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出没—伺神

　　冰冷的手刀抵住早已染血的脖颈，少年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眼中却并无波澜，只是远远与高处的零对望着，样子说不出得怪异，没人知道他疯癫外壳下的平静代表着什么。

　　“把话说清楚。”

　　莫似堇的声音冷得不像话。

　　少年眨眨眼，亮晶晶的眸子里倒映着众人。

　　上一刻用轻松语调评价自己的男人此时面色凝重，刚才还笃定自己不是坏人的女孩也是满眼戒备，明明不久前还一起结伴同行？其他人呢？质疑、猜忌、厌恶……明明都不认识却能毫不留情的拔剑相向？

　　而掩藏在他们背后，那个先于自己的存在，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享受无私的爱和毫无芥蒂的保护，这就是所谓的先来后到，所谓的世间规则吗？

　　“你想我说什么呢？”少年忽然轻笑，垂下的头紧贴着冰冷的手刀，“这里的情况他应该也不陌生，为什么不让他说一说呢？”

　　少年吐出一句，是对这世间最后的挣扎。

　　但……无人回应。

　　是了。有些人存在即是正义，而有些人生来就是错误……世间虽有规则，却从无公平。

　　“我没什么好说的。”少年冷眼看向贺岚，“想见她，就跟我走。”

　　贺岚凝眉，身后的他并不认识，但从莫似堇和无听的反应来看，是管理着霰城一域时间的神族，是循着时间涡流找来这里的故友，也是研究的泄密者——实验品：DS15008号。

　　而眼前的，是清理中侥幸逃脱的幸存者，是操纵杀戮机器的掌控者，也是无辜的继任者——实验品：DS15009号。

　　虽然心中疑团重重，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找人要紧。”

　　贺岚伸手抚上莫似堇的肩，示意他收手。

　　莫似堇虽不情愿却听话，只是一双璀璨的金眸依旧凌厉地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我跟小莫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找到学者，至于其他人……都是乱入的。”贺岚说着，语气里故意带上几分漫不经心，“留着碍事，你指条路，让他们先离开。”

　　“岚哥……”

　　秦放话刚出口就被莫似堇的眼刀逼了回去。

　　“无听。”贺岚也不等少年说话，便已转身唤道，“麻烦你先带他们走，我们的问题……我们自己会解决。”

　　无听沉着眸子，自然明白贺岚的意思，但……声音沙哑着开口道，“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隐匿在黑暗中的羽翼抖了抖，异常的血腥味瞬间弥散开来。

　　贺岚猛然蹙眉，迅速瞟向莫似堇。

　　只见莫似堇的瞳孔竖起，眼角处因用力而泛起红……早在无听和零到来的一刻，那种淡淡的混杂着泥土气的血腥味他就已然嗅到了，所以才断定少年来者不善！

　　“怎么又开始想杀我了~”

　　感受到空气里骤然腾升的杀意，少年的眼中浮上夸张的惊恐，就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哀求，“她现在情况很不好，你……都不想见见她？”

　　始终沉默的零，缓缓迈开步子，从高处徐徐而来，一直走到与少年齐平的位置，才第一次开口。

　　“不想。”

　　少年静默地看着零，好一会儿，忽然瞪圆了眼睛，紧紧抿着的嘴也忽然张大！

　　看着少年变脸，零再次拧紧眉头，然而下一刻，少年竟毫无预兆地贴了过来……

　　一模一样的脸猛然放大，就像镜中失去禁锢的倒影，从幻境中凶猛而来，带着怒火、带着嘲笑！

　　零像是被抓住般动弹不得。

　　莫似堇眼疾手快，锋利的手刀再次抵住少年的咽喉，口中低喝一声，“后退！”

　　少年没有退让，一双眼眸闪烁着欣喜，像猎手瞄准了受伤的猎物，“你果然记得……”随即面露唏嘘，语调更是阴阳得厉害，“这就是背叛者的奖赏吗！”

　　零的瞳孔在听到“背叛”二字时骤然收缩，但片刻后，还是平静地回道，“我没有背叛任何人。”

　　“是吗？”

　　少年挑眉，眼中的亢奋几乎要迸发而出，“那你为什么不敢见她！”

　　零双拳握紧，身体无法控制地发颤。

　　“你……到底在害怕什……”

　　“闭嘴！”

