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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强求
那年,夏逢昆仑灭道,秋落东方一盟;三国毁其二,一界重划两,世间大为动荡。
我心死于身前,三月缠绵病榻。
后来,中殷说,我病中高热难退,数度徘徊生死一线,药石罔效,弱水难修;全凭内丹上,我主神骨之力,强强吊我命在。
病中,清醒稀罕,昏沉无限;不大觉痛知苦,只噩梦反复,惊厥不断;如有万丈深渊,千尺浑沼,我坠跌入里,未得凭借,无有挡拦,只有越跌越深,越陷越牢。
一时梦见,烛龙来谷做客;我同不器正喝得酒酣耳热要划拳,转头却见我主手执舜华,穿透烛龙心口;低头再看,不器手中双刀,又正半埋在我心口;我主回过头来,眼中怨瘴漫漫滔滔,一起决法,火焚小竹楼,水淹汤谷心;业玄半身腐烂见骨,半身箭透肉呲,一瘸一拐地在水深火热中,向我主挣扎而来...
一时又梦,我同我主正赴巫山,他分我两腿在他身两侧,一手托我腰下,举我至于某一台面,而我忽觉此地非我知识,装潢华丽繁琐,空间阔大高穹,抬手却见我满手指甲长利弯卷,绛色明艳,正是木末挖我那一爪上形态,我忽然知我在破雪殿,身是木末身,连忙将我主推开,连声说,“我不是她,不是她,”他却不管不顾只更向我索吻,推搡挣扎之中,我将那指甲挖进他颈项,我俩身贴过紧,他项间黑紫毒血,瞬间喷得我俩一身狼藉...
最多一梦,我腹臌如箩,轻摇小扇,正静静坐在楼前,看我主起武,忽然身下一热,只觉又慌又喜,呼唤我主过来,他近前来时,却见他左手提着玄缎蒙眼的男子首级,右手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女身之手,一面步步朝我逼来,一面神威怒相相对于我,灵犀只有反复一句「连你也诳吾?」我只欲争辩不曾没有,低头却见我手执白簪,深深插进腹中,不见血涌,只觉腹中生命反复挣扎几下,尔后再无动静;艳红的鲜血雨水一样从身下沥出,越摊越大,越抻越圆,他就那样踩进血泊里...
至于隆冬一日,我方彻底醒转。
见窗外大雪纷扬,希万物声,皎天地色,积白若素;压矮竹枝数条,一支横斜入室,渐渐难承其重,深青一抖,雪白一跌,落在屋中,莹莹不化。
我主知我喜凉,纵冬深时,客但不来,窗不闭,炉不燃。
而我身于新床,依偎我主怀中,以为是场难得好梦,攀其颈项,轻轻呼唤,“阿、阿言。”
乃觉喑哑难言,喉若吞刀。
觉察其拢我怀袖剧烈一抖,先折叶传某,后摸了摸我额头颈下,扶我起身对其面,细细端详,如不可置信我正是我;四目相成时,寰宇骤寂,只闻雪落折枝,声声片片。
他发华如旧,映雪更浓;只是脸色枯槁,双目黯然,唇无血色,前未曾见。
就算是他伤损最重,怨毒缠骨时,也不致如此萧条状态。
既是梦中,我只欲见他风光得意;不欲见他如此萎靡。
乃以手托其颌,强清喉嗓,用尽音声,“难得、好梦一场,不知、何时就、就碎了断了,莫在处此伤心,我们、咳咳、我们喝酒去。”
声音哑如风沙过砾;嗓中痛如饮火咽柴。
很是难听,很是痛苦。
而音感具切,不似梦中,万法虚幻,一触即灭。
他抬手欲握我扶其颌下之手,至于寸毫之离,却兀然止住,不知所措,如不敢握之;我正欲更说,却被连声咳喘噎得面红耳赤,待能喘匀口气时,见那陆离手掌反而盛在我颌边,接了满手脏黏血痰。
我正嫌埋汰,中殷忽然闯进楼来,撩起我袖子就号,我心中恼火,幸而再出声时嗓子已然舒畅不少,嫌弃道,“你就快滚吧,莫扰我难得好梦。”
天理王法,竟然连他也不受我挟制,还提起一根式微来扎得我痛不可当,我一面呼痛,一面始疑此身真中幻中。
“妆若,”他终究拔出那根针来,搓了搓一头乱发道,“此身是真非幻,先前种种噩梦,才是幻非真,你分清楚些,”又对我主道,“恭喜尊上,难关已过,后面缓缓养着就行,嗓子我是能治的,没大碍了。”尔后挠着头走了。
他这才一把将我扣死在怀里,本要用右手,但见手心狼藉,改换了左手,只将右手远远端着,挑指引水涮过,才扣我背心。
我身体被糅得太紧,鼻息之内全是他头上些味,显然是才洗过,虽不如我洗得仔细,但还是那样木曝于阳的清简味道,闻之安心舒畅。
「果然就差在此处。」
“差在何处?”
「吾办法图磬,却疏忽,忘记你最见不得吾头上不整。」
有那么一瞬,仅仅一瞬,我想,他身边只有我了,还能如何更是孑然。
上回折骨生炼,这回又用了什么禁绝要命的办法,不得而知。
不如不管了,去他的殷殷命书,去他的泱泱大荒。
我就陪他,又待如何?
哪怕我终究害得大荒死绝,玉甲倒戈,又待如何?
我将两手缓缓揉进他发间,“还是我洗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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