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份生姜，记得加冰

　　“哥,你之前发的视频里那个男生是谁?”顾婉婷好奇地问。

　　姜严没有骨头似的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视里正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声音几乎盖过顾婉婷的问题。

　　“嗯?”他从游戏中抬起头,“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发在朋友圈的集训vlog里那个出镜次数蛮多的男生是谁……你游戏开始下一轮自动匹配了。”顾婉婷出声提醒。

　　“我靠。”姜严点掉匹配,退出游戏,一边打开微信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朋友。”

　　他将放到一半的vlog暂停,把一张截到周珩正脸的画面亮给顾婉婷看:“喏,是他吧?”

　　“嗯!”顾婉婷疯狂点头,“长得真好看。”

　　姜严笑了一声:“是吗?”

　　“当然是了,我们班那些男生长得参差不齐,能看到这般长相的人，简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上课都变得赏心悦目了好嘛。”顾婉婷滔滔不绝。

　　“那你快多看几眼，说不定有一天我朋友那张脸就成了旅游景点。”

　　“行啊,私发我几张呗。”

　　姜严：“……”

　　“我发个锤子。”姜严没好气道。

　　这时,小姨开始跟姜斓讨论顾婉婷考高中的事,姜严冲两个人的方向扬下巴:“听到没？小姨叫你,快去。”

　　顾婉婷“嘁”了一声,走到亲妈身边坐下。

　　姜严伸直腿换了个姿势,手指在屏幕上一滑。

　　怎么还没回信息?

　　-

　　“哎哎哎，你看，回来了，”

　　坐在沙发的一个房客捅了捅身旁的同伴,冲宾馆门口努嘴。

　　周珩推开宾馆大门,暖气迎面而来,驱散掉身上冷冽的寒意。他忽略掉旁边探照灯似的目光,径直往厨房走,拿出放在上层的盒饭放进微波炉加热。

　　做完这些,周珩回到客厅,坐在前台的位置打开手机。

　　[居委会调解员:人呢?]

　　[居委会调解员：氢氢敲醒沉睡的心灵jpg.]

　　[试卷粉碎机：我在,刚才有点事。]

　　十几分钟前,他急急忙忙往外赶,骑着共享单车沿来时的方向一路找回去,最终停在饭店门口。

　　房卡掉在收银台角落,老板见周珩进来,连忙把东西递过去。

　　还好,没有弄丢。

　　[居委会调解员：知道了。你……吃晚饭了吗?]

　　周珩放缓呼吸。

　　　[试卷粉碎机:嗯,吃了。]

　　　 [居委会调解员：好,有没有吃到幸运饺子?]

　　　[试卷粉碎机:我和梁爽各吃一个。]

　　姜严看着屏幕上的字,满脑子都是我不信。

　　可他却不知道该发点什么,只回了个表情包便关掉手机,打算下次出去玩一定要带周珩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春晚的节目一个接一个,新年的脚步陡然加快,窗外轰隆声不断,群里有人发红包,同学们开始你争我抢。

　　姜严回到家瘫了半个多小时,而姜斓已经快速地洗完澡打算回房睡觉，还叮嘱姜严别熬太晚。

　　姜严手速极快地点开一个红包,喜滋滋地收下5块:“妈,不是说除夕要守岁吗?”

　　姜斓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熬不动。你也是，早点回去休息。”说完,她走进房间并关上门。

　　“轰隆!”

　　姜严被巨响震得抬起脑袋,只见时针已经走到23时59分,电视里的主持人和表演者们站在一起,一条呆萌可爱的蛇在场地上空滑行.洒下点点金光。

　　四位主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什么姜严没听清，他抓住最后一点时间设计好定时朋友圈，点开周珩的聊天页面。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倒数——”

　　“十！”

　　舞台后出现一个数字10,在台上的人喊到9时迅速变换成相应的数字。

　　烟花鞭炮开始预备。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零点的钟声响起,电视里的人高声欢呼,烟花鞭炮同一时间响彻云霄,瞬间淹没了整座城市。

　　“咻——砰！”

　　几束光劈开黑夜,在升到顶点时炸开。

　　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光点闪烁着四散奔逃,像万花筒里的圆案,变换成一个又一个摩天轮，在光彩流转间送走了旧岁。

　　不远处，鞭炮声是这磅礴的声浪的一部分，“噼里啪啦”地仿佛路边摊的炒锅里蹦蹦跳跳的糖炒栗子，藏着新的一年里最盛大的愿望。

　　手机躺在手心里狂振,姜严自周珩开始,给列表里的每一个人都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试卷粉碎机:新年快乐。]

　　[居委会调解员：红包×1]

　　周珩愣了一下，点开姜严发来的东西。

　　一排“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字弹出来，周珩收下红包，屏幕上开始下起红包雨。

　　[居委会调解员：刚才发在群里的红包见你没抢到，专门给你准备了一份。]