　　莫似堇低吼一声，手刀将柔软的皮肤割出一道血红的印子。

　　少年颈间一疼，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一起，身子也微微后缩，但看向零的目光依旧强硬，“我再问你一次，想不想见见她……”

　　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拉回莫似堇，擦身瞬间，小声开口，“我可以撑三十秒。”

　　莫似堇眉头一紧，抬眼与正凝视着这边的无听四目相对，顿时明白了零的用意，随即握紧双拳进入战备状态。

　　“不想。”零再次平静开口

　　少年的眸色骤然阴沉，片刻后咧嘴笑了，不明意味地摇着脑袋。

　　“果然，人就不能有选择~”

　　话音一落，不明情况的众人越发迷茫，唯有相貌相同的两人都无声地捏起了手指……

　　顷刻，本就粘稠的空气彻底凝滞，轰响刺破耳膜，隔绝乐园的墙壁垮塌，一直藏在混沌中的恶鬼凶灵原形毕露！

　　滴血的斧子疯狂挥砍，冰冷的枪管炸起白烟。赤红的双翼瞬间化作屏障将陷入静止的人护在身后，锋利的羽箭穿透皮肉、斩断筋脉，诡异的血腥味在空气里疯狂炸裂。金色的猛兽也毫不留情，尖锐的五指将胸腔里的脏器掏出，扔得满地都是，歪头咬碎了后颈骨，还将脑袋如皮球般甩得老远，骨碌碌……从高处一路滚到少年的脚边……

　　少年垂眸，看着脚边浆水横流的脑袋，忍不住轻哼，“难怪狂成那个样子~还是有些资本的嘛~”说着，竟徒手抓起脑袋径直扔回高处。

　　零看得眉头一紧。一步之遥，同样的眼眸，同样的面容，甚至是同样的坚持，为什么占据优势的自己会如此心慌。

　　少年歪着脑袋重新看向零，随意地将脑浆擦在裤子上，笑着开口，“既然不想见，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零沉默不语，只觉心脏异常搏动。

　　“有这么难回答吗？”少年噗嗤笑出了声，“Just for fun~”

　　说罢，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自诩无所不能的神明啊，能掌控时间，能掌控生死……但可曾真的掌控过自己的命运呢？”

　　零眉心陡然跳动，嘴角死死抿着。

　　“从黑暗到光明，再从光明到黑暗……一切皆因你~”

　　少年摊开双手，双眸闪亮。

　　“厌恶被操控、被安排，痛恨像傀儡一样活着。拼死也要改头换面，要融入只有眼睛能看到的虚伪繁荣。以为找到了光，找到了真正的鲜花旷野……以为跳脱了命运、挣断了枷锁……”

　　语调单薄又锋利。

　　“世界本是牢笼，无所谓人神，更无所谓躯壳或灵魂，值得被膜拜的自由……从来都不存在！”

　　双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刀片狠狠割在心脏上。

　　“后悔吗？绝望吗？对被你遗弃和背叛的人有一丝愧疚吗？”

　　面对少年步步紧逼地质问，零死死捏紧手指。听着不远处的响动，想着血肉被撕扯、骨头被碾碎、断臂残肢被随意扔在地上……零只觉得喉间又腥又甜，再也压抑不住了！

　　“我不欠她！”

　　鲜血喷涌而出，手更是忍不住地发抖，“我的命运，也不会为任何人所掌控……”

　　少年眸光瞬间晦暗，此时，不远处也已尘埃落定。

　　一记微弱的响指，停滞的时间再次涌动。

　　众人恍然，上一秒还充斥着黑暗和对峙的狭长走廊，转瞬变得更加诡异和令人窒息。昏暗的光线如混沌的风骤然灌入，明明亮了一些，眼前却又模糊不已，只隐约能看到高处的台阶上铺洒了一片猩红，还有空气里冲到让人晕厥的血腥味……

　　莫似堇抬手拂去面颊上的血污，重新回到贺岚身边。先是一把将零扯回身后，交给紧随而来的无听，再抬眼看向少年的目光满是压迫，语气几近命令。

　　“现在，让他们离开，剩下的，我来跟你解决。”

　　少年面色阴沉，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声开口，“不欠……背叛者到底有什么脸面，高高在上地说‘不欠’！”

