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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再晚一些的时候,有护工来帮温斯顿换掉了浸满血的床品。
温斯顿尽量不让自己碰到他们,他谨小慎微地避开他们的目光,也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像野兽一样低哑不怎么好听还可能会吓到他们,所以等他们弄完所有东西才在最后低低地说:“麻烦你们了,谢谢。”
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但谁也没敢说什么。人们走后,温斯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着——怪物就应该被关起来,从这里消失……
温斯顿就这样昏沉着躺着,闭目的黑暗里还是很多的恐怖场景和哭泣,背后的疼痛和瘫痪后的痉挛也总是在电疗时疯狂折磨他,他疼得趴在床边干呕,接下去的午餐一口也吃不下去......
午后复健的时候温斯顿的精神状态很差,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而且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他每每看到有人看自己,就下意识想要遮住自己受伤的手,但是又怕吓到别人,于是只能把手缩到背后藏起来。
傍晚下班,裘利亚又来看望温斯顿了。走廊上有护士拦住她,问她有没有受伤。
裘利亚一头雾水:“并没有,怎么了?”
护士提醒她如果受到血族侵扰一定要积极上报,医院有反血族的灵族保护委员会可以求助。
裘利亚不置可否,笑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护士犹豫了一下,说:“上午查房的时候,有位血族病人满手鲜血,情绪也很激动,而且我们还发现他的床上也有血迹。”
裘利亚心中一惊:“满手血?是公爵殿下么?”
护士点点头:“是的。”
屋外的对话温斯顿全都听到了,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护士继续说:“听说那位公爵殿下脾气很怪。塞德斯小姐,您如果去看望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裘利亚只得干笑:“谢谢您提醒我。”
护士点点头,于是去做自己的事了。
裘利亚随即走进走廊尽头的病房。她穿过前会客室,轻轻推开里间的玻璃门,看到面色一贯苍白的血族公爵正半卧在床上休息,注意到他红肿的眼眶和包着纱布的手,他一动不动,寂静美艳得宛如一尊纯冰雕筑的圣像。
窗外又下起大雪,天边的夕阳被风雪吞没,房间里格外昏暗。温斯顿低着头,睫毛轻轻颤动,不敢抬头看裘利亚。他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害怕她讨厌他,害怕她认为他是恶魔化身的怪物。
裘利亚走过来:“殿下?”
温斯顿被裘利亚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他连忙低下头,用好的那只手紧紧握住受伤的手上的绷带,想要遮住自己的伤。
裘利亚注意到温斯顿的小动作,问:“殿下,您的手怎么了?”
温斯顿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很害怕,缩着下巴,红眼中充满了慌乱和无助:“我没有伤害别人……”
裘利亚不知道温斯顿经历了什么,只当是这位异族殿下的心门太难打开了,于是叹了口气,还是想尽己所能说些什么:“我不介意您能否坦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的。”
温斯顿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裘利亚。他看到裘利亚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心和信任,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裘利亚笑了笑:“您不用多想,我只是有些担心您。”
温斯顿望着裘利亚的蓝眼睛,有些无措地抓着手里的绷带:“我不会伤害别人的……我不会伤害他们……”他只会伤害自己,只会把锋利的指甲刺向自己的手心。
裘利亚看到温斯顿红宝石的双眼仿佛如飞花碎玉的雪片般被击碎成成千上万的血沫凋零,感觉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下,从扶手椅前走近,直直走到温斯顿面前,停顿了一下,最终动作柔婉地坐上床边,近在咫尺地看着温斯顿。“我知道,我相信您,殿下。”
温斯顿几乎窒息了,看到她走近、听到她这句话,他心中像是袭来一场滚烫的洪流,他被冲刷,被淹没,被夺走了大脑中的本就为数不多的理智。他竟问道:“您……您不会讨厌我的对么?您明天还会来看我的对么?”
裘利亚微笑着点头:“我会来的,明天,明天的明天……只要您愿意,我随时都来。”
她身上逸散出令人迷醉的暖香,温斯顿被一阵阵袭得昏昏沉沉,听到裘利亚的回答,他心头汩汩冒泡,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微醺:“谢谢您……谢谢……塞德斯小姐,谢谢您……”
裘利亚始终笑看着他:“殿下不必客气。”
温斯顿难以自持地目不转睛盯着裘利亚,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着,又恍惚间想到自己吸血鬼的样子不好看,赶紧低下头抿住嘴。他想对她笑的,表达对她的感激,可那样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温斯顿难过得不知所措起来。
“所以殿下,您的手是怎么受伤的?我可以看一下么?”
