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政敌逢场作戏（双重生）

　　“殿下觉得是荒唐言？”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那在殿下心中，怎样才算不荒唐？是宋祈桓那般温良恭俭、永远恰到好处的君子之风吗？”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支金钗，指腹轻轻摩挲着钗身上精致的纹路，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缱绻的珍视，与他口中步步紧逼的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至于秘密……”他直起身，将金钗紧紧攥在掌心，尖锐的钗尾硌得他生疼，但他却浑然不觉。抬眸迎上她冰冷的目光，唇角重新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偏执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臣只隐瞒了对殿下的倾慕之情。殿下若想知道，不妨亲自来验看，看看微臣今日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沈栀禾也毫不示弱，下颌微扬，明艳的眉眼间凝着一层拒人千里的冰霜，将公主的威仪端得十足：“行啊，等回到长京，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有今日这般自由之身。”

　　她转身离开时还警告了他一句：“你最好祈祷，”少女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寒冰：“别被本宫的暗卫，抓住任何把柄。”

　　谈话又一次不欢而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恢复到了扬州前的冷淡疏离，准确来说，是她单方面的冷淡疏离。

　　沈栀禾甚至还在私下吩咐过季漾，要他去着手增调监视裴时逾的人手。

　　只是计划还没有等到实施就出了变故。

　　回京以后，沈知修下令设宴为他们一行人接风洗尘，论功行赏。

　　彼时月影朦朦，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将琉璃瓦上映出一片流动的光河。太极殿内则觥筹交错，笙歌不绝。

　　沈知修高坐主位，指尖轻抚着青玉酒盏的纹路，眼底也含着温润笑意，落在阶下那道纤细身影上：“扬州此番瘟疫退散，洪消堤成，临仪功不可没。”

　　他缓缓举杯，袖口龙纹在灯下流光溢彩：“这杯酒，朕敬你平安归来。”

　　沈栀禾依言行礼回敬，琥珀酒液在杯中轻晃，映出她清瘦的面庞。少女唇边笑意清浅，落落大方：“皇兄说笑了，为大邺做事臣妹义不容辞。”

　　“好。”他豪迈的大手一挥，随即给身边首领太监梁永使了眼色，示意他将事先备好的礼物呈上来。

　　那株珊瑚被八名内侍稳稳抬入殿中，竟有半人之高。通体是浓烈欲滴的赤红色，在烛光映照下流转着宛如活物般的莹润光泽。枝桠舒展如海底遨游的虬龙，又似一团凝固的火焰。

　　顶端绽开的一簇雪白珊瑚蕊也宛若红梅覆雪，一眼便可知其价不菲。原本方正端坐的文武百官也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方采。

　　沈知修抚掌轻笑：“此物为南海进贡的千年血珊瑚，传言有安神养血，镇惊明目之功效。朕想把它赐给你，摆放于公主府，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他说的动听，实则只是想用这种华而不实物件就轻飘飘的揭过她挺身而出之事，吝啬实权，明褒暗防，一手的好算盘，将先帝的御下之风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沈栀禾面上笑意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她起身，敛衽行礼，裙裾如云铺展：“多谢皇兄抬爱，临仪愧不敢当。”

　　她姿态恭顺，话语得体，挑不出一丝错处。沈知修满意地颔首，语调清越：“无妨，你是朕的妹妹，自当以金玉良珠作配。”

　　旁观官员也纷纷附和，奉承其珊瑚光华与她相衬。推杯换盏间，宴至半酣。氛围也被演绎的舞者推向高潮，节奏不停。

　　相比其他人的兴趣盎然，沈栀禾对这些并没有浓烈兴致。只是还未等她起身离席，疏月却突然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殿下，这是裴时逾遣人送来的云芙酥。”她边说边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精致小巧的糕点。此物为长京四绝之一，由浮江阁所制，因味道绝伦，食客络绎不绝，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最重要的是甜而不腻，她曾中意过一段时间，只是所知者甚少。

　　沈栀禾平静摆手，示意她拿走。末了还吩咐道：“去查一下，本宫的公主府又是哪些人收了来路不明的钱财，拿消息换碎银，把他们都打发了。”

　　她看起来有这么好骗？
　　少女纤细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玉瓷杯，目光隔着人群稳稳落在不远处的裴时逾身上。

　　他治水防疫有功，又捉拿贪官归案，是朝中赤手可热的新贵，正被一些见形势跟风者围在中间，忙的脱不开身。

　　和她对视上眼神时，他还坦坦荡荡为之一笑，似乎是打算将那时的谎言贯彻到底。

　　沈栀禾见此，原本还想使眼色给季漾让他低头，却不曾想还未动作，便被提醒她上方的沈知修变了脸色。就连他身边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小太监也满脸惊慌的跪在地下，整个人都在发抖。

　　怎么了这是？她朝她皇兄身边的大太监首领投去疑惑的目光。

　　接风洗尘宴，百官都在堂下围观，沈知修也不好擅自离开，摆摆手示意梁永将这个烂摊子交给少女去处理。

　　而梁永顶着沈栀禾如有实质的目光颤颤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得知萧似染流产，她差点失手打翻手中紧握的瓷杯，匆匆行礼告退后就一路乘着轿撵去了她所居住的钟粹宫。

