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

　　上完本科阶段最后一节课，沈琢的心情瞬间变好。虽然还有不少作业和考试，但那也是结课了。

　　他一边走路，一边在手机上设置提醒：考试，实习面试，学生会答辩，学代会，学生会换届……

　　“看路。”孟听澜猛地抽走沈琢的手机。

　　“哎，知道了。”沈琢笑起来，“你不是上英语课吗？”

　　“今天做pre，老师让我们做完的先走。”孟听澜晃着沈琢的手机，“幸好没走太早，不然还碰不到你呢。”

　　沈琢看了他一眼，伸手抓手机。

　　孟听澜玩心大起，故意和沈琢反方向挥手，就是不把手机给他。

　　“那你设。”沈琢放下手，嘴里飞快地报出一串日期。

　　孟听澜一动不动。

　　沈琢：“听澜？动一下。”

　　“我没记住。”孟听澜坦然道，“顺便，感觉你在日期前后说的两句话非常有歧义。”

　　沈琢愣了愣，半天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

　　他曲起食指，轻敲孟听澜的额头，笑道：“这里面装的都是黄色废料吗？”

　　“对不起嘛。”孟听澜脸上没有半点歉意。

　　沈琢也不是真的怪孟听澜。他笑意不变，从包里摸出一副镜框。

　　如果说，带镜片的镜框还有点防蓝光的用途，那么这些无镜片镜框完全是为了另一个目的。

　　孟听澜顿时想起和这个镜框有关的一切。

　　他一阵咳嗽，沈琢笑着帮他拍背。

　　孟听澜脸上写着“别碰我”，耳尖也微微发红。

　　虞秋池刚好路过，问：“你们还没走呢？”

　　沈琢：“闲聊几句。你也没走啊？”

　　“刚刚找人玩呢，可惜没找到。”虞秋池耸了耸肩。

　　沈琢：“毕竟期末了。”

　　虞秋池：“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小孟也来吧。”

　　“我们好像没说这话吧？”沈琢看了孟听澜一眼，发现他有点好奇，又改口道，“嗯嗯非常可以。去哪玩儿？”

　　“我就知道！今天去喝——”虞秋池紧急改口，“噢，最近有个新说法，去喝八加一。”

　　孟听澜没懂：“这是新的奶茶品牌吗？”

　　“是谐音梗，八加一等于九。”沈琢了然道，“难怪裴思衡不去。”

　　裴思衡和虞秋池酒量差距过大。

　　据虞秋池所说，某一次裴思衡陪她和她朋友考察酒吧，她点了酒单上的所有酒。每一杯裴思衡都只尝一口，喝到一半，他醉了。

　　“让他好好学习吧，我们不保研的去。”虞秋池笑道。

　　沈琢挑刺：“话不能这么绝对啊。万一听澜要保呢？”

　　孟听澜也不敢保证自己要走哪一条路。他总结道：“反正我和你们一起去。”

　　“哈哈哈哈！他就是想和你一起啦。”虞秋池看了看日程，“各自吃点东西再去。晚上八点，地址我发你。”

　　沈琢：“好。”

　　这还是孟听澜第一次去酒吧。他问沈琢：“我需要打扮一下吗？”

　　沈琢：“不需要。洗把脸就行。”

　　孟听澜半信半疑：去酒吧多少要拍两张照片吧？

　　看沈琢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他乖乖听话，洗了把脸就出门。

　　到了酒吧，孟听澜发现虞秋池比他们更休闲。

　　孟听澜记得，下午见到虞秋池时，她还穿着格裙和小皮鞋。

　　晚上她的穿搭倒也有格子元素——变成了宽松T恤和黑白格休闲裤，经典女大学生穿搭。

　　沈琢笑起来：“哎，你到底是想来还是不想来啊？”

　　“来就是来放松的。上课那套好看，可是走路脚疼。”虞秋池摇摇头，“要不是裴思衡也上课，我才不穿。”

　　沈琢开玩笑：“原来是‘女为悦己者容’——我有一个想法，你把他绑在你家，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听起来不错诶，暑假有空试一试吧。”虞秋池作思考状。

　　沈琢：“……那，呃，希望他导师，嗯，接受良好。”

　　他满脑子都是“原来我朋友私下玩这么大”。

　　“开玩笑的啦！我最近都不敢找他找得太频繁，怕那老头看他不干活，不让他进门。”虞秋池“啧”了一声，“这话听起来好奇怪——不管了，喝！”

