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和真将军又演上了

作者:星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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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缘深


      有那么一瞬,叶星澜想,答案是肯定,她反倒无法释怀。

      “晏小姐是觉得我那日过于冲动?”

      穆随侧头眺望窗外夜色,沉声道:“父亲在世时,国公便视父亲如眼中钉。朝堂之上,他屡次以‘制衡’为名,构陷父亲拥兵自重。那些弹劾的奏章堆积如山,字字句句,险些将父亲和穆府置于死地。”

      他的侧脸平静,犹如那日抵在世子脖子上的长剑:“若不是父亲北境战死,这‘镇北将军’的名号怎会轻易落在我身上。可国公却从未罢休。那日我回京,听闻他在陛下面前请柬,欲将我麾下最精锐的北境铁骑调离,将父亲留下的基业连根拔起。”

      知晓穆随与国公早就互为政敌,叶星澜心中慢慢有了答案。

      “世子无能跋扈,撞到你面前,倒给了我一个由头。那一剑,既护你周全,也告诉国公,镇北军的骨头坚硬如铁,折不断。”

      原来那一剑是他为自己,为死去的将军,为偌大的军队。然而救她,正如他说的,顺势而为。

      心头仿佛压了块巨石,提不起精神,叶星澜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笑道:“那你真应该谢谢我。”

      穆随当即转头,甚是不解。

      “如果不是我和世子起了争执,你也没有机会伤世子,更没机会出这口恶气。”

      穆随似是被她的歪理说服,凝在眉眼的冰霜融化,轻松笑道:“多谢晏小姐。”

      叶星澜嘴上邀功,心底并不积极得意,表情更是平淡如常。

      话题结束好久,穆随安静坐在椅子上,叶星澜却觉得他无比碍眼。他像侵略者闯入她的世界,分走她的注意力,尽管他当下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说,可她就是没办法行动自如,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很晚了,你还不走吗?”叶星澜最终没忍住,催促他。

      穆随脸上淡淡的笑容一扫而光,起身缓缓道:“往后几日府内上下照旧闭门不出,你若想要什么,吩咐孙励便是。”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他赶紧离开。

      可穆随离她越来越远时,她整个人恍如跌入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本可以呼救,那样他会清楚看见她的局促和狼狈,她不喜欢,于是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人走之后,叶星澜仰躺在枕头上,身体是轻松的,心绪却越发迟钝麻木,大脑也在细细咀嚼他的那番话。

      是否出自真心,他答非所问,绝口不提真心。
      那便是没有,何必纠结。

      屋子里安静,她把手背盖在充满热水汽的眼皮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决心不再想此事。

      往后几日,叶星澜照例给祖母请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浇花弄草,闲时和阿宁品茶赏花,空时拿了刻刀对着木头雕花刻鸟,偶尔也会应付叔母晚年得子,对她的谢意。

      其间穆随也回过府中,他给她带来琥珀冰,她没有像从前一样欣喜若狂或者怀疑其中有诈,对他摆出一幅格外礼貌的态度:“谢谢,但是我吃饱了。”

      “那留着饿了吃。”穆随又把一碗满当当的琥珀冰放回食盒里。

      “再说吧。”叶星澜放下手里的刻刀,抖散手里的木屑,转身回到屋子里,将他晾在院子。

      人的性情在短时间内为何转变如此之大,穆随心中奇怪,拿着她雕刻一半的小木件回了军营。

      营帐内,穆随垂首紧盯黑白分明的残棋,心里却总想着她今日为何不吃那琥珀冰,难道是天气不够热?还是改了口味,琥珀冰不够吸引她?

      自从府邸大门关紧的第一日起,晏微就对他多有礼貌,不似从前被关紧闭时的激动,也没吵着要出门,意外的安静本分。

      他本该满意才对,可回想起与她在山庄的各种意外,他心里又喜又气又恼。

      他一手执黑子,久久未落,一手把玩着未雕刻好的木件,细小的木屑扎不进皮肉,却刺得指尖一阵痒。

      军师慢条斯理挥着羽扇,落下一枚白子,语气平平:“将军心乱。”
      “世子死得蹊跷,凶手尚未可知。”
      “将军是回了趟府中才面色愁容,并不是因为世子,是为了少夫人。”
      营中除了军师略懂儿女之情,没有更多年轻男子能为他排忧解难。穆随的喉头有些发紧,道:“你倒看得清楚。”
      “听闻少夫人与将军在山庄寸步不离,举止亲昵,感情如此深厚,将军何故烦忧?”