　　一记清脆的响指。

　　安静的空气中忽然传出窸窸窣窣地响动，下一刻，散了一地的肉块开始蠕动起来，乍一看像是被剥去皮毛的小动物在地上爬行。裸露在外的断骨刮过台阶发出此起彼伏的“卡拉”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操！”

　　秦放忍不住叫骂，不知何时脚边竟也有肉块在动，借着微弱的光线，秦放清楚地看到有密密麻麻的白色长须从肉块中滋长出来，不停地扭动着、伸长着，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有几根正挥舞着往自己脚腕子上贴……

　　孙钊扬一把将人扯开，这东西与无名草虽不相同却有八分相似！

　　李振正皱眉手上突然一沉，低头竟看见提兜里的无名草此时正伸长着叶片，细小的白色根须从齿状的生长点滋长出来，小心翼翼地朝着四周围探索。

　　“他这是在干嘛？”齐妲沉声问道。

　　“同类之间的……吸引？”

　　话音未落，黑暗处猛然蹿出一根白色长须，足有手指粗细，触碰到叶片的瞬间便死死缠住，然后大力的往外扯！

　　齐妲不假思索地踩在白色的长须上，哪知下一刻更多的长须从暗处伸出。

　　“小心！”

　　秦放高喊一声，李振护住提兜，孙钊扬则捡起掉在地上的斧子，狠狠砍在了白色长须上！

　　被砍断地白色长须猛然缩回，随即便扭动着朝另外的方向爬去，此时一直藏在黑暗中的东西被拖拽出来，正是那颗被人当球扔的脑袋……

　　贺岚已被眼前的情景骇住。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数不清的肉块像浪涌般被拉拽着往一起聚拢。白色长须相互触碰着、交缠着，像丝线般将原本不具名的肉块缝合、拼接，在重塑出头颅、躯干和四肢之后，悄无声息地钻回肉里。当守卫人偶重新站立并随时准备屠戮时，一场血肉的狂欢、一段傀儡的表演、一个关于实验品分裂重组的事实，就这么被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

　　目睹一切的零忍不住再次呕出一口血。

　　无听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看向少年，“疯子！把这些守卫人偶撤了！不然……”

　　“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少年刻意抬高语调，指尖晃动着，“我能让他们不杀人，你能吗？”说着，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零，“就算你们有本事能护住所有人，但他已经没有下一个三十秒了哦~”眸光闪烁最终停在莫似堇身上，“要知道，不是所有秘密，都在可供清理的范围内！”

　　莫似堇攥拳，尖牙止不住地发痒，“你威胁我！”

　　少年哼笑一声，“真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词汇……”说着，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走吧。”

　　语调轻快，听着像是哄骗。

　　眼见少年转身，贺岚眉头紧锁，之前他还抱持过一丝侥幸，认为少年操控守卫人偶是为了驱逐他们，但现在他清楚地感知到，少年在谋划着什么，很重要，也很危险……

　　“等一下。”

　　少年回头，嘴唇翕动，用极其轻浅地声音说道，“你的宠物狗说得没错，这就是威胁。”

　　回转身体，迈开步子，高声招呼。

　　“你们没得选！”

　　狭长的走廊仿佛望不到尽头，少年走在最前，贺岚跟在半步之外，莫似堇想要上前把俩人隔开，却被贺岚拒绝，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莫似堇无奈只得紧跟在俩人身后，一双眼睛恨不得从后面把少年盯出个窟窿。

　　几步之后是零和无听。本就有伤在身的零，因为操控时间又花去不少气力，此时脚步虚浮，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扎在地上。无听的脸色更是难看得要命，但又不得不扶着零继续前进，正如少年所言，他们没得选。

　　最后面四个人安静如鸡，尾随而来的守卫人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闭嘴！

　　“能聊聊吗？”贺岚低声询问。

　　少年哼笑，“怎么，还想着预判风险？”

　　贺岚摇摇头，“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任何风险都只能承担。”

　　少年不置可否，只是从兜里摸出贺岚给的烟，自顾自点上。

　　贺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见面呢？”

　　一口烟吐在空气里，少年撇过头，“我以为你会更关心研究的事~”

　　贺岚未语，关于研究他自然关心，而且很关心，但比起研究，安全在此时显得更为重要。两人间的对峙，他听得一清二楚，少年的执拗和零的坚持，若同时摆在藏策眼前，结果会如何呢？他想不出确切的答案，心底却涌现出不可抑制的失控感，就像皇位的争夺势必伴着鲜血和牺牲，当情感冲突达到顶峰时……他们可能就真的别无选择了。