　　页面上方出现一排“对方正在输入中”，姜严靠着阳台中央一根挂衣服的杆子支起身，眼底的烟花和万家灯火交相辉映。

　　等了半天也没见新消息，姜严又丢下几张照片。

　　[居委会调解员:给你看烟花。]

　　[居委会调解员：我从我表妹那顺了几根仙女棒，有空带你去玩。]

　　[试卷粉碎机:好。]

　　-

　　喧闹差不多到一两点才消停,亮着灯的窗户比原来少大半。姜严打游戏打到六点，到天空泛着淡淡的粉蓝色的时候,他终于扛不住困意回屋睡觉去了。

　　这一睡就睡到晚上,中途他醒过两三次,都是上完厕所继续回屋倒头就睡,跟昏迷差不了多少。

　　大年初二,姜严早早起床,和姜斓坐上回老家的动车。

　　奶奶之前的摔伤已经完全好了，住院第六天就可以下地活动。一听说自己的宝贝孙子过年要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张罗着老伴和其他人一起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姜严瞅见时吃惊得合不拢嘴,暗自感叹迎接太隆重，而爷爷在一旁打量他,笑呵呵地直夸姜严长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帅小伙。

　　在爷爷奶奶家待了四天,他和姜斓又转战外公外婆家,又是吃了个肚皮滚圆。

　　　“啊嚏！”

　　姜严打了个喷嚏，揉揉泛红的指尖,起身拿了件外套披上。

　　手机屏幕里,周珩闻声抬起头:“扣子扣一下。”

　　“嗯。”姜严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将扣子扣好,维持衣冠楚楚的状态。

　　“周珩,你看我是不是胖了点,这几天吃得太多,我估计过完年我得胖一圈。”姜严凑近屏幕,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谁过年不胖,”周珩表示,“你之前太瘦了,胖一点也好。”

　　“那你怎么看着一点变化也没有。”

　　周珩挑挑眉不说话，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颔以下的部分隐在阴影里。

　　见对方不回答,姜严只得低下头继续写英语作业,嘴里还在念经。

　　周珩突然问:“你那个寒假工过完年还要继续干吗?”

　　姜严点点头。

　　“怎么突然想起要打工?”

　　“假期太长太无聊，天天窝在家里容易发霉,就找点事情做。”姜严边写单词边道,“等暑假我要找个客流量多的店。”

　　“话说回来,这收银员的活还是梁爽哥推荐给我的,还有上次那个情侣天台,也是他跟我强烈推荐。”

　　周珩:“……”

　　忘掉那地方好不好？

　　所谓情侣天台就是五中音乐厅旁边一栋楼的楼顶，常年不锁。有次体育课自由活动,姜严拉着周珩上楼,将整个五中尽收眼底,并从黑压压一群移动的人头中找到正在和其他班打篮球的本班人。

　　但他们也莫名其妙被值班老师当来抽烟的违纪学生追,被偷溜进来的情侣刺激,被天台上的狂风劈到怀疑人生。

　　事后姜严问了洛泠,这才知道那地方就是个情侣聚集地。

　　洛泠解释完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俩:“你们去那干嘛?”

　　姜严和周珩:“……”

　　总之,那实在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他都跟你说些什么?”周珩问。

　　姜严露出一副头痛的表情:“也没啥,基本都是他的丰富恋爱史,你不当他听众他就来找我了。”

　　　见周珩没什么反应,他沉默片刻,鬼始神差地问出一句:“周珩，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刚问完，没等对方回答,姜严自己就先替周珩反驳:“不对,比起喜欢别人,感觉更像是别人追你,你的追求者一抓一大把,按性别分成两队站能从学校排到首都。”

　　姜严说着夸张的玩笑,一字不落听到耳朵里的周珩心底却涌上几分淡淡的苦涩。这下他不用担心姜严察觉自己对他的特殊感情,因为对方从头到尾就没意识到。

　　“你也一样,彼此彼此。”周珩只能回这么一句，尾音往下落。

　　姜严“嘁”了一声,视线落在周珩泛着淡淡红色的眼角:“也是,长得好看脑子又好使,给不给他们一个追人的机会?”

　　“不给。”周珩斩钉截铁地回绝，手指却偷偷摸紧，低垂的睫毛掩盖眼中的情绪，他把最开始的问题抛了回去，“你呢？”

　　“我当然没想谈恋爱。”姜严回答,黑笔在指间轻快地跳跃。

　　周珩缓缓吐出一口气。

　　“姜严。”

　　他突然叫姜严的大名，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一句话宛如平地惊雷,噼哩啪啦把姜严电了个里外焦酥。

　　他瞪圆眼睛,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可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他在说什么”。

　　“不,不是吧,”姜严艰难地又问一遍,“你说有喜欢的人?”

