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

　　开庭当日，被告人江镇心也出庭了。
　　沐玉生再见他，对他只剩怨恨，但目前，他只担心沐霖会因此受刺激。
　　沐霖抬眼望向对面的江镇心。
　　十几年来，这个人都是他的噩梦。十几年后，冷水里再泡一遭，好像重新和十几年前那个幼小的自己重合了，当年的记忆全部涌来。他还记有一次生日，他骑在江镇心的肩膀上，沐玉生在旁边拿着相机给他们拍照。再一瞬，记忆又切换到了江镇心江镇心将自己丢下船的那天晚上，船上灯火映在江镇心的脸上，让他原本俊秀的面孔变得狰狞。从那一刻起，他的爸爸就成了魔鬼。
　　他从前总是克制自己不去想起这些，怕被江镇心的那半基因操控，以魔鬼的方式对魔鬼。
　　好在到今天，他还活着，且站到了法庭上指认他。
　　那就是天意要他做这一切，他自当痛快领命。
　　书记员宣布完法庭纪律之后法官宣布了开庭。
　　沐玉生坐在庭下，听到公诉人念起诉书内容里那场福利院起火的经过，她痛心又觉得后怕万分，就差那么一点，阴差阳错，不然丧生火场的就会是她的孩子。
　　虽对丧生的孩子于心有愧，但私心还是让她庆幸，庆幸自己的孩子死里逃生。
　　尽管这些内容和律师提前沟通的时候她已经知晓了，但在法庭上听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痛万分。尤其是她看到沐霖的神情，更觉得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沐霖神态悲戚沉寂，一双眼睛漆黑又空洞，好像已经游离于这些痛苦之外，只是来这到这里将这些事务了结一般。
　　她宁愿他是愤怒的，情绪外显的，甚至是大哭的，都不要是这样。让她觉得她的孩子就被这些痛苦生生毁掉了。

　　这下她对江镇心完全明了了，剩下的半分美好回忆也全都烟消云散，只剩滔天的恨意。
　　对我薄情，对我生的孩子更是赶尽杀绝。
　　那我当年能托举你，如今也可以狠踩你。当年他起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她知晓的可不少。
　　这场庭审结束，江镇心被押走，工作人员也渐渐散去。
　　沐霖在举证，发问等环节都丝毫没掉链子。他撑了大半天，见江镇心被带走，才卸下紧绷的神经，颓坐在椅子上。

　　沐玉生和江淞赶紧到他身边去，沐玉生情难自抑地抱住他，哽咽道：“对不起宝贝，妈妈当年没看住你，让你经历了这些。”

　　沐霖轻轻推她，抬起头望她。

　　他有些错愕。

　　撑了大半天，将在心里排演了多年的内容说出来，并强制自己客观讲述，不让情绪影响状态。到结束了，沐玉生这么一哭，温热的泪水落在他脸上，他才有种感知复苏的感觉，竟不知觉地跟着落泪。

　　沐玉生伸手去拭他的泪，又将他抱在怀里：“霖霖...”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不知道这些年他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在这样的年纪压下那么多事，撑到今天。她知道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什么，但又害怕他将这些处理完，又跑到哪座山上去修行，只能抱住他，多给他一些安慰。

　　江淞握住了沐霖的另一只手，感受到他手从刚才庭审结束就一直在轻微颤抖，他怕他又一口气喘不上来，赶紧推了推沐玉生：“妈，他很累了，您先让他休息。”

　　沐霖又在医院休息了几天。

　　沐玉生到病房外给明熹打了个电话：“怎么样小熹，你看过没什么问题吧？”

　　明熹：“看过了，这所房子本来挑得就没问题，细微风水布置我已经调整过了，剩下的，哥看到觉得不合适的他自然就会改。”

　　沐玉生：“那就谢谢你了小熹。他身体稳定了我就打算带他回家修养了。那你能再帮我择个日吗，看看后面几天哪天适合回家。”

