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记食肆经营日常（美食）

　　方才店中只有一位客人，乘月记得很清楚。那位着灰布麻衣的男子应当是哪家府上的小厮。最开始推出无花果鸡煲的时候，他的主家带着夫人来吃过一次，不过后来店中可以外带汤底和食材之后，便是那位小厮来外带了三四次。王霓的手指一下子在袖中拢紧了。

　　她语带急切，对乘月道：“乘月娘子可还记得他那位主家长的什么模样？”

　　“嗯……他们大约一月有余之前来的，我记不太清，只隐约记得是位跟王郎君差不多年纪，生得白净斯文的郎君，窄面长脸淡眉，个子比王郎君矮上那么几分，肩比王郎君窄上两寸。啊，他和他夫人看上去感情很是不错。”

　　乘月话音刚落，便见王霓的俏脸刹那间血色全无，脸比宣纸还白上三分。一旁站着的绿云赶紧扶住自家娘子。

　　“十九娘，你这是怎么了？”

　　王霓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开口：“乘月娘子描述的那位郎君，像是我的未来夫婿。”

　　“什么？”

　　乘月和施又宜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若那人真真是王霓的未婚夫婿，却同一女子亲亲热热，相携出入，那对王霓而言，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施又宜见王霓浑身都发颤起来，连忙将热茶塞到她手中：“十九娘，你先别紧张，许是乘月看错了呢。”

　　乘月也慌忙地点点头：“对的对的。他那主家已许久未光顾，店中生意如此红火，每天来来往往好几十号人，我记岔了也说不定。”

　　听她之言，王霓心中又燃起一丝亮光，她垂下眼帘，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希望是相似之人吧。”

　　施又宜眼珠子转了转，对王霓道：“十九娘，我们再帮你留意着，下次那个小厮再来的时候，我们再仔细瞧瞧，若是他主家也一道来了，我们就想办法通知你。”

　　王霓抬头冲施又宜和乘月勉强一笑：“我先多谢过二位娘子了。”

　　“你说，那人真的是王霓的未婚夫婿么？”

　　后厨剩了一堆鸡翅，施又宜一时兴起，在后院支起炉子开始烤鸡翅——反正炭火也是现成的。

　　乘月坐在竹床的另一侧，依旧在给王霓的簪子串珠花。

　　“我自然希望不是。”

　　嘴上如此安慰王霓，二人心中却已确认了七八分。乘月迎来送往大半年练就了一个本事——只要来过店中一次的客人，她都能记得。

　　“再遇着那人，你将他样貌画下来，这样就十拿九稳了。”

　　乘月赞同地点点头：“好主意。”

　　施又宜长叹一声:“这事儿可真闹心。若是真的，你说十九娘这婚是成还是不成？”

　　乘月对后宅之事见怪不怪：“就算现在没有，过门之后也难保纳上三四五六个小妾。漫漫人生，什么花前月下都做不得数。”

　　她又回想起三娘子郎君看自己的眼神，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上一抹冷笑。

　　自古以来，薄情寡义之人常有，忠贞不二之人难寻。

　　施又宜手中鸡翅在翻转之中，表皮渐渐变成琥珀色，滋滋地冒出油花，她刷上薄薄一层蜂蜜，给这琥珀色又增添几分晶莹剔透。再略略烤了几下，大功告成。

　　她递给乘月一串，自己也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

　　炭火熏烤后的表皮酥脆，在口中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鸡肉却依旧保持着鲜嫩多汁，充盈的汁水同蜂蜜的甜味齐齐迸发开来，愉悦感油然而生，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施又宜觉着略微美中不足：“这只是普通炭火，若是用松枝，肉中透着松木清香，风味更佳。”

　　乘月嗔笑：“我觉着已经是极好吃了。”

　　施又宜冒出新的想法：“你说，店中也加上烤肉如何？切薄薄的，让客人们自己烤。这样也能解决人手不够的样子。”

　　乘月：“甚是不错。前几日书院学子们吃罢，觉着光吃鸡肉太过单一，我们可以多加些其他品种的肉类。不过铺内烟熏火烤的，油烟太大了，客人会不会不喜欢？”

　　施又宜冲她抬起下巴，略带得意地说：“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

　　“什么法子？”

　　“不告诉你。”

　　“哎哟，还卖起关子来了。”

　　“那是自然！”

　　两个小娘子你一言我一句相互拌起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自主地笑弯了眼。

　　肥壮屠夫近日喜上眉梢，逢人便笑，原因无他，施记的小娘子又给他递来了大买卖——每日都要采购六十斤的五花肉呢！
　　至于切肉一事，为了自己胳膊的长远使用，施又宜也一并外包给了肥壮屠夫。于是胖壮屠夫派出了自家的二丫头金花。每日金花都会将新鲜杀好的猪肉送去施记，然后在施记后厨片成肉片。

