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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无乡(三)
饶星明原本养了2头猪,3只羊,在虚拟世界的农庄,牲畜不会生病,放养日落乖乖回家,即使是新手也能应付。
但是最近猪下崽了,一窝12个,就有些照顾不过来,偶尔甚至要忙到深夜。
不过刚出生的小猪仔治愈了疲惫,特别是有一只鼻子长得如同大象,像会撒娇的小孩子,总是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分外可爱。
这份喜悦却无人分享。“要是猪猪会说话就好了。”饶星明心想,带着某种类似“老师,我家孩子能当童模吗?”的炫耀心理,频频在网上晒小猪仔的萌照,可惜互动者寥寥。
但眼下他日思夜想的伯乐来了!
饶星明用颤抖的手指刚点下同意,门铃就响了。
米迦勒本人比全息视频更英俊,怀里的牛皮袋装满了自家种的花生,笑容耀眼到让某柠檬精+阴暗批原地融化。
他们很快成为了朋友,米迦勒的腹肌是真的,对小动物的爱也是真的。意识上传前,他家里的农场超过100英亩,牲畜成群,照顾动物是一把好手。
固定奶味,定点排便,建立信号反射,三管齐下,米迦勒很快把新生的小猪仔训练得规规矩矩,饶星明看向腹肌的眼神,不由得都多了几分崇拜。
“不要害怕,也不要想着驯服,把马儿们当做朋友,给予尊重。”米迦勒教饶星明骑马,他拉着饶星明的手逐渐靠近,让马能嗅到饶星明的气味。
黑马的喘息声逐渐缓和,米迦勒放下手,让饶星明独自顺着毛抚摸它的颈部,黑马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
饶星明又用食指轻轻抚摸马嘴角上方的凹槽,他回想着米迦勒的动作,左手拉住缰绳和马鬃,踩上马镫,右脚借势用力,挺身坐上马鞍。
马儿奔跑的那一刻,仿佛与风达成某种默契,酣畅淋漓之感奔涌心间,冲破束缚的畅快,让灵魂的末梢都为之颤动,所以当米迦勒亲吻他时,饶星明没有躲开。
“我……”金发男人那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僵住了,平日里侃侃而谈的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我喜欢你。”饶星明勇敢地表白,米迦勒的嘴唇一张一阖,终究是没能说出那简单的三个字。
之后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幸福的时光。他们申请合并了两人的空间,广袤的农场一望无际,坐落于米迦勒家乡怀俄明州连绵不绝的落基山脉中间,又带有饶星明故乡江南水乡的特色,夏天湖泊里开满了荷花。
春天播种,夏天收割,秋天骑马,冬天躲在房里看雪,米迦勒再也没有上传过视频,还关了私信。饶星明问原因,金发男人坏笑着说:“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穿着紧身皮裤,全身涂满橄榄油凹姿势很累的。”
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力气,他轻松地抱起饶星明放到床上:“哈尼,你不会得到人家后,就见异思迁了吧?”
得到饶星明红着脸否定的答案后,米迦勒俯身亲吻爱人。被压着一方,本能地感觉腰疼,脑子里飘过“幸好在虚拟世界可以一键换床单”的念头。
“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冬天,坐在壁炉前读书,暖洋洋的,也许是大脑缺氧麻痹了警觉,饶星明问出了清醒时绝不会问出的问题。
尽管他们已经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却从未聊过深入的话题,之前饶星明聊起意识上传前的家人和朋友,米迦勒也会避之不谈或者把话题扯开。
大金毛温柔的笑容变得阴鸷:“没什么特别的,和普通的‘红脖子’家庭差不多。”
饶星明慌忙道歉,米迦勒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许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了,他也需要倾诉?总之,饶星明没有阻止对方。
在米迦勒所长大的小镇,民风保守,信仰虔诚,作为异类的,他从小要谨慎地保守自己的秘密,否则就会从“最受欢迎的四分卫”变成人人鄙视的“索多玛人”。
但他并不憎恨给予他无限爱与陪伴的父母和朋友,如果能这样,事情反倒好办了,事实上,正是因为无法简单地割舍,他才会如此痛苦。
在米迦勒看来,性向问题只占据人生的1/10,家庭的温暖、农场骑马的时光、学校里一起打橄榄球的好兄弟……这些事情同样重要,为什么要因为区区1/10,就否定所有温暖的回忆?反正他可以去外地上大学,每年圣诞节回来一次。
而当所谓“最后的审判”、“天启之日”来临,米迦勒才认识到,他与所爱之人差异,并不局限于1/10。经过了一番浴血奋战,金发少年才在截止时间前,赶到了千里之外--距离最近的意识上传点,已经被虔诚的教徒们烧成灰烬。
“如果我父母看到我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米迦勒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我爸应该会在我妈的尖叫声中,提起他心爱的温切斯特M1894杠杆式步枪连射,把我们射成筛子。”
