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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
也不知道于一一是哪来的劲,一口气带她跑到楼梯间,手腕被攥得生疼,那股火又上来了,她使劲挣脱于一一:“你干什么!”
“你刚刚想说什么?”于一一胸口激烈起伏,但还勉强问出口。
于一一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她握住发痛的手腕不自觉往后退一步,看向于一一:“我说过了,没什么。”
这句话好像一下子也把于一一点燃了,她逼近她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到墙上,用极力控制但仍掩不住激动的声音说:“怎么会没什么,柏语,你刚才明明有话要说吧。说出来啊,无论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听啊,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呢?”
于一一的痛苦来的突然,柏语的火又熄灭了,变成不知所措。于一一盯着她,眼中渐渐弥漫水光,又被她眨去。于一一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转而去擦她脸上的泪,动作轻柔:“你看,你又这样。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点,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每一次,你都一声不吭就丢下我,我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连去改变,去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眼泪会传染吗,心脏隐隐作痛,柏语也有了想哭的冲动。
说完,于一一摇着头后退,再也支撑不住地蹲在地上,崩溃地喊:“我受不了了!柏语,我受不了了,我难道就那么贱,要让你这么作践我的真心。”
于一一痛哭着,冲她,冲那个她。一阵尖锐的刺痛措不及防在脑中炸开,她不知所措。她在想什么?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痛苦?她不知道。
柏语捂住疼痛的脑袋,本能地去拉于一一。于一一全然脱力,她努力架起于一一,两人的脸都已被泪湿透,贴在一起分外冰凉。柏语费力搀着于一一,于一一却拼力挣脱她,她把拳头砸在她身上,喊:“放开我。”柏语恍如未闻,疼到不能自抑的脑内仅剩一个念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一定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她努力架住几乎虚脱的于一一,两人身体的重量和晃动让她本就疼痛难忍的脑袋更是天旋地转。眼前于一一泪眼模糊、奋力挣扎的模样,和她痛苦嘶喊的话语,像无数根尖针刺入她的神经。那阵剧烈的、仿佛要将颅骨劈开的锐痛骤然加剧,视野瞬间花白一片。
“放开我!”于一一再次用力一挣,在两人惊慌的目光中,向后倒去。
“一一!”
柏语的瞳孔猛地收缩!脑中那要将她撕裂的剧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的恐惧彻底盖过。什么都来不及想,甚至连呼喊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本能驱动着她的身体。
“砰!”
她的头终于不痛了,原本尖锐的疼痛化作一片混沌的黑暗。
像是一场梦,梦中她刚刚收到录取通知书,母亲拿在手里看了两眼,问她:“你想不想去看看你爸?”
没有想不想,她感觉都可以。最终母亲替她做了决定:“去吧,以后也就没什么机会了。”
于是她坐上高铁,再转大巴,拎着行李箱走到那扇熟悉也不熟悉的门前。
赵姨看到她的通知书,很高兴地拍拍她的背,然后说:“好孩子,去拿给你爸看看,他最近状态还不错。”
她走进书房,赵姨在门口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她慢慢靠近书桌前的那个男人,叫道:“爸,我回来了。”
赵姨说得不错,父亲的状态确实好多了,看到她的通知书还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直到父亲把同一个问题问了好几遍,并开始神经质地撕手里的一张纸巾,赵姨才上前又拍拍她的背,把她带了出去。
她帮着赵姨做饭,赵姨心情很好:“小语,你来了你爸爸其实很高兴的,你发现了吗,他今天和你说了很多话。”
她摘完手里的菜,冲赵姨笑了笑。赵姨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所以能够因为爱,抑或是同情,照顾父亲这么多年。赵姨很善良,善良得可怜。
宁静的下午,阳光斜斜洒进客厅,父亲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翻书,十年如一日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搬了把椅子,在赵姨担忧的目光中走到父亲身边。
所有人都说,父亲曾经是多么多么优秀的年轻人,在教育落后的年代,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他温和腼腆,待人礼貌,爱护小辈,孝敬老人。从他此刻的侧脸上,仿佛还能看到那个青年才俊。
她轻轻坐下,递给赵姨一个安抚的眼神:“没关系的。”
父亲很可怜,他身边的人也变得可怜。她伸出手覆在父亲的手上,喊了一声:“爸爸。”
这样安静平和的时光能有多久?父亲是爱她的,所以保持了这样的宁静。父亲没有回应她,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一直沉默着,永远独享属于自己的孤独。
*
柏语试图睁开眼睛,她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鼻尖是不陌生的消毒水味,她知道她在医院。
费力睁开一条缝,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脑袋如遭受了重击,钝痛着。她微微侧过头,床边的那个人她很熟悉,坐的笔直,闭着眼表情疲倦,她动了动手:“妈。”
母亲霎时睁开眼,和她四目相对,反应了两秒立刻起身出门叫医生。柏语伸了伸手,想说按床头的呼叫器就好,但母亲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很快就有医生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泪眼婆娑的林可馨,于因成和于父于母,没有于一一。
“一一呢?”她疑惑地看向众人,可馨回答了她:“一一姐没事。”
医生检查完表示没有大碍,交代完注意事项就离开了。柏语看着床边的一圈人,朝于父于母点点头:“叔叔,阿姨。”
于母表情歉疚朝她笑笑,微微躬身:“小柏,我替一一向你道歉。”
“阿姨,千万不要这样。”柏语见状赶忙起身,牵扯到脑部的伤口吃痛跌回去。
“姐姐,你不要乱动了。”可馨上前把她扶回床上,柏语仍固执地看着于母道:“阿姨,能否帮我转告一一,我想见她。”
于家人出去后,方才就一直打量她的林可馨像只小狗一样凑上来:“姐姐,你想起来了?”