温斯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迟迟不回应,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她离得他那样近,他更加害怕裘利亚会嫌弃自己了,只得支支吾吾:“是我自己划伤的……”
裘利亚有些意外:“怎么划伤的?”
“就是……不小心……”
裘利亚没想太多,见他不想说也没有追问,只是轻声说:“很疼吧?”
温斯顿愣了一下,然后小声说:“不疼。”
裘利亚温言:“殿下,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温斯顿紧张地收着肩膀,从始至终都避免自己的身体会碰到她或挨得她太近,心跳却突然加速,脸颊也微微泛红。他连忙矜持地侧过一点下巴,掩饰自己的表情:“嗯……”
“殿下,我想看看您的伤口,可以吗?”
温斯顿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伸出手,手心朝上。他的手上传来一股铁锈混着玫瑰异香的味道。
温斯顿神色紧绷地观察着裘利亚面上细微的变化。
他的手很大,手指苍白细长,看起来像是深埋在一整个冬天的陈雪中的松枝。裘利亚依旧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缓缓抬起手轻托住那只大手。触手冰凉,细握冷如冻霜,在皮肤相近的一刹那,她触到战栗,碰碎了那手不堪一击的蛹壳。裘利亚看到,他的掌心里,殷红的血又从纱布里渗出来了。“殿下,血没止住,我叫护士来给您重新包扎一下。”
温斯顿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动作,只是那样直挺挺地凝视着那只小小的手,那只扶着自己的手的暖暖软软的小手。他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生怕一个细微的动静就会吹走那只蝴蝶般歇落在自己指尖的温暖。
——这不是真的,他一定在做梦。如果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一定会心满意足义无反顾地幸福赴死。
不一会儿护士就来了,帮温斯顿拆下纱布,重新包扎。温斯顿就那样一直魂不附体地僵坐着,直到护士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裘利亚和温斯顿两个人。
裘利亚看出温斯顿好像有点反常:“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不必等到我来,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第一时间赶到。”
温斯顿定了定神,急忙摇头:“不、不用麻烦您的,我自己处理就好。”
裘利亚失笑,再次走上前来,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被重新包扎好的那只手,温柔地说:“殿下,您应该习惯依赖别人。”
见裘利亚走近,温斯顿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依赖……别人?”
裘利亚点点头:“对啊,依赖别人并不是什么坏事。这说明您开始信任别人了。这是好事,殿下。”
——依赖,她么?
裘利亚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霎时间触抵他的掌心,温斯顿听到这句话,浑身的细胞似乎都苏醒过来,他好像被连上了一根通往人间的导线,电流荡涤,血液激越,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发抖。
裘利亚低头望着自己覆在他掌心的手,却茫然无措了,她好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时一刻的不同寻常,立刻将自己僭越的手收回身前,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开半步。可她不明白,她回想此刻与适才的两次近距离的接触,可如果坐在床上的是任何其他人,她确信自己依旧会愿意如此悉心去体恤,可也许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因为——就在现在,她感到羞涩了......
裘利亚尽量不让自己去再往究竟处思索,她强作镇定,赶紧用发紧的声音找了个借口:“殿下,今天不早了,我就先不打扰您了,我明天再来看您。”
温斯顿听到裘利亚说要走了,才如梦初醒,连忙提起精神,强笑着礼貌地与她道别。
裘利亚颔首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温斯顿。
温斯顿安静地坐在床上,双手端正地放在双腿上,样子乖乖地看着她,看起来有些紧绷但还是一贯的优雅矜贵。他太好看了,红宝石的眼睛,浓艳的红唇,金黄色的长卷发,线条英挺的面容和优美清癯的身形,像是一只很温顺的大型犬,期待又惊慌地望过来。
裘利亚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温斯顿目送裘利亚走出病房,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包得好好的手掌,又看看她刚才坐过的那一角床沿,回想裘利亚安慰他的样子,忍不住用手痴痴地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他把那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蓦地,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烫,头晕眼热,心脏狂跳。
他知道,自己对裘利亚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感激了,但是,他必须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不让她知道。毕竟,他并不希望让她知晓一只龌龊的吸血鬼对她产生了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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