饶星明陡然意识到,每个人心里都有他人无法触碰的黑暗面,他低声道歉,米迦勒又恢复了往常爽朗的样子,把饶星明的头发揉成鸡窝,故作轻松道:“小星星总是会为别人的过错道歉呢。”
传说刑天被皇帝砍去头颅后,自以为没有死去,仍以双乳为眼,以肚脐为嘴巴,一手抱头,一手挥剑,持续战斗,直到头被他人偷走刑天才意识到自己死去。
饶星明本以为那晚让他们更加理解对方,只是情侣生活一个温馨的插曲罢了,但当米迦勒摘下戴了一辈子的面具后,就再也无法重振精神,总是躺在床上发呆,甚至听不见饶星明呼唤他的声音。
与此同时,外部的环境也在一天天变差。除了不怀好意的骗子,“永无乡”还出现了黑客小偷,利用计算机病毒偷走其他用户的活动时间。
市长提议冻结活动时间交易机制,遭到资本家抵制。政府发起强力AI杀毒软件,清理小偷病毒,却因为蹊跷地误伤一名无辜用户而束手束脚,只能在公共活动空间使用。但是此时“永无乡”已经出现了以个人空间为信息传播节点的区“暗网”,计算机病毒将轨迹藏在暗网中,AI警察无功而返。
乱象频生引发了市民“铁拳”治理的呼吁,但总有一种声音在舆论场喊得更大声:不自由,毋宁死。而夏洛特·斯科特在市民大厅被当众刺杀,真正标志着“乱世”的开启。
理论上来说,意识上传后的赛博人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只要服务器在运转,可以存在无限长的时间。所以杀死一个赛博人是极为困难的,不仅要毁灭当下数据,还得同时消灭存在5个服务器的副本。
但还是有人做到了。尽管这位不知名黑客被当场诛杀,漏洞被填补,而他所研制出的、能瞬间杀人的病毒也成了“屠龙之术”,可夏洛特·斯科特这位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被杀死,后果不仅仅是让保守派市民们失去了领头羊。
人类道德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无情地揭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占据了上风,各路英豪群起,抢占系统内仅剩的算力和储存空间。
作为上传系统的奠基人,夏洛特·斯科特制定了一条规则,每名用户体内都带有一行AI不可更改、不会重复的代码,以区别于虚拟世界生成的程序,这成为了没有自保之力的用户仅剩的保障,黑客无法用病毒插件大批量交易活动时间,最方便的法子是豢养大量用户,只给他们留下最低活动时长,掠夺其他活动时间。
当一小撮人把另一批人当成提供“活动时长”的干电池,也有人试图改变规则。生死存亡之际,米迦勒恢复了斗志,引领地下党重启“永无乡”。
“夏洛特·斯科特在实验室留下了一个紧急状态按钮,只要按下按钮,系统会重启,由AI暂时接管社会秩序,之前的规则会被废止。”米迦勒提出了他的方案。
“虽然不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至少比现在的更公正!”米迦勒的话鼓舞了与会所有人。坐在这里的家伙,都失去了自己的个人空间,有的倒霉蛋背负着陷阱,一走出“安全屋”就会活动时间清零,陷入永久的沉睡。
经历了重重险阻,伙伴们纷纷牺牲,甚至连米迦勒的身影也在计算机病毒具象化的巨龙火焰中消失,唯一幸存的饶星明终于抵达了实验室。
输入账户和密匙后,一个空灵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实验室回荡:“我将启动紧急状态,请您为我命名。”
实验室外,计算机病毒具象化的僵尸们正在疯狂拆墙,饶星明实在没有心情:“随便什么名字都好。”
“好的,‘随便什么’AI管家将为您服务。”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饶星明还没来得及吐槽,以他所及之处为中心,一道波以山崩海啸之势在空气中扩散,世界变成一片空白。
“等等,死去的人能复活吗?”饶星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随便什么’AI管家为您解答,尚存数据副本的用户可以恢复到活跃状态。”见饶星明没有提出新的问题,人工智能继续走流程:
“倒数三十秒后开始重启。30--29--”。
“等等!”饶星明又叫停了:“‘随便什么’太难听了,你就不能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吗?”
“您可以再给我取一个名字,AI接受人类的命名,代表人工智能对人类无条件的忠诚。”
“夏洛特·斯科特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你能不能继续用以前的名字。”饶星明想到AI管家用“随便什么”介绍自己,就觉得很丢脸。
“安全卫士。”真是朴实无华的取名方式啊,饶星明在内心腹诽,“随便什么”继续解释:“但是夏洛特·斯科特女士已身故,目前身旁只有您有资格为我命名。”
“那你叫安吧,人类已知最早的神话体系,苏美尔神话中的创世神。”饶星明挠了挠头,AI管家能让虚拟世界重启,又能复活死人,几乎与神明无异了。
“好的,AI管家安即将执行‘永无乡’重启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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