如你先说说看遇到了什么问题，怎么说多一个人帮你分析也总归是比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硬想要来的强，你说是吧？”

　　屏幕连续跳转至购票结算界面，江原始终低头看着手机，许久都没有抬头：“没什么问题。没表白，也还没在一起，现在应该还处在……互相暧昧的阶段。”

　　“怎么才到这啊！”严阿寺略显吃惊地转过头，“这都快大半年过去了，你们这进度会不会太慢了点？”

　　“哪敢快啊！”江原无奈笑了笑，“上次在外面不小心抱了她一下，结果就把人家吓得有大半个月躲着不肯见我，所以在没有得到确认之前，我是真的有点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生怕自己忍不住再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到时候直接就把人家给劝退了。”

　　严阿寺听着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不是！你们这都已经抱过了？”

　　江原带着质问转过头，冲对方轻挑了下眉：“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就是听着觉得有点奇怪，怎么感觉和想象中的故事发展不太一样啊……”严阿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想了想又接着问道，“所以你们俩这节奏，它算是正常的么？”

　　屏幕瞬时熄灭成一片黑，江原低头搓着手指说道：“哪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要是她需要多一点时间去确认些什么，那我等等她就是了，反正又不是赶着去投胎，有什么好着急的？”

　　“那会不会是你主动得还不够啊？”严阿寺帮忙分析道，“你的态度不够明确，所以才让人家觉得你好像对她没那个意思。”

　　“不能吧，我应该算是挺主动的了……”江原说着也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我对她的喜欢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那会不会是人家根本就没那么喜欢你，又或者是人家在等你先给出一个更明确的答案？”严阿寺继续分析道。

　　“没那么喜欢我……”江原低声默念着，想了想突然直接大手一挥，“算了，不聊这个了，反正我心里已经有明确的计划了，到时候你们就看我表现。”

　　视线经由脸庞一路下移，江原这才注意到对方手里还揣着两份盒饭，便问：“还没吃饭？”

　　“哦，我刚吃了点。”严阿寺下意识低头往下看，并立刻将其中一份饭转送给旁人，“这份有鸡腿的给你，你也吃点吧，一整天都没见你吃过东西了，再铁的身体也经不起你这样造啊。”

　　眼看着落入怀里的盒饭只有一份，江原忽而半开玩笑地抬头看着对方道：“就一份啊？我还以为这两份都是给我的呢！”

　　“不够吃？”严阿寺说着直接把另一份也给了他，“那这个也给你，我再去拿份新的。”

　　说罢，严阿寺这便准备起身往长桌那边走。

　　江原见状火速将顶部那份饭放了回去，开口制止他道：“不用，我开玩笑的。你爱吃就多吃一点，我最近没什么胃口，也吃不了这么多。”

　　两份餐盒随即被同步揭开。

　　严阿寺直接夹起块肉便开始大快朵颐。

　　江原则先是把筷子插进米饭里胡乱戳了两下，最后只夹了片菜叶慢悠悠地送进嘴里。

　　“回去的票买好了么？”严阿寺问。

　　“刚买了。”江原随口应道。

　　“什么事这么急，非得要现在就赶回去，等晚几天比赛结束了再回去不行么？”严阿寺又问。

　　“还能有什么事。”江原随意叨了口米饭送进嘴里，“就假女朋友那件事呗。”

　　严阿寺闻言惊奇地转头看过来：“这事还没了结啊？”

　　今天这菜实在是有点不太合胃口，江原对着面前那几个菜格挑挑又拣拣，却始终没有挑到令自己满意的菜品：“我爸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说我这次要是再不回去，就准备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这么严重啊！”严阿寺含着食物转过头，“那你还是尽快回去吧，先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反正这边有我在呢，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总之我肯定不会耽误比赛，一定会在决赛之前赶回来的。”江原说着放下筷子，随后转头看向身旁，“这几天辛苦你们跟着我一起排练了，之后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也帮我多看着他们点，这该排练的时候就得按时排练，千万别我一走就开始偷懒，等到时候正式比赛了连台面都上不了。”

　　另外两名队员趁吃饭这点空档坐在旁边联排。

　　江原循声往长桌那边望去，见两人此时正打游戏打得不亦乐乎，又忍不住嘱咐旁人：“阿T这小子最近又迷上了一款新的手游，这几天打起游戏来一熬就是一个通宵，索性连觉都不睡了，你多帮我盯着点他，别让他这种状态影响到比赛。”

　　“知道。”严阿寺扒拉完最后一口饭也抬头看向那边，“要实在不行我就直接把他的电子设备全没收了，等到彻底比完赛了再还给他。”，满嘴的食物终于在快速咀嚼中囫囵下咽，他忽而侧头看了看身旁，试探性问道，“那你临州那个未婚妻……”

　　“怎么就未婚妻了？”江原径直打断对方，遂立马纠正道，“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这层关系了，现在顶多只能算是前女友。”

　　严阿寺闻言连啧了好几声，止不住打趣：“江原啊江原，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渣呢！好歹也算是和对方订过婚的关系，你不能因为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就那么急着和人家撇清这层关系吧？”

　　“你知道什么就在这乱说？”江原不满反驳道，“人家现在有男朋友，还巴不得想和我撇清关系呢，而且细说起来我应该才是被甩的那个……”

　　“哦？是么！”严阿寺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原来你这种人也会有被甩的时候啊！”

　　“那怎么了？”江原径直迎上对方目光里的揶揄，“反正本来就是假扮的男女朋友关系，是不是被甩的那个又有什么重要？”

　　“怎么你这话听起来好像还有点不甘心的样子？”严阿寺带着困惑转过头，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该不会是假戏真做，对你那个‘前女友’动了真感情了吧？”

　　江原当即一个斜眼过去，无语到差点说不出话。

　　严阿寺见他不接话，便更加以为是自己猜对了，于是紧忙劝解他道：“那这可不行啊！你这算什么？旧情未了，新欢又生，那这和同时脚踏两条船又有什么区别？兄弟，咱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江原：……

　　似乎是觉察到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严阿寺稍显心虚地低下声来：“怎么，我刚刚分析的不对？”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对人家有感情的？”江原没忍住吼出声来，想了想又觉得懒得与对方掰扯，“算了……我和你解释这个做什么，就多余跟你聊这个天……”，他说着愤愤将饭盒一盖，转手便丢进对方怀里，又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饭吃完了？吃完了就抓紧时间排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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