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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不休七
西域使团走后,对兵部尚书的处置也下来了,十三和十七蹲在暗卫阁角落,“兵部尚书家在京七十三口人,有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兵部尚书联络奸细,私放城防图,自然罪该万死。但协助暗卫阁捕获京城剩余刺客,也算将功折罪,按理来说,不至于祸及九族。”
“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有什么可质疑的。”那日的话左不过十七诓骗兵部尚书的,他一个区区暗卫,哪里能定夺朝中大臣的生死。
十三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钱不够了?不是刚收了一次钱吗?”
“有个孩子病了,花了不少钱……我在想,你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十三面无表情,“我觉得你疯了。”
“那要不先试试小十一?这小子聪明,又是商贾家出身,自小耳濡目染,思维活络,说不定他能有什么办法?”
十三摇摇头,“我们猜不透太子殿下的想法,哪怕小十一愿意,太子殿下未必愿意让他跟我们冒险。”
步生莲假期早就休完了,回京不久便又被派到兵部尚书家里。红绳怎么系步生莲已经学会了,不再看人家小姑娘怎么编手绳,躲在树上从茂密的树叶间看日落。
夜将近。
等尚书一家人去吃晚膳,他从树里出来,落到刚到的十三和十七面前。
“又换班?”
“陛下对兵部尚书的处决下来了。”
步生莲觉得他话并没说完,因此没说话。
“满门抄斩。”
“陛下不欲引起太大骚乱,让悄悄解决……人手不够,你来帮忙。”
黄昏投下最后的一线光打下树的影子,正好遮住步生莲的表情。他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没说话,点了点头。
月黑风高杀人夜。步生莲默念着人数,眼前出现个往草丛里藏婴儿的男孩。
兵部尚书全家共七十三人,有一位尚在襁褓的婴儿……
步生莲眼前的人已经倒下了,他举起的刀还没来得及放下。男孩抱着婴儿站起来,后退几步。步生莲觉得自己可能吓到他了,于是慢慢放下刀。
“我妹妹还未满周岁……”
步生莲皱了下眉。身后有动静,可能快要有暗卫过来了。
“你先过来。”
男孩抱着婴儿过来。步生莲把他挡在阴影里,在思考自己该不该救,能不能救,救不救得了。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结果,余光里瞥见一片白光。
步生莲把男孩踢到一边,男孩手里的刀没松,婴儿脱手落到了地上。
步生莲把婴儿抱起来。
男孩神色变了,先是慌张,随后变成了怨恨。他攥着刀再次朝步生莲捅来。手起刀落,一刀断喉。步生莲这次做得很干脆。
“七十二……”
步生莲身体一僵。
“莲少爷,还剩最后一位。”十七的声音比以往沉闷,似乎还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步生莲没转身。十三出现在他面前。
“你这样抱,该要把她憋死了。”
步生莲闻言,下意识松了手。
婴儿却被十七从后面挑了起来,步生莲反手,用刀背击向十七,重新抱回婴儿,然后转身跳出了尚书府。
“十三大人,都解决了。”
“加上这边的,七十三人,数量对得上,叫弟兄们回去吧。”
等旁人走了,十七走过来,摸了把胳膊上刚刚格挡的伤痕,“下手挺狠。”
“我们也走。”
濯清尘进到卧房时发现里面有浓重的血腥味。他快步走到屏风后面,步生莲低着头,身上的血还在往下滴。
濯清尘慌忙走过去,“受伤了?”
步生莲摇摇头,给他看怀里的婴儿。
“兵部尚书家的?”
步生莲怔怔地点点头,“兵部尚书,该杀。可是……”
他话没说完,外面传来两声细微的脚步声,步生莲皱起眉来。
濯清尘走了出去。“夜闯太子府,暗卫阁是要造反吗?”
“殿下息怒,属下来找步生莲。”
“据我所知,原本去执行死刑的没有他,你们想做什么?”
“属下不敢。只是……若此事落入他人耳中,世人会如何看待太子殿下,你最好想清楚。”
后面的话是说给步生莲。
十七此人,欠了吧唧,惯来坑人无数,是个讨人嫌的货色。唯有一点,十分看得清别人软肋,果然步生莲闻此话,屋里传来一声开窗声,他跳窗离开了太子府。
但十七这次的目标不是步生莲,他悄悄观察太子殿下的神色。然而太子殿下不动如山,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再等等……
濯清尘听到开窗声,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随后便又波澜不惊了。“阿莲拿二位为挚友,还望二位不要辜负他。”
十七猜测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做的事,否则他不会对他们的追来毫无反应,似乎认定了他们不会伤害步生莲一样。然而尽管如此,十七仍然没能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任何他接受或拒绝的意味。十七有些灰心,“若非如此,我二人何苦追他一路,多谢殿下。”
步生莲被逼到一个京郊村落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十七大人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这位小公子是谁?哎呦,婴儿可不能这样抱啊,快给我快给我,你这是要把她憋死吗?”