      哪有感情深厚。
      那晚她问他是否有真心时,他的心一下就被攥紧,可当他将前因后果说给她听时,她面露不耐烦,催他赶紧离开。

      都说入戏三分情,她主动亲他两回,回回都是情势所迫。若情爱是一场无法回避的战争,杀敌军个片甲不留就是。可偏偏在这场表演式的情爱中,她对他没有情,亦没有爱,他束手无策,兵法更派不上用场,甚至有了投降的念头。

      可主动提出此举的人是他,说要各取所需的人也是他,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求个安慰罢了。

      思绪回到面前棋局,他将黑子缓慢放入棋枰中央,局势瞬间逆转。

      “这一局是我输了,输得不怨,怪我自己许久未下棋。”军师欲要落子的手悻悻收回,“棋局可破,因有定式。人心非棋,无解可遁。将军究竟被何事困住?”

      穆随将手里的木件收回袖带,低沉道:“小事,不足挂齿。”

      军师抬头,只见对面人眉宇间的疲倦,与战场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主将毫无关联,道:“孙励说得对。”

      “对什么?”穆随回望着军师看向自己鄙夷的目光。

      “这成了家的男子与未成家的男子终是聊不到一块儿去。”军师表情悲壮,默默捡着棋子。

      穆随听了心里更畅快,一挥衣袖道:“那明日我便让祖母为你找媒人,张罗婚事。”

      “别——”还未过够轻松日子的军师懊悔不已,连抽几下嘴巴,“多嘴,多嘴!”

      七月初七,乞巧节。

      一大早阿宁就笑容灿烂,飞奔着推门而进,道:“将军撤了府外的兵,这下大家终于可以随意出门了!”

      半梦半醒,叶星澜配合地“哇”了一声,用力伸着懒腰。

      “......我问了马夫,马夫说街上最热闹,像我们重岳有的投针穿针一样不少,最精彩的是,每年乞巧节都会有小姐抛绣球选夫婿。”

      几天前就听阿宁念叨着这天,所以印象深刻,也晓得阿宁的话里藏着一颗难耐激动的心,恨不得立刻出门瞧瞧。

      关了整整一个月,若不是她隔三岔五研究雕刻新物件,日子真是无聊透顶。

      叶星澜舒展好身体,笑道:“那我们吃了早膳就出门逛逛。”

      阿宁点头极快,笑容更加充满期待,没有半点昨日的怏怏不乐。

      一番打扮后,叶星澜和往常一样去向祖母请安,又搀着祖母一同去膳堂用早饭。

      兴许是禁令解除,府里一众下人们比之前更加精神饱满,就连孕吐许久的婶母的脸上也有了一些血色。

      穆岚风直言道:“我今日答应了灵婉,得陪她去书肆。”

      婶母舀着白粥,笑得温柔:“铺子和田庄也积了不少事要我去过目才行......”

      “你今日也要上街?”祖母轻抿着唇,看向叶星澜,叶星澜憨憨一笑,“要的。”

      祖母道,“你们若是不回来吃晚饭,早些同我说。”

      话落,穆岚风和叶星澜几乎同时举手。

      “你们晚些回府倒好,我终于落个清闲。”

      不怪祖母急着她们要出门,实在是大家在府里关得太久,情绪压抑着,但凡有点小事都能吵得热火朝天,最后只能找祖母来定夺。

      只可惜刚迈过门槛就有人来扫她兴致。

      穆随迎面走来,在她面前停下脚步,阳光未能越过他高挺的眉骨,他眼神平静道:“今晚府里有客,晚些我便派马车去接你。”

      “谁来?”

      被太阳晒得头皮发麻,见脚下他的影子宽阔,叶星澜顺势绕到他身侧,将直射的光线与自己隔绝开。

      “许修远。”穆随说着也侧过身子,彻底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他又不是来找我的,我回来干嘛?”她皱眉,见阿宁终于拿了伞来,快速跳进伞下,也不和穆随告别,挽着阿宁的手就走。

      因为穆随的突然出现,叶星澜连逛街都心不在焉,在酒楼吃饭时也是眉头紧蹙,阿宁问她:“你爱吃的烧乳鸽,怎的今日不动筷?”

