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丝尾语

　　尽管潜意识里排斥和聂欣蔓话不投机的见面，可对于童朔的邀请，童之芙反而很乐意抽出时间。

　　临时起意的回程太匆忙，有很多事一着急都没来得及处理，这次抽出空来也是专程感谢他昨日对景逸的仗义相助。

　　童朔再婚后童之芙便去往沪市上学，再追溯起他们面对面的谈心差不多还是三年多前。

　　近些年来，健康感情的滋润让童朔心态愈显平和。

　　他的面容不见随年纪增长的变化，唯有面相添了几分因幸福而生的慈祥。

　　望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童之芙心底触动不减。

　　...

　　高中结束那段时期，童朔和聂欣蔓终结了苟延残喘已久的婚姻关系。

　　尽管聂欣蔓一锤定音表示索要童之芙的抚养权，但令童之芙略感心灰意冷的是，童朔甚至没有争取她一下的意图。

　　她就理所应当地被当做毫无意见，被两个大人私下决定好，跟随聂欣蔓共同生活。

　　童之芙不是不能理解父母离婚的事实，且在她看来，难以忍受聂欣蔓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她好像被困入一座钢筋囚笼里。

　　童朔能够用离婚终结一段情，而刻在基因里的纽带则注定童之芙无法挣脱和聂欣蔓的关系。

　　虽然这么说充斥着不道德的意味，但是有童朔帮她分担一点火力，确实让童之芙轻松不少。

　　只是好日子到了头，以后就只有她作为靶子里的独苗苗经受摧残。

　　当时正值童之芙新生报道之际，童朔不放心，特地买了机票从燕城来看她，那是童之芙为数不多的感动时间。

　　至少让她自我安慰，童朔对她还是有几分在意。

　　只是父女俩的私下会面不如何走漏风声。

　　次日，聂欣蔓不由分说地发来一张童朔和另一位女士的亲密合影。

　　老式胶卷洗出的照片显示时间，落款仍在他们的婚姻有效期内。

　　聂欣蔓冷声冷气，不留余地告诉她：“别以为你爸有多疼你，他这么做纯粹是想弥补良心上的不安。”

　　最后一丁点美好的幻想也被浇个精光。

　　童朔内心真实想法如何无法考据，可聂欣蔓的做法无异于以最坏的揣测，强行打破童之芙自我安慰的期待。

　　情绪难抑之时，她甚至不知该怨谁。

　　默默咬碎牙往肚子里咽的隐忍构筑起她黯淡无光的往昔日常。

　　在最困顿纠结的阶段固执地推开关心，后来又不知怎样拉近关系，从而演变成父女间不近不远地维持着的半分疏离。

　　-

　　就这样面对面坐在两边，童之芙恍然发现，她并非对过去释然。

　　只是站在如今的时点里，是景逸带给她一些能看得见的安全感。

　　每天餐厅香喷喷的饭菜，晚上睡觉前的一杯温水，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公寓......

　　景逸这个人总是看着很不靠谱的样子，又偏偏在小事上显细心，大事上挑担当。

　　感受着内心陌生的怪异，童之芙客气地先开口：“昨天谢谢爸爸。”

　　“还好有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稍微护着点景逸。”

　　闻言，童朔无可奈何地叹气：“你妈妈也是挺强硬的，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

　　即便聂欣蔓的身份已是前妻，童朔在她面前性子依旧软的拿不起架子。

　　“你还不知道你妈那个脾气，真认起死理我怎么可能劝的住。”

　　“哎，总之你回去多安慰小逸。”昨天那话听着甚至连童朔都有几分心理阴影，“让他可别放在心上。”

　　“……”

　　-

　　回到家，关上门，确保祝槐青和景宏章不会听到他们的私下交谈。

　　脑门上刻着“我已经知道了”几个大字，童之芙再勉强给景逸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你昨天的'没说什么'，是不是又在骗我？”

　　一次谎言戳破，如今景逸在童之芙这儿的信誉度俨然岌岌可危。

　　景逸的嗓音很沉很平常：“凶了几句而已。”

　　他又恢复平时那副懒散样子：“我从小到大被凶的次数数不胜数，多一次两次的有差别？”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如今童之芙也有能轻易识破他谎言的慧眼。

　　别看好多人整天对他疾言厉色，凶巴巴用臭小子坏小子的来回叫，却是表达内心不掩亲近的一种方法。

　　毕竟他方面皆优，长相好、人缘好、学习也好。

　　这样的景逸，又有谁舍得真的凶他。

　　怕是只有聂欣蔓而已。

　　-

　　在景逸家又住一天，两人启程返回沪市，童之芙专门捎上景逸卧室那把小提琴。

　　经此一趟，感觉两人间的氛围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但好像又是童之芙的错觉。

　　后来再回头想想，童之芙才明白她撩拨试探景逸的行为发生的不是时候。

　　彼时景逸应该一心铺在怎么跟她妈妈交代上，但出师未捷导致她也无法确定，景逸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

　　不过她总觉得，过分的好之下，总归是有点喜欢在的吧？

　　...

