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枳

　　谭止今天醒得很早，天微微亮就睁开了眼。
　　前几天的作家大会，江蓉带他结识了不少作者，每天都早出晚归，精疲力尽。
　　大会昨晚结束，后面两天是签售会，地点在金溪体育中心的场馆内。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读者了，又兴奋又紧张，半夜才睡着。

　　洗漱完去酒店吃了早餐，又回屋收拾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又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昨晚忙了很久，闲下来看手机时，发现了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这个号码打来的。谭止当时太累了也懒得管，毕竟在他印象中，除了江蓉和他家里那两位，没人会给他打电话，剧组的人找他也基本是通过微信。

　　不过给他打了这么多个，会是谁呢？
　　谭止坐在床尾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对面明显叹了口气，两秒后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谭止睁大了眼睛，“空…筂老师？”
　　“嗯，是我。”
　　“你怎么…打了我这么多电话？”
　　“因为谭老师不辞而别，我问遍了剧组，才知道你有事外出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空亦筂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憋屈”感。
　　谭止吸了口冷气，起身走到窗边，放低了声音解释道：“我…以为这是个小事，不用非要特意告…诉你的。”
　　“小事么…”那边语气难掩失落，“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无所谓。”
　　“没有…你拍戏没时间，我又走得匆忙，就只嘱咐了熙芸帮我照看猫，别的没有了。”

　　谭止的语气越来越轻。空亦筂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莫名其妙有了点“小脾气”，这不是他原本要表达的意思。

　　他轻轻咳了一声，恢复平时的语气，温柔道：“没事。现在在做什么？”
　　“在收拾东西，马上要去签售会。”
　　“签售会？在哪里？”
　　“在金溪体育中心，2号场馆，我在H22列。”

　　对面空亦筂沉默了几秒，缓缓点了个头，“我知道了。”
　　挂电话前，谭止问了一句：“你要来见我么？”
　　几秒停顿后，电话那头问：“你想我去吗？”
　　谭止的心瞬间紧了起来，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声：“嗯。”

　　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金溪体育中心比往常还要热闹。一楼的几大场馆，除了万宙举办的作家签售会，还有一年一届的大型“漫步Manboo”漫展。一大早场馆外就排满了人。
　　万宙对线下活动的经验十分丰富，提前在场馆安排好了人员引流指导和安保。为了给予作者和读者互动空间，还专门租了一楼最大的2号馆。比起隔壁几个场馆人山人海、拥挤得难以下脚的状况，2号馆这边明显松弛许多。

　　谭止很少参加签售会，不过这并非他本意。
　　上家平台抠抠搜搜，对作者也并不算好，拢共也没举办过几场签售会。谭止签约的十年间，也就举办过两次，一次是平台换了高层；还有一次是被读者骂了很久，无奈妥协举办的。

　　本次签售会，万宙一改“保护作者隐私”的宗旨，开放允许在场馆内拍照，以及和作者合照等。
　　说起来主要还是因为谭止。

　　江蓉告诉谭止，几天前关于他的热搜已经传到了万宙的高层，这几天就连各个编辑群也都在讨论他。
　　万宙野心勃勃，从不满足现状。除了打造各种小说文化IP，卖商业版权之外，万宙的高层还想“造星”。
　　谭止的走红让万宙那几位领导人看到了契机。

　　一部小说火了，能靠版权带来不错的收入，但一个作者火了，那其手里的小说就不愁不会火。倘若再加上一点营销，那么这位作者就会是万宙的“明星”。
　　“明星效应”是十分强大的，毕竟在网络上，跟风的人占大多数。
　　不得不承认的是，营销一个作者比营销作者的一本书，收益要大得多。以作者为棋子玩营销游戏，是万宙的董事会几次商讨下来的决定——谭止与同等水平的作者是他们的实验对象。

　　万宙急功近利，已经走偏了，本末倒置。
　　这场签售会也是他们的试验，他们想看看，通过这场签售会曝光出来的一众头部作者中，有多少人会火，又有几个人值得营销。

　　昨晚江蓉告诉谭止这些内部消息后，谭止感受到一种被戏耍的“背叛感”，好长时间闷闷不乐。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奇怪。万宙本质上就是一家公司，以利益为先再正常不过，谭止只是这家公司签约的一个劳务工而已。
　　只是营销过度必然遭到反噬，这不是谭止要的。
　　于是他心里已经默默做了个决定。

　　签售会又累人又快乐，万宙给了每位读者2分钟的时间和喜欢的作者合影签名。结束的时候，谭止旁边堆了好几筐读者们送的小礼物和零食。
　　晚上回到酒店，谭止就接到了空亦筂的电话。
　　空亦筂让他下楼，谭止急匆匆坐电梯到一楼大厅时，就看见大厅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戴着黑压压的棒球帽和口罩，是空亦筂。

　　见到谭止，空亦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去。
　　谭止四处张望，大厅里只有前台在电脑前接电话，他快步走到角落。
　　“你怎么来了？”谭止小声地问。
　　空亦筂起身握住他的肩膀，低头凑近：“不是你说的想我来？”
　　谭止欲言又止，带着空亦筂快速进了电梯。