　　殿内装潢精致，云顶檀木作梁，琉璃玉璧为灯，随意搁置宝阁上的，皆是万国来朝的贡品奇玩，就连侍候的随从也是垂首恭立。

　　在明面上，沈知修给足了她作为宠妃的排面。

　　沈栀禾却望着这九重宫墙下的寂静氛围默默叹了口气。金玉铸就的牢笼，只有凤凰能涅槃重生，而飞鸟，只能被折断翅膀。

　　那些一向爱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侍女太监见她到来纷纷下跪行礼。少女却顾不上这些人，抬手示意站在他们之外的青黛上前。

　　她是萧似染的心腹，闺阁时一起说笑玩闹长大的侍女。

　　“殿下……”她前不久才刚刚哭过，眼睛下都是细碎红痕，一见着沈栀禾声音都忍不住委屈了几分，带着哽咽。

　　“没事的，本宫在这呢。”少女目光柔和，有意安抚她，询问时也放缓了语气：“阿染怎么样了？”

　　“小姐她还在昏迷不醒……太医已经在旁边看着了。”萧家族人大都良善，被养在深宅大院的她们主仆都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

　　她也是第一次遇见人命关天的这种事情，方才萧似染落血见红把她也吓了一跳。

　　少女闻言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疏月，示意她带人将钟粹宫内外封锁，所有接触过萧似染饮食的宫人都悉数看管起来。

　　而后才提步向内室走去。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药味扑面而来，让她心头一紧。

　　内殿拢帘轻动，须发发白的太医正擦着汗躬身而出。见此连忙行礼：“请殿下安康。”

　　沈栀禾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虚礼，眼神中都参杂着几分急促：“许太医，阿染情况怎么样了？”

　　许元明面色凝重，神情都透露着一股无力感，他摇了摇头：“瑾妃娘娘性命无虞，只是老臣无能……没能保住龙胎。”

　　“娘娘身子也受到了颇重损伤，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那麝香分量下得极重，且非一日之功，应是长期缓慢侵入所致……”

　　他说着说着又摇头补充了一句，言语间都是惋惜：“药效深入骨髓，瑾妃娘娘怕是日后再难有孕了……”

　　九重噬人心，吞没了这些妙龄少女及笄后的下半生。深宫寂寞冷，也让她们所能仰仗的唯天家恩宠以及自己抚养长大的子嗣而已。

　　如今身躯受损，显而易见萧似染往后几十年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许元明不愿看见她们被磋磨，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沈栀禾闻言也眸色一凛，心下沉沉。

　　她这好友性情素来大方明冽，心思单纯，也不爱出风头，安插在她身边的暗探禀报时也只说瑾妃娘娘偏爱在宫阁点茶作画，甚少出殿走动，与人结交。这种行事作风不至于一入宫就树敌累累。

　　除非对方冲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背后家族势力地位之间的拉扯。

　　少女挥退太医，目光扫过这富丽堂皇却冰冷压抑的宫殿，对青黛道：“听见了？仔细想，尤其是近些时日，饮食、熏香、衣物、赏玩之物，可有异常？”

　　青黛强忍泪水，努力回忆：“小姐近来胃口不佳，时常饮用小厨房特意熬制的安神汤……对了，还有皇后娘娘上月赏赐的那盆‘夜来香’，说是香气宁神，小姐甚为喜爱，一直摆在寝殿内装点门面……”

　　她边说边移步，举起右手指给沈栀禾看。那盆植物被精心养护在窗边的紫檀高几上，枝叶葳蕤，绿得深沉。其间点缀着数簇象牙白的花苞，在宫灯映照下，瓣尖透着些许莹绿，景致清雅脱俗。

　　“有差人仔细检查过那盆花吗？”段成姻和萧似染素无深交，况两人同为武将世家出身，其父在朝堂上意见也多有不合之处，少女不信她有这么好心。

　　青黛点了点头，吐字清晰：“小姐让萧家大夫看了的，说是没有被动过手脚。”

　　萧凛常年在外出征，随队伍出行的大夫都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青黛不疑有他。

　　少女却还是没有放下戒备心，抬手示意季漾从中取一小捧土并折下一束花枝包扎起来，她打算带回去让江以绥判断一下，多一层保障。

　　而先前的疏月也在此刻去而复返，她面色肃穆，低声道：“殿下，查问了小厨房和近身侍奉的宫人，那安神汤的方子并无问题，药材也是太医院所出。”

　　“而麝香是被下在今日的膳食当中，负责的宫女……在殿后古井处找到了尸体。”

　　沈栀禾并不信她是因愧疚自缢而亡，敛了眸中情绪，淡声开口：“找个仵作验尸，另外查一下她近来都接触过什么人以及家世生平。”

　　障眼法挡刀这种事，她小时候就见过了，不同的是她现在有能力翻案而非任其被颠倒黑白。

　　内殿中萧似染状态还在昏迷，她躺在软榻上面，神色苍白如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少女握住她双手时也是一片冰凉触感。

　　沈栀禾睫羽微垂，望向她时眉头都泛起紧蹙，是她没有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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