　　也只有虞秋池能把鸡尾酒喝出廉价啤酒的架势了。

　　孟听澜早已开始研读酒单。酒吧里灯光昏暗，酒单又都是外文，他读得艰难。

　　他英语再好，也架不住酒单上有一堆专业名词——部分酒名还是法语或者意大利语。

　　酒单方面，沈琢爱莫能助，他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帮孟听澜开一下桌上的小灯。

　　孟听澜脸红了。他小声说：“我没看到这里有灯。”

　　沈琢捏了捏他的后颈：“没事，不用紧张，就是来玩的。”

　　“怎么玩？”孟听澜问。

　　“嗯……可以先来说外语。”沈琢笑道。

　　他用手肘戳了戳虞秋池。虞秋招转头道：“问我推荐哪个是吧？你和听澜都可以喝这个新上的特调。”

　　她指着酒单，嘴里爆出一串音节。

　　孟听澜完全没听懂，不免有几分慌乱。

　　他下意识看沈琢，却发现沈琢十分镇静。

　　沈琢还会小语种？

　　孟听澜盯着沈琢。

　　沈琢握了握孟听澜的手指。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吧台，对调酒师重复虞秋池说的酒名。

　　孟听澜忍不住笑了。

　　即使不懂这门语言，他也能听出来，沈琢嘴里的音节和虞秋池完全不一样。

　　金发碧眼的调酒师看着沈琢，满脸茫然。

　　虞秋池哈哈大笑，帮忙翻译了一遍。

　　沈琢坐回来，笑着拍拍孟听澜的手背：“就是这样。到你了。”

　　孟听澜：“这是在折磨调酒师吗？”

　　“没办法，顾客是上帝。”虞秋池笑眯眯道，“去吧小孟。”

　　“嗯。”孟听澜应道。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有沈琢的“示范”，孟听澜重拾信心。

　　然而，靠近吧台时，他还是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

　　孟听澜不由得回头，看向沈琢。

　　沈琢微微颔首。他撑着脑袋，偏头看着孟听澜。

　　没有催促，也没有鼓励，孟听澜却无端地感受到一种力量。

　　他转向调酒师，凭记忆报出酒名。

　　不知道是因为调酒师有经验了，还是他的确说得比沈琢好，这次，调酒师笑了，还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孟听澜松了一口气，甚至产生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回到座位，他好奇地问：“秋池姐，你是会小语种，还是来了太多次啊？”

　　“我学过一点，不过都是入门水平，勉强熟悉发音规则而已。”虞秋池夸道，“小孟，你很有语言天赋啊，比沈琢这个说了多少次都找不到重音的家伙好多了。”

　　“沈琢只是没用心记。”孟听澜为沈琢辩护。

　　沈琢低头笑了，又看了看虞秋池。

　　虞秋池居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恃宠而骄”。

　　……好可怕的恋爱。

　　她摇摇头：“我错了，下次夸人一定直接夸。”

　　孟听澜眨眨眼，不明白虞秋池怎么突然开始反思。

　　看清一切的沈琢默默玩着孟听澜的手指，深藏功与名。

　　虞秋池点得比他们早，酒很快上了。

　　她随手推了推杯子，酒杯滑到一个很巧的位置。

　　杯中酒是梦幻的蓝色，暖黄的灯光在玻璃和冰块上折射成粼粼波光，昏暗的环境成为最佳背景。

　　丛孟听澜的角度看，构图和颜色都漂亮极了。

　　他差点想拿出手机拍照。

　　孟听澜暗自摇头：这思考角度，多少是被薛淑琦传染上职业病了啊。

　　虞秋池拍了两张照片，发给裴思衡。她尝了一口，眯起眼睛：“我太喜欢威士忌当基酒了。”

　　沈琢：“朗姆更好喝。”

　　虞秋池：“反对！”

　　沈琢：“反对无效！”

　　孟听澜左右看了看。在此之前，他很难想象，这两位学长学姐会在酒吧进行小学生式拌嘴。

　　虞秋池引经据典地论证威士忌作为基酒的优越性，最终败在沈琢清澈的眼神里。

　　和她不同，沈琢就是纯喝，不了解也不打算了解鸡尾酒。

　　沈琢和她碰杯：“谢谢虞老师的讲座分享。”

　　虞秋池鼓起脸颊：“不行，下次我也要让你给我讲课。”

　　沈琢：“讲高数。”

