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缺氧

　　魏其彦单肩挎着包，正低头看手机，侧脸线条利落分明，疏离又抓人。

　　余明轩看着魏其彦被夕阳勾勒出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同学，身上一定还压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带你去那边的咖啡店吧，我请客。”余明轩停下脚步，往后门对面的那条街指了指，“绕一圈就到了。”

　　魏其彦回过头，看着他指的方向点了点头。

　　这条街上的咖啡店看着有点年头了，推开厚重的原木门，门上方的铜铃发出清脆悠长的一声“叮咚”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郁而复杂的香气。

　　他们选了最靠里的卡座，余明轩点了两杯黑咖啡和两块蓝莓蛋糕，服务员上菜时的摆盘很漂亮，是余明轩很喜欢的样子。

　　蛋糕表层的蓝莓被烤得微微爆浆，黏着酥脆的糖霜，搭配咖啡的烟熏感，苦与甜在舌尖缠绕，连指尖都沾着淡淡的黑咖与果香。

　　挖了一大勺香甜细腻的蛋糕放进嘴里，余明轩感觉刚才一路的紧张和燥热都被抚平了。他抬头，发现魏其彦并没动自己那份，而是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有些出神。

　　“喂。”余明轩用勺子轻轻敲了敲他的杯壁，“咖啡要凉了，怎么不喝？”

　　“在想事情。”魏其彦回过神，拿起勺子，笑了笑。他挖了一勺蛋糕，却没有立即吃。

　　他拿起勺子没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就突然响了，魏其彦蹙起眉点了接通，魏锦宸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耳朵里。

　　“魏其彦？那些人跟到学校了吗，你们人没事吧？”魏锦宸微微喘着气，语气焦急，“拍没拍到无所谓，没受伤吧？”

　　“没受伤，他们也没拍到什么。”魏其彦语气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实，“你那边还好吗？”

　　“那就好，我刚录完节目就听队长说你们被狗仔堵了，有点担心你们。”魏锦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松了口气，紧张的语气变得温柔，“估计是上次的行程保密工作没做好，影响到你们了。”

　　“这次的目标可能不是我们了。”魏其彦说，“应该是想拍我朋友，真拍到什么又要传绯闻了。”

　　“余明轩吗？真是没想到他们的目标会在他身上，不过不用太担心，拍到正脸公司公关会做好的。”魏锦宸把手机拿远了点，背景传来了更多人的声音，“有事情找爸爸就好，他会帮忙的。我有点事情先挂了。”

　　魏其彦应下来，挂断电话后，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余明轩，忽然问：“突然……有个事情想跟你说，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余明轩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眼对上魏其彦带着探究的目光，很自然地回答：“应该不会介意吧。什么事啊？”

　　魏其彦笑了笑，视线晃了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初中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讲规矩的。”

　　余明轩嘴里含着咖啡，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那个时候我在学校也是个让老师有点头疼但不算坏的学生，我也很调皮，不过成绩从来不会降下去。”魏其彦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不太敢看余明轩的脸，他顿了顿，别扭地说，“后来……我记得很清楚。”

　　时光仿佛倒流，又轰然碎裂。魏其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少的午后，那些藏在盛夏里的秘密，从未真正被时光掩埋。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展望未来，足够有能力忘却过去的一切。直到在偶尔孤寂的深夜，那些过往的事情重新倒灌回心脏的时候，魏其彦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忘记。

　　“当时有一群狗仔找到了我的学校，我没有忍住和他们打了一架。”魏其彦心口发慌，哑着嗓子结结巴巴地说，“这件事闹得很大，那些人一直在拿这件事大作文章，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冲动了。”

　　此刻余明轩才猛得想起开学第一天周伷曾说的，那个和他争抢校草榜榜一的男生有过一段一打五的经历。

　　余明轩突然就意识到，此刻坐在他面前总是绷着嘴角、清醒、冷淡的男生，也会有难过，会有遗憾，甚至会有委屈。
　　只是当魏其彦曾经淋着雨回家，背影在雨幕里挺拔又孤独的时候，很少会有人想到后者。

　　余明轩扯了扯嘴角，放下咖啡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魏其彦一口气把那件事说完，还是不太敢去看余明轩的脸。

　　他从来没想过把这件事隐藏起来，只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就觉得余明轩就是那个可以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不想再继续隐藏了。