　　金花与胖壮屠夫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张银盘子脸，很是讨喜。她的身量较一般的江南女子高壮许多。每日扛着几十斤的猪肉穿过三条巷子到施记来，轻轻松松，脸不红气不喘。

　　金花今年方满十七岁，切肉的工龄就有十二年。只见她左手摁在肉上，右手拿着尖刀轻轻一划，似乎没怎么用力，便切下一片肉来。施又宜轻轻捏住一角，提起肉来端详，肥瘦相间，薄得仿佛能透过阳光。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哇，金花，你的刀工可太厉害了。”

　　肉片薄，烤起来时间短，不会让食客们等得心焦，口感也嫩些。

　　若是切得太厚，掌握不好火候，口感便柴了，那多暴殄天物啊。

　　金花腼腆一笑。从小到大，她从未觉得会切肉这事儿有什么稀奇的。可是施又宜这么一夸。她竟也觉得自己是有些许厉害的了。一开心，切肉的速度也提升了许多。刷刷刷的刀光之中，摆在案上的一大块五花肉，变成了厚薄一致的片状，整整齐齐码成了一个方块。

　　傍晚时分，每一位路过施记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深吸一口气。

　　香，实在是太香了！

　　如果说木姜子的香气提神醒脑，无花果鸡煲的香气抚慰人心，那么烤肉的香气则是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吃肉，我要吃肉！
　　尤其是在劳作一日，饥肠辘辘的情况下，更是让人腹中馋虫大动，抓心挠肺。

　　此时此刻，洪三郎一家人站在施记门外犹豫不决。

　　洪家娘子望着施记的牌匾：“当家的，要不今晚就不做饭了，到施记尝尝烤肉，闻起来好香啊。”

　　“这个月，已经光临施记三次了。”

　　头戴粉色绒花的小小女童也拉着他的手来回摇摆：“阿爹，我想吃烤肉。”

　　他闭了闭眼，左手攥住挂在腰间的钱袋子。洪三郎在一家牙行当牙人，这个月他卖出三座宅子。前几日发月钱之际，掌柜额外给了他一百文，说是他这个月的奖金。赚了钱，自然是用来花的。

　　洪三郎睁开眼，一把抱起自家女儿，迈着坚定的脚步大步跨进施记：“吃烤肉去喽！”

　　烤肉的炉子端上桌来，洪三郎和娘子齐齐吃了一惊：“这炉子上怎么架了块瓦片？”

　　乘月一面往瓦片上垫了张薄薄的油纸，一面解释道：“这是本店特色——瓦片烤肉。”

　　瓦片将肉和炭火间隔开来，弯曲的弧度正好可以将五花肉油脂留住而不滴入火中，大大地减少了冒烟的风险。

　　至于瓦片，是施又宜斥资一百文从工匠那里买来一批废弃的瓦片，足足有五百片，足够用到地老天荒。

　　这批瓦片烧制的模子出了问题，比客人要求的薄了一寸，却正合施又宜心意。

　　薄了，更容易受热嘛，肉熟得更快了。

　　炭火很旺，洪三郎将盘中的五花肉片甫一放置在油纸上，便能听到“滋滋”冒油的声音，不一会，肉片便逐渐蜷缩。洪三郎又翻了个面，确保两面都变得焦黄，便将这批肉片从瓦片移到碗中。

　　“啊~~~”自家囡囡嘴巴张得大大的，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儿。

　　“囡囡等一会啊，阿爹给你吹吹。”

　　洪三郎夹起一块肉，想给女儿吹凉，可筷子却不由自主地将肉片放在花椒孜然粉白芝麻混合的蘸料中轻轻一滚，又不由自主地塞入自己口中咀嚼起来。

　　吃起来，比闻起来更香！

　　五花肉肥而不腻，带着焦香，夹着花椒的麻辣与孜然的辛香，真是美味呀~~~

　　囡囡却瘪嘴起来:“阿爹偷吃，阿爹不给我吃，啊啊啊~~~”

　　洪娘子瞪了洪三郎一眼，低头安慰女儿：“阿爹是个好吃鬼。”

　　洪三郎口中还塞着肉，模糊不清地说：“你们快尝尝，真好吃！”

　　瓦片烤肉的新颖又笼络住一批客人的胃，但其并没有替代无花果鸡煲，两者相辅相成，烤肉吃多了重口腻喉，再来一碗清淡鲜美的鸡汤清口，正正好。

　　不少客人选择了，全都要！

　　堂食的，外带的，一时络绎不绝，施又宜与金花在后厨是片鸡切肉到眼冒金星，乘月收钱收到手软。

　　饶是如此，二人的心里皆有些焦急。大半个月过去了，王霓打发人来问了几次，可那小厮却没有再出现。他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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