　　“别，这课你给小孟讲。”虞秋池疯狂摆手。

　　她瞥了一眼，发现孟听澜一口没喝，一直在调整杯子和台灯的位置。

　　这就是“必须出片”的决心吗？

　　虞秋池看向沈琢。沈琢微微摇头，表示不用特别照顾孟听澜。

　　他知道，孟听澜第一次来酒吧，和虞秋池没那么熟，虞秋池一定想专门找话题、带着孟听澜融入。

　　但是，没必要。

　　孟听澜不需要特殊照顾，他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支持。

　　虞秋池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直接照做。她按照原计划抓着沈琢聊毕业实习——一个孟听澜完全插不进来的话题。

　　孟听澜拍好照片、向薛淑琦炫耀后，便默默听沈琢和虞秋池聊天。

　　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清楚地意识到，沈琢是他的学长。

　　即使在和朋友聊天，聊到严肃的问题时，沈琢也会皱眉、微微沉声。

　　这样的沈琢和他认识的沈琢不一样。

　　他们“约法三章”后，沈琢在他面前软了不少。

　　柔软的沈琢，和此时此刻认真听虞秋池倾诉的沈琢，有一种微妙的反差感。

　　可恶，好喜欢。

　　孟听澜一连喝了三口，平息心里的痒。

　　心不痒了，头却开始晕。

　　他缓缓趴下，下巴抵着手臂，缓解脑袋里的天旋地转。

　　孟听澜没喝过酒，不清楚自己的酒量。现在看来，他的酒量实在一般。

　　同样是喝了小半杯，沈琢和虞秋池一点反应都没有。

　　虞秋池脸色都没变，沈琢则有些上脸。

　　孟听澜原本是随便看几眼，谁知道一看便舍不得移开视线。

　　在昏黄的光线里，沈琢脸颊上的红晕更加诱人，引得孟听澜想咬他一口。

　　沈琢有所察觉，伸手摸了摸孟听澜的脑袋。

　　孟听澜抖了一下，感觉自己没救了。

　　沈琢还在做总结陈词：“你说的这些都是不确定的事，没人知道答案，只能到时候再说。现在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用担心，你一不想保研二不愁就业，毕业实习只是小事。”

　　“我不想因为这几个学分延毕，太丢脸了。”虞秋池忧愁地喝酒，“不过，你说得对，现在着急也没办法。该死的学院。”

　　“聊点轻松的。”沈琢转移话题，“最近合唱团比赛，裴思衡被选上了，你知道吧？”

　　聊到裴思衡，虞秋池明显高兴了一点。她点点头：“知道！我觉得他完全可以领那段独唱。”

　　这件事孟听澜也知道，他可以加入话题，但他却懒得开口。

　　趴在桌上听朋友聊日常，是一种他不想改变的幸福。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沈琢的声音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孟听澜刚睡着，虞秋池便突兀地中断话题，找老板调低店里的音乐。

　　沈琢摸着孟听澜的耳廓，笑道：“其实他睡眠质量很好的，睡着了就不会嫌吵。”

　　“熟悉对方的睡眠质量……这话听起来好暧昧。”虞秋池笑起来。

　　这家酒吧并不是清吧类型，没一会儿，其他客人也找了老板，老板却没有调高音量。

　　沈琢注意到这种差别：“你已经是这里的至尊VIP了？”

　　“按照我的消费记录，的确达到了吧。不过——”虞秋池拖长声音，“不是。我朋友想开酒吧嘛，她上次来找我玩的时候看上这里了，顺手买了一下这家店。”

　　“……厉害。”沈琢缓缓竖起大拇指。

　　虞秋池又喝了一口，轻声问：“今天，你感觉怎么样？”

　　自私点说，她喜欢和沈琢一起喝酒。在她熟悉的大学同学里，只有沈琢的酒量称得上陪她喝，其他人都是看着她喝。

　　然而，她不常邀请沈琢。

　　沈琢的酒量来自于那段他不想提起的经历。

　　如果不是沈琢以前说过，他希望被邀请、进行“脱敏”，虞秋池甚至不会在他面前提到喝酒。

　　这次不一样。

　　现在，他有孟听澜了。

　　虞秋池直直地看着沈琢。面对她的问题，沈琢愣了片刻，随即笑道：“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那就好。”虞秋池舒了一口气，笑容灿烂，“来，干杯，庆祝沈琢拥有幸福的未来！”

　　“什么啊，现在不幸福吗？”沈琢扶额。

　　“现在的幸福是你和孟听澜的，我只好祝福未来啦。”虞秋池语气俏皮，神情却很认真，“沈琢，你特别好，所以你一定要允许自己过得好。”

　　沈琢和她碰杯：“我知道了。”

　　碰完，他又轻轻贴了一下孟听澜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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