　　可是当真正说出口时，魏其彦还是会犹豫，会担心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和余明轩本就东拼西凑出来的友情。

　　在魏其彦心里越来越没底的时候，余明轩放下叉子，低笑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余明轩把蓝莓蛋糕推到魏其彦面前，“瑕不掩瑜，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你都是最好的人。”

　　“你看。”余明轩抬头笑了笑，拇指轻轻蹭过咖啡杯，“谁都有过蹲在暗处的时候，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放学就能喝到热咖啡，我回家后有车轮子等着，这就够了。”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个打火机，轻轻放在桌上，“那些冷的、难的，不用再自己攥着了。”

　　魏其彦的指尖碰到热咖啡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了。

　　“那些遗憾过的，害怕过的，其实都在教会我们成长。”余明轩看着他，眼底亮得像星星，“现在你学会沉稳，不再因为小事激动，也开始明白哪里可以躲开狗仔，不会再让他们拍到你哥哥的秘密。”

　　“还觉得遗憾的话，就应该想想这些。”余明轩的声音放的很柔，“要一起因为遗憾成为更好的人。”

　　很简单的一些话，却让魏其彦怔了一下，他低头，舀起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你还挺会安慰人。”

　　余明轩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把自己扑进了蛋糕和咖啡里：“其实也不会安慰人，刚才那些话都是突然想到的，说的可能有点问题。”

　　“会努力安慰人，就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魏其彦忽然开口，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也应该觉得自己是很好的人。”

　　余明轩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淡笑了一声：“要是所有人都能这么觉得就好了，当时贴吧事件就不会发生了。”

　　“什么事情？”魏其彦指尖捏着骨瓷咖啡杯的耳柄，喉结轻轻动了动，“你打老师被全校知道的事情？”

　　“你也知道啊，那我真是火得人尽皆知了。”余明轩一脸无语，猛地放下杯子，“那贴吧上说的都是夸大的，我平时从来不会随便打人的，更不会随便打老师，张玉琴那个……是例外。”

　　魏其彦眉梢轻轻舒展开，浅啜了一口咖啡：“嗯，相信你。”

　　两人安静地吃着蛋糕，偶尔聊几句学校里无关紧要的趣事，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追逐和莫名其妙的聊天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插曲。

　　“走吧，天快黑了。”魏其彦起身背起包，说，“那些狗仔应该早就走了。”

　　两人沿着安静的街道快步走着，与校门口可能存在的喧嚣彻底隔绝。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只剩下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走到半路，魏其彦突然停下脚步，叫住了他。

　　“余明轩。”
　　余明轩回头。

　　魏其彦站在路灯下，光影在他脸上交错，他的表情有些认真，又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别扭。他快速说道：“今天……谢了。还有，下次如果他们再堵着，我可能还得拉你跑。”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甚至有点蛮不讲理。但余明轩看着他的眼睛，在那里面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他弯起嘴角，点了点头，“好。”

　　和魏其彦分别后，余明轩反手从肩上扯下书包，随意粗暴地从书包夹层里翻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最常拨打的电话。

　　“喂小余少爷，今天发生什么事啦？”听筒里，一个男人微微上扬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陆叔叔，你有听说过狗仔吗？”余明轩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你不用回答，没听说过的话可能今天你就要听说了。”

　　陆宗飞是余建伟公司的高层领导人，也是余明轩觉得在那个公司里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他平时那些无法直接说给余建伟的话都会由陆宗飞传达。

　　“狗仔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了吗？”对面即将年过半百的老男人显然没懂他的意思，“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跟你爸爸商量吗？”

　　“这个事情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应该是讲不清楚了。”余明轩环顾了一眼四周，放低声音，“就是那些专门偷拍的人，今天跟我朋友在学校里遇见他们了，我不清楚他们有没有拍到点关于我的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什么？你被偷拍了？有拍到你的正脸吗？”

　　“不确定，我朋友的哥哥是当红明星，有狗仔来拍很正常。”余明轩指尖在玻璃上轻轻一敲，叹了口气，“但我猜那些人应该不是拍明星的，很有可能是余建伟派来的人。”

　　他脚下的路隐没在黑暗中，只能凭借感觉摸索前行，视线失去了大部分作用，其他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夜风的每一丝流向，耳朵能捕捉到最微弱的窸窣声响，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显得格外清晰。

　　“如果真拍到我的照片了的话。”余明轩苦笑了一下，说，“请你帮个忙，别让余建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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