步生莲瞬间明白了什么,把孩子交给她出去了。“你有嘴不会直接说吗?”步生莲觉得他们浪费时间,他突然想起他们故意去太子府显眼,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你想拉殿下入伙?”
步生莲突然给了十七一拳,十三上来拉人,也挨了一下。还没完,步生莲被按了暴躁开关似的,两个人挨了几下,看他还没结束的打算,又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按住。
“莲少爷这些年藏拙藏得滴水不漏,怪不得你这一届暗卫都快死光了,偏偏你这个少爷还活得好好的,我还当……是太子殿下神通广大,连你在暗卫阁都能护得下。”
步生莲又给了他一拳。十三没拦,十七嘴太欠,还是让他说不出话比较好,不冤。
步生莲靠在树上,和两个人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入伙,殿下不行。如果你们让这里跟他沾染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我不仅会杀了你们,里面的人我也一个不会留。”
“这会儿不是抱着婴儿找你家太子哥哥的时候了?”
步生莲没理十七,他表情严肃,看着十三,十分郑重地说道:“他是前提。”
步生莲回来时手上提着个鹦鹉笼,才刚走到院子里,就见濯清尘站在连廊上看着月亮等他。步生莲笑了,快走几步到他身边,把鸟笼挂在廊下。
“还是被你拿来了。”
步生莲想起那两个人,冷哼了一声,不想说话。
濯清尘看着步生莲,忽然说:“其实,未尝不可。”
“我不许。”
“缺钱了记得跟我说。”
“哥,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只是这么多年,无论是你还是十一,提过的暗卫阁的人只有他们两个。我想,总不会太差。”
-
今日无事,天气尚且不冷,步生莲懒懒挂着外袍,把自己挤到濯清尘身边。
让他离自己远点似乎有些刻意。濯清尘不动声色,却莫名其妙地如坐针毡。
莲少爷是丝毫感觉不到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根红绳,正兴高采烈地编红绳玩。濯清尘从书本中偷偷偏头去看他,目光落在他编着红绳的灵活的手指上,又落到他的脸上。
步生莲咬着绳结,两只眼睛亮亮的,鼻头上有些汗水。
濯清尘下意识想要给他把汗水擦干净,手伸了一半又觉得这样的接触过于亲昵失礼。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步生莲便已经把绳头挂到濯清尘手里。仍然不理他,自顾自地编着绳子。
看起来,倒像是濯清尘把他半抱到自己怀里去了一样。
“你什么时候会编这些小玩意了?”
“在一个大人家里听记,跟他家孩子学的。”
步生莲打了个漂亮的尾结,然后反手抓住濯清尘的手腕,套在他的手上。他很满意,握着濯清尘的手腕摇了摇。
步生莲做完一件大工程,那双漂亮的眼睛盯向濯清尘。濯清尘点头,他故作平静,“好看……莲少爷好手艺。”
“那是。”莲少爷反正不要脸,别人敢夸他就敢受着,更何况这个人是濯清尘。他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开心地炸着毛跑出去跟午令要吃的了。
濯清尘听着他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目光落在手腕的红绳上。刚开始的结歪歪扭扭,看得出并不熟练,越往后越平顺,混不吝地戴着濯清尘的手腕上。他的手指碰在那根红绳上,嘴角上扬。过了一会儿,他把红绳取下来,放到黑木匣子里去了,不知为何,他又叹了口气。
吃完饭,步生莲就叫着要睡觉。
“怎么吃完就要睡……”
步生莲不理他,躺到床上。
濯清尘远远瞧着他,阳光正洒在那边,少爷穿着和他相衬的锦缎衣裳,被阳光折射出水波纹一样的亮光,风又轻又暖,时间好像不往前走了,于是也没有繁多诸事推着濯清尘往前走,似乎连尘埃都定格住。一向勤勉的太子殿下少见地偷了个懒,他靠在椅背上,动作甚至称得上有些懒散,然后他微微抬眼,将目光看向步生莲:少爷没睡着的时候睡姿还是能入眼的,少爷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要睡着了?
濯清尘心情雀跃,步伐轻盈地走过去,“真睡着了?”
步生莲没回答。
“这个时间睡觉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步生莲没回答。
濯清尘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坏心思地用手指撩他的睫毛。
步生莲哼唧几声,拉过他的手来啃了一下。
然而他真的快要睡着啦,于是那咬人的动作就变成了吸吮一样。
濯清尘慌忙收回手,柔软微凉的触感却始终停留在指尖,灼得他有点发热,又顺着手指在他体内乱窜。
像是一朵从未见过的、异常绮丽的花突然在心中绽放。他还没来得及去细细观赏花瓣上柔软舒展的脉络,先被扑鼻的花香摄了心魂。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就是来了。想想,又觉得有迹可循,有源可究。
又非他不可。
濯清尘迷了路,在原地转了一圈,又有些慌张地坐下了。
“阿莲?”
这或许是步生莲的恶作剧,是他故意的。
睡梦中的小少爷没有回答他,只有规律的呼吸声回答了他。
濯清尘站起来,逃走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闲来无事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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