　　返回沪市后，童之芙第一时间给汪慧心报了平安，连带着困惑地向好友寻求经验。

　　旁观者看待问题总是很清晰的。

　　汪慧心：“你老公这样子不是喜欢你是啥？”

　　童之芙喃喃不决：“虽然看起来好像也是有点明显的，但是他对朋友也是很好很好的。”

　　她心虚的声音低弱：“我们从前...他就是这样的。”

　　童之芙陷入惆怅的可爱样子一下子戳中汪慧心的笑点，她也乐了：“陷入爱河了喔，泡芙芙。”

　　忆及过往，汪慧心也唏嘘：“还记得你和程阳那时候什么样子吗，他疯狂提，你每次都想着怎么拒绝不伤他面子。”

　　汪慧心挤眉弄眼地说：“风水轮流转哦，现在都想着怎么撩拨你老公啦。”

　　“可喜可贺。”

　　童之芙赧颜：“你快别打趣我了。”

　　“我说正经的嘛。”童之芙声调柔柔的，“因为我们结婚也不是因为两情相悦，所以上次没下文我还挺在意的。”

　　她又说：“不过我后来想想，大概率就是因为我妈妈的那个事，他应该有点介意。”

　　说着，少女眼底划过一点落寞情绪，“但要万一不是呢。”

　　汪慧心：“那有什么的。”

　　“是谁之前还在给我炫耀已经学到一点体验派老公的真传，怎么和他结婚这么久还瞻前顾后的。”

　　汪慧心夸张地笑，一字一句说：“想睡就上啊！”

　　听到糙的不行的大白话，童之芙瞬间变得磕磕巴巴：“我没有...不是想和他睡...”

　　“想离他近一点。”汪慧心火速改口，很有把行话换个口径诠释的老道，“我懂，意思都差不多嘛。”

　　霸王硬上弓确实直白，像童之芙这样的乖乖女操作起来颇有难度，因而汪慧心又开始帮她出新主意——

　　“或者你哪天先喝点小酒，微醺一下壮壮胆，再假装不清醒扑他身上，万一他拒绝了就是咱没站稳，左右也不吃亏。”

　　“……”

　　剧本已经安排成型，接下来策划人汪慧心给童之芙做细节方面的填充，还专门配好了道具。

　　道具是一瓶进口红酒，统一口径是汪慧心赠予她的礼物。

　　-

　　万事俱备的夜，醒好酒的童之芙在家里悠闲地摇晃着红酒杯。

　　玩心四起，又百密一疏的是，她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酒量。

　　待到景逸回家时，童之芙支着额倒在餐桌上，整个人醉的不行。

　　醉酒后的童之芙愣是有一种酒后吐真言的特质，看到景逸回来，童便立即眼巴巴又醉醺醺地扑过来。

　　不假思索地把她接个满怀，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景逸闻之一愣：“喝酒了？”

　　童之芙雪颊泛粉，在他怀里很乖地点头：“嗯嗯。”

　　景逸很温柔又无奈地点一点她的脑袋，先关心的是：“头痛不痛？”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怎么想起来自己喝酒。”

　　童之芙有问有答的模样，叠加醉意显得尤为乖软：“不痛。”

　　接下来是下一个问题：“慧心给我出的主意。”

　　景逸从善如流地接道：“什么主意？”

　　偷偷地凑近，跟他说悄悄话的模样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如兰的喝气丝丝缕缕，悠悠地吐在景逸耳畔，童之芙说的是：“她说微醺一下——”

　　“可能更好睡你。”
　　“……”

　　盈波潋滟的眸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景逸的胸口堵着一团凶猛的火，大有如末日般吞噬他心脏的趋势。

　　持续的唇瓣翕张，景逸久久没能回神：“睡我？”

　　接受到呢喃信号，童之芙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嗯嗯。”

　　眸色的幽深是个随着时间渐进的动词，景逸能的看出来，童之芙喝酒之后，应该是会说真心话的体质。

　　他声音不由自主放轻：“睡我，不后悔？”

　　毛绒绒的小脑袋晃晃悠悠地左右摇摆，无声胜有声。

　　刹那的冲动让景逸想再深入探究哪怕一点点——

　　或许她心里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在她意识不明时发问明显是趁人之危的不磊落行为。

　　半晌，景逸什么也没说。

　　他温柔地抱一抱童之芙，撩起眼皮轻轻地问她，像是怕打碎这一场幻梦：“那我先去洗澡？”

　　童之芙大手一挥，十分有气势和派头：“去吧。”

　　随即又洋洋得意：“我已经提前洗香香了。”

　　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景逸兀自在想，也不知道她明天会不会记得，这个充斥着真心话的夜。

　　她和好朋友的计划都快给她倒完了。

　　不过受益方显然没什么好不知足，景逸闷闷的笑，愉悦溢出眼角。

　　“不会让大小姐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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