　　见周珩点头,他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变快,手指抓住腰间的衣角。

　　“谁啊?什么时候的事。”

　　“哪个类型女生把你这大冰山给拿下了?”

　　“需不需要我帮忙出谋划策？虽然我也没什么追人经验。”

　　　……

　　姜严连珠炮似的说了许多，脸上是笑着的，内心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说一句心脏沉得越低，他闭嘴停下来，感觉很没意思。

　　他清楚地意识到,对于周珩有喜欢的人这件事,自己不只是惊讶,胸腔里仿佛哽着什么,上不去也下不来。

　　周珩手指屈起撑住太阳穴,只回答姜严提的第一和第三个问题：“没谁,不用帮忙。”

　　“哦。”

　　空气陷入沉默，姜严低垂着头看题，努力想看懂纸上的单词，就越看越烦躁。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徒劳地在草稿纸上画波浪线。

　　直到一连串的敲门声打破寂静。

　　“哥!开下门!”

　　通往阳台的门被人叩响,姜严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顾婉婷丢掉手中的棍子,“嗖”地一下翻过窗溜进姜严的房间。

　　“哎哎哎干什么？”姜严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想拦又拦不住。

　　“我笔记本有没有落你这里?”顾婉婷站到门口,姜严检查了一遍书桌,向她摊手表示没有。

　　下一秒他又无奈道:“找东西敲我房间大门不得?非要从阳台那边翻过来,你是什么探险家还是黔灵山的猴。”

　　顾婉婷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地回答:“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姜严:“……”

　　他现在就把这尊大佛送走。

　　刚要下逐客令,顾婉婷却突然凑近屏幕,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谁啊,我靠,这不是你朋友吗?”

　　周珩看着视野里陡然放大的女生面孔抿了抿唇,刚刚似乎听到女生叫了姜严一声“哥”,他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和梁爽买东西时看到的画面是一个误会。

　　姜严走过来,互相介绍完两人,注意到周珩神色有些恹倦:“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累了吗？”

　　“没。”

　　话音刚落,周珩便打了个哈欠,手掌盖住半边额头。

　　　“你这哈欠打的,怎么还带传染。”姜严忍不住跟着打了一个。

　　“时间也不早了，那我挂电话了，再见。”姜严挂断通话，屏幕上徒留“通话已结束”五个字。

　　周珩刚退出页面,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居委会调解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刚才我看见你吃药了,早点休息。]

　　竟然被看到了。

　　　周珩喉结一滚,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暖意流遍全身。

　　[试卷粉碎机：知道了，没什么事，别担心。”

　　[居委会调解员:我可没有担心你。]

　　那刚才那句话是鬼发的吗?

　　两人互怼了几句才消停,周珩锁上手机,看着桌上的闹钟发怔。

　　这个感觉才熟悉,是他和姜严相处的一贯模式。

　　姜严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虽然姜严像往常那样调侃了他几句，可事实上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情绪里，除了惊讶以外还藏着些别的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也没办法细究。

　　毕竟告诉对方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已经耗尽全部的勇气。

　　就算暗示的再深一点：我喜欢的是男生，难道要他把心完全剖开说“那个男生就是你”吗？说出来了，结局也不一定会是自己所期望的，他不敢选择一个变量。

　　明明再清醒不过的一个认知，却让周珩束手无措。

　　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便是维持表面的冷静，却无法欺骗自己自然而然急促的心跳。那份情感的悸动无法控制，如同随时挣脱束缚的野兽让人感到危险。

　　就……维持现状吧,不进也不退。

　　另一边,姜严正对着英语单词出神。

　　半秒后他注意到自己已经写完了这一题,起身想要去接杯水,回头便发现顾婉婷还抱着双臂站在阳台门边。

　　“我靠,”姜严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也不说句话。”

　　“哥,要矜持稳重——”顾婉婷拖长话音。

　　姜严:“……”

　　臭丫头。

　　顾婉婷再次完成气哥成就,换了个话题:“诶对了,你和你同学每天都打视频写作业吗？”

　　“没那么频繁,一周打个两三回而已。”

　　“两三回也很多好吗,”顾婉婷边摇头边“啧”，“这万恶的同学情,这万恶的同学爱。”

　　“爱什么爱,我觉得你小时候比你现在可爱。走走走,赶紧回你屋去。”姜严打开门,不由分说地把人关在门外。

　　做完这些,姜严像是突然卸了劲,“嘭”地一声扑倒在床上,脸颊陷进柔软的布料里,弥漫的淡淡的香味驱不掉心头的茫然。

　　周珩那句“我有喜欢的人”又飘飘悠悠绕了回来。

　　周珩有喜欢的人了，谁啊？怎么就有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对，可若真问起那个占据自己主要情绪的答案，他根本回答不上来。

　　即便答案近在咫尺,姜严也不愿去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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