柏语摸摸她的头,温和地点点头。林可馨瘪瘪嘴,“哇”地一声趴在她身上哭起来:“呜呜呜呜都怪我,那天我惹你和一一姐生气了,你们才会吵架,呜呜呜呜姐姐……”
“可馨,那天的事不是你的错,快别哭了。”柏语不太会安慰人,可馨还是十分投入地哭着。母亲拧了一条毛巾出来,说:“让她哭吧。”
等可馨哭完,母亲拿着毛巾不太温柔地把可馨的脸擦了一遍,擦得她呜呜直叫。
见于一一之前,桑小姐来看过她一次。一打眼桑小姐就看出她的变化:“你想起来了,这是不是因祸得福。”
柏语思索这句话:“什么是祸,什么是福。”
“听说你想见于小姐,你想通了?”
“想通,”柏语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话必须和她说。”
相视一笑,桑小姐接着问:“终于有机会,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我从许小姐那听来的。”说着她用手指点点脑袋。
柏语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桑小姐的意思,那个她坚信了十年的“小说”,此刻在她心里还是那么真实:“好吧,是很俗套的情节。”接着她把“小说”大致说了一遍,说罢,她看向桑小姐:“我知道它不是真的,可是我的心不知道。”
“既然这样,就让‘小说’的情节变一变吧,这次,用现实来写。”
意外也不意外,于一一不想见她。柏语脸色苍白:“一一她讨厌我了”
“对,她讨厌你。”于因成抓狂地薅自己的头发,因为妹妹和这家伙的事,他最近头发猛猛掉。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折腾个什么劲?她们爱情的苦,他这个当哥哥算是尝够了。
看见闻言愈发面无人色的柏语,于因成又开口:“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要是你们都这么难受,干脆就算了吧。”
柏语一言不发。
同样的话,两个人都是这个德性。他服了,要是不愿意分,那就和好啊,还当是高中生谈恋爱吗,这么别扭。算了不管了,反正他话带到了,爱怎样怎样吧。
没有察觉于因成心里的吐槽,柏语颇受打击,阴郁的心情持续到晚上,林可馨为她奉上自己的爱心晚餐:“姐姐,这可是我和妈妈一起做的呦,你尝尝看能不能尝出我们满满的爱。”
柏语失笑:“一起做的吗?那我猜这个切成两半的鸡蛋,和水煮西兰花是你做的。”
林可馨鼓起两颊:“姐姐你就会欺负人家。”
吃完饭,母亲打发林可馨去洗餐具,病房只剩她们两人。柏语觉得有点尴尬,她还没有忘记上次的不欢而散,她知道,母亲也没有忘记。
“你想你爸吗?”母亲冷不丁一句把她问懵了。不等她回答,母亲又悠悠地开口:“你昏迷的时候,我听见你叫他了。”母亲语气平淡得和梦里一样,说完静静地看着她。
想吗?她自认为是不想的,但父亲已经像一片影子,将永远跟随着她,跟随着母亲。
母亲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变化,那种情绪无法用言语表达:“你恨我吗?”
“妈妈,我不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母亲脸上展开一抹笑容,她知道,她们已经达成了一种和解,只是有些东西却再也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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