　　回到房间，空亦筂摘下帽子口罩，谭止给他倒了杯水。
　　“你自己开车来的？太冒险了。”
　　“不是，”空亦筂接过水杯喝了口水，“Dancy送我来的，用她的车。”
　　“那也很冒险，那些记者可是连公寓的车都跟。”
　　“你不是说过，不能因为怕被偷拍就把自己缩在壳里，我跟你学的。”

　　谭止无奈摇摇头，接着问他：“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我们点外卖？”
　　“好啊。”

　　谭止打开外卖软件，把手机递给空亦筂，“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空亦筂接过手机，翻了翻谭止最近的订单，清一色都是同一家的小炒菜。
　　“清炒白菜、清蒸鲈鱼、西红柿炒鸡蛋…”空亦筂抬头，“喜欢吃这家？”
　　“嗯，这家有实体店，菜都是现做的，不是预制菜。我第一天到这儿的时候，蓉姐带我去吃过，味道不错。”

　　空亦筂无声点点头，过后又打趣地调侃道：“还挺专一。”说完把手机递给谭止，“那就这家吧，我不是很饿，你点几个你常吃的菜就好。”
　　谭止拿过手机，本想回忆下平时空亦筂爱吃的菜，但发现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挑食，就索性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个二人套餐。

　　点完饭后，空亦筂开始扫视房间，看见电脑桌旁边堆了好几筐箱子，便起身问：“这些是什么？”
　　“噢，”谭止跟着起身，“是今天签售会，读者送我的礼物和零食，我还没来得及整理。”
　　“签售会好玩儿吗？”
　　“好玩儿，明天还有最后一场。”
　　“签售会都会做些什么？”
　　谭止回答：“主要就是给读者签名，合照什么的。他们会带我写的书过来签名，每人两分钟时间，还能拍拍照，说几句话，或拍段小视频。”
　　“那会不会很累？”

　　谭止单手叉腰耸耸肩，“累并快乐着。”
　　空亦筂笑笑，蹲在篮筐前问：“我能看看吗？”
　　“嗯。”

　　谭止跟着蹲下打开篮筐，一一给空亦筂介绍：“很多读者会给作者送小礼物，各种各样的都有。”
　　“这个是同人周边色卡，我上一本书的；这个是读者自己做的流麻，背后放上电池后，晚上会发光，很漂亮；还有这个棉花娃娃，我很早一本书里的配角，但是人气很高；还有这盒，《人偶》的小手办，主角团都在这儿了，等回去后可以放我的玻璃展柜里；还有这些……”

　　一谈到礼物，谭止眼里就有光了，介绍起来滔滔不绝。
　　空亦筂倒是不关注这些，也不太能体会这堆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到底有什么魅力，一张印着二次元人物的小卡谭止都能爱不释手。
　　不过人的爱好毕竟不同，既然谭止喜欢，那就是有意义的。

　　“这么喜欢这些小东西？”空亦筂拿起一只逯斯年的小手办，做工看着倒是很精致，装扮和他在剧里有所差异。
　　谭止说：“喜欢。我笔下创造出的人物，以另一种形式展现生命力，而且被很多人喜欢，就很有自豪感。”

　　介绍完这几筐礼物，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分钟。外卖也快要送到了。
　　“你待在房间，我下去拿。”
　　谭止起身出门。

　　吃完饭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很快时间就到了十一点，空亦筂接到了Dancy的来电，说来接他。

　　“要走了么？”
　　空亦筂起身，“嗯。”
　　“那我送你。”
　　“好。”

　　二十分钟后，Dancy到达酒店，谭止送空亦筂到酒店的地下车库。
　　车库里的车不算多，灯光有几分昏暗。

　　空亦筂上了车的后座，车门还没关，他就朝车外的谭止拍了拍身旁的座位，逗他似的侧了侧脸，让他进来。
　　谭止配合他笑了笑，对Dancy说：“开慢点儿。”之后关上车门。
　　“真不一起？”
　　谭止上前弯腰撑着车窗：“筂老师要是明天愿意牺牲早上多睡半小时的时间送我去场馆，我也不是不可以。”

　　“你俩就别腻腻歪歪的了，咦——”
　　二人互相笑了笑。谭止说：“好了，走吧。”空亦筂点点头。
　　Dancy关上车窗，对谭止说：“谭老师，那我们就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

　　空亦筂离开后，谭止在原地站了几秒。车库阴冷潮湿，他打了个冷颤准备回去。
　　刚走了几步，他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声音，踏踏，是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谭止下意识躲在了柱子后面。

　　很快那人就现身了，停在距离谭止不到20米的距离。谭止定睛一看，那人身材高挑，波浪长发的发尾红色渐变独特又显眼——是赵瑾玲。

　　只见赵瑾玲站在一辆白色宝马车前，手里拎着名贵的小提包，不知在和谁打电话。
　　挂掉电话后，她双手抱胸在原地等待，期间还无聊地转着高跟鞋细长的鞋跟。
　　不出一会儿，谭止就听到另一边不远处传来一声“久等了”。这声音无比熟悉，熟悉到谭止大脑空白了几秒。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朝赵瑾玲走来的男生。身材修长，长相明艳，戴着两只耳钉，充满年轻狂放的姿态。
　　这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弟弟蒋以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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