      叶星澜回过神来,支吾道:“早上吃得多,不饿,你吃吧。”

      她没心情胃口不佳,控制不住地去想穆随,想他为什么非要她出席今晚聚会。

      走路时在想,试胭脂时在想,就连看见街边有人耍杂技都会联想到穆随。

      暮色四合时分,白日里的暑气渐渐消散,街上的女子们变得多起来。她们穿着鲜亮夏衫,罗裙轻摆,环佩叮咚,所到之处连空气也变得甜美。

      街道两侧高悬起各色灯笼,灯笼上绘着牛郎织女,喜鹊连理,温暖的火烛透过薄绢,整条街都温暖而喧闹。

      街边的角落,一位轻易素袍,头发花白的老者守着简朴的摊子,桌上摆着干枯的龟壳,挨着桌角的白布上赫然写着“铁口直断”,与繁华街景格格不入。

      叶星澜好奇,拉着阿宁一路走过去。

      “老先生。”叶星澜礼貌开口。

      见有客主动来,老爷爷努力睁开上下眼皮,咧着干燥的唇:“姑娘请坐。”

      叶星澜坐下,对面老人哑声问她:“姑娘所求何事?”

      她不信这老者当真算得准,犹疑半晌才道:“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回家?”阿宁惊讶道,叶星澜对着老者坚定点头。

      只见老者慢腾腾地从龟壳中倒出三枚铜钱,颤颤巍巍地放在她的手中,道:“投三次,请姑娘静心诚意。”

      叶星澜依言而行,每掷一次,老者便掐着,眉头紧皱。

      铜钱正反不一,叶星澜不懂,急问:“这是何意?”

      良久,老者松开手指,缓缓抬眸:“姑娘,来路不可寻,来路寻无果。此间因果已定。”

      什么不可寻又寻无果!叶星澜不信,两只手环在胸前,略有气愤道:“你算得不准!我能到这里,就一定有办法离开。”

      老者捋了下长而乱的白胡,并不气恼,缓缓道:“若姑娘不信,老夫再为姑娘卜一次。”

      叶星澜撇了撇嘴,压低脑袋,悄声问:“那......算算姻缘?”

      她又掷了三次,老者掐着手指,忽然笑道:“姑娘所问之人即命定之人。”

      叶星澜当即愣住,又见老者指着她的身后,道:“姑娘不妨看看,来人可是所问之人?”

      她半信半疑地回头,光影交错处,一袭黑袍的穆随眉眼冷峻,掠过人群,稳步朝她走来。

      叶星澜只觉得脸腾地一下就热了起来,她当即回头,手心捂着脸颊。

      老者笑呵呵地将铜钱放回龟壳中,道:“姑娘该回了。”

      叶星澜低头摸着腰间的荷包,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

      她还觉得穆随只是碰巧出现,弯着腰想要从阿宁身后溜走时,突然被人挡住去路。

      “去哪儿?”穆随声音平静,挡在她面前。

      叶星澜莫名心虚,踢了踢鞋尖,道:“鞋脏了,我擦鞋。”

      她顺势弯腰蹲下,装模作样用手心拍了拍真染上灰的鞋面。

      老者望着渐渐隐没人群的背影,喃喃道:“异世之魂,落地生根。归途?唉,何处是归途......”

      街道拥挤,马车无处通行,她只能跟在穆随身后从人群中间穿过。

      酒楼高处敲锣打鼓,倒真有一蒙面女子手握绣球,站在女子身边的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堆要求,摆明了要招上门女婿。

      绣球抛起时,周围顿时嘈杂不止,叶星澜一个没跟紧,就被人用力撞着肩膀,她脚下一偏,额头也撞向穆随的后背。

      明明眼睛都长在脑袋前面,偏偏穆随总能在她摔倒之前将她扶住,这次也不例外。

      穆随垂眸与她对视,她从他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尴尬地扯着嘴角,“人太多了,没办法。”

      穆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继续朝前。

      不知绣球落了谁手,人群突然变得更拥挤,叶星澜刚要抬脚,又被人往后推了几步,她踮着脚准备跳出人群。

      眨眼的瞬间,世界一片黑暗,喧闹人声将她的尖叫声完全掩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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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8小时前 来自: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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