　　明熹：“没问题阿姨，我选好一会儿发给您。不过阿姨，您第六感还真挺准的，现在住的这个别墅，风水确实有问题，就是对子孙不利的。”

　　沐玉生：“不瞒你说，当初也有人说过这所房子风水不对，克霖霖的八字，所以我早早选了新址，装修好都一两年了，就等找到他，再搬过去。谢谢你了小熹。”

　　挂了电话，明熹打开微信一看，又是一笔转账，六位数。

　　绝了。

　　原来自己今年的财运是这么来的。

　　真是喜中带忧。

　　还好哥成功渡劫，真是感谢诸天祖师。

　　沐玉生帮沐霖扎好头发，又给他换上她带来的衣服，还给他戴了顶羊毛帽：“室外冷，别着凉，咱们回家了。”

　　江淞又将围巾给他系上，没忍住夸了一句：“这脸，穿啥都好看。”

　　江淞主动跟他搭话了。

　　沐霖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睁眼圆圆的，加上病了一场，显得尤其无辜。

　　江淞看了好几眼，才挪开眼。

　　他们出了医院，冷风吹来，沐霖微微缩了缩。

　　自从练炁以来，已经好多年没有觉得“冷”了。

　　沐玉生回牵起他的手：“冷吗宝贝，咱们快上车吧。”

　　江淞坐在车上也一直牵着他的另一只手。

　　竟然是凉的。

　　他之前一直穿得不多，但手却是暖的。这回才到室外一会儿，手就这么冷了。

　　这是在河里流了多少血啊，道长都不暖和了。不仅不暖和了，精神也差很多，一天醒不了多久就昏昏欲睡。

　　他狠狠心疼了。

　　车子开到了，沐霖靠在沐玉生肩上差点睡着。

　　沐玉生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咱们到了。”

　　沐霖睁开眼睛一看，是一座独栋别墅。周围间隔较远，草坪挺大，可以算作一座小型庄园了。

　　且车子从医院开过来，这里不过在二环边上，去市内也挺方便，是适合实际居住的。这个地段和这个面积，这价值是真不菲了。

　　且进宅东南，朝向很好，尤其于艮位，就是对于家中少男，相当好。

　　这栋和之前那栋不同，这栋风水很好，车子在路口就能望见气。

　　他们三人下车，司机将车开去停放。

　　进门装修也很好，大厅风格并不夸张，但材料的质感很好。他心里感叹了一波，虽然当年姥爷留下的不少，但看来沐玉生这些年还是赚了很多钱。

　　沐玉生看他神情，笑了一下：“不用担心，这个房子的钱咱们家还是是有的。”

　　沐霖眨了眨眼，没说话。

　　沐玉生又轻声对他说：“‘你要是累了先回房间睡一下，到晚饭叫你。”

　　纵是清贫多年，沐霖还是被金钱的气息冲击了一下。冲击过后，他也是真的累。

　　沐玉生带他乘电梯去他的房间，于整宅东北方，一个套间，南向开落地门，外有一方小露台。

　　进房间门，就感受到这个坐象方位有气，该是装修前就好好看过风水了。这个房间，是旺他的。

　　这显然是十分用了心的。

　　沐玉生拉他着他的手，笑着抬头望他：“卧室的东西是我之前陆陆续续给你选的，我觉得你也许会喜欢。楼上书房里东西没有全部置备齐，想着你回来再挑你喜欢的。”

　　沐霖看了一圈，确实挺好，他没啥意见。

　　沐玉生看他确实累了，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你快睡会儿，医生说这阵子多睡觉也是养精神，一会儿我来叫你。”

　　沐玉生从衣柜拿了她准备的睡衣，居然是那种青春可爱风，沐霖有点无语，觉得过于幼稚。但确实累，先换了睡了。

　　床很舒服，被子也很舒服，中央空调几乎毫无声息，他一下子就睡着了。

　　梦里他又到了枉死城门口游荡，目光在来往行人中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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