　　“你该问他为什么不敢见~”少年忽然开口，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后扫。

　　贺岚侧目看向垂头的零，面色白得不像话，惟有刚呕过血的嘴唇红色刺目。

　　“如果只是带她走，我跟小莫就足够了。”贺岚不死心地追问。

　　少年，“如果她不愿意呢？”说罢，头一歪，“你根本就不在乎她会不会跟你走，对吧~”

　　贺岚语塞，他……确实不在乎！即便最后藏策会因为断水断粮死在这里，只要她不愿意，他就不会强制带走她……去留也好，生死也罢，都是藏策自己的选择，他会尊重。

　　“你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让零去做！”莫似堇兀自开口，语气不善。

　　少年蹙眉。

　　莫似堇，“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他的记忆，工匠应该也留给你了……”

　　少年定睛看向莫似堇，余光扫过零，上翘的嘴角有些僵，片刻后收束目光，“你的宠物狗在套我的话。”

　　贺岚，“他不是我的宠物狗。”

　　少年挑眉，“我也不是工匠的存储者。”

　　贺岚愣怔，显然除了他的评价，少年还听到了更多。

　　沉寂片刻，贺岚低声开口，“我们是恋人。”

　　这次换少年愣怔，好一会儿才饶有兴致地再次回看莫似堇。

　　莫似堇，“工匠现在在哪里？”

　　少年耸肩，“谁知道呢~”

　　“你！”莫似堇怒目。

　　贺岚抬手抚上莫似堇的后颈，随即朝向少年郑重道，“你说得没错，比起人，我们更在乎的是研究本身。”

　　“哦？”少年刻意拉长语调。

　　贺岚，“因为我们遇到了跟她一样的难题。”

　　少年眯起眼，在贺岚跟莫似堇之间来回逡巡，许久才低声吐出两个字。

　　“无解。”

　　一路无话，直到有细微的响动传来，是原本竖立着三道铁门的地方。

　　此时，正对面的一扇紧闭着，是贺岚他们来时的那扇。左侧的位置已经被堆积成小山的土石彻底封堵。右侧的门敞开着，门里有人影晃动，声响正是从那里发出的……

　　几个守卫人偶围在一起手捧着什么大口咀嚼着，地上散落的是支离破碎的格子衫和那把男孩握在手中的刀……

　　贺岚靠近的一刻脑中猛然翁响，这是！

　　少年冷哼一声，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抬手便推开了正对面的铁门。

　　门里，黑暗无穷无尽，不知方向、不知多久，忽然有频闪的光在不远处亮起。

　　每一次明暗交叠都像被掐住喉咙的窒息，砖石瓦砾、断壁残垣，锈蚀的门、随处可见的玻璃碎片，交错的铁管勉强支撑着看不到边界地下空间。

　　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在重新亮起的瞬间，汇聚成不知是否真实的虚影，像极了佝偻的人，渴望在残破中寻得一线生机。

　　随着照明间歇性的抽搐，四周围的场景也在忽明忽暗中悄然变换，骤然高起的光源照亮砸穿穹顶的巨大岩块，承重柱呈角度倾斜着，裸露出的钢筋骨架像断掉的触须拼命朝着中间聚拢。

　　穹顶之下，一道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扭曲着，有的已然被掩埋，有的则孤零零地立在阴冷的空气里。

　　在那些已经失去掩蔽作用的门后，被冷光映得发青的巨型玻璃罐子数都数不清。

　　有些已经碎了一地，被粘稠的液体搅合在一起。有些则从中间裂开锋利的断面上挂着已经干瘪的团状组织。还有一些正以诡异的角度插入地面，里面盛满涌动的液体，浸泡在其中的生物体轮廓模糊，只有部分能看出属于人类的特征，液体里飘着的密密麻麻的白色长须，仿佛下一刻就要顺着罐体上网状裂痕生长出来！

　　莫似堇跟无听几乎同时拧紧眉头，超出人族感知范围的气味，很淡、很新鲜，按道理不应该残留至今，除非……

　　一直紧跟在众人身后的守卫人偶骤然停止脚步，似乎是在印证他们的猜想，屠戮机器看到“同胞”时露出了渴望，是即便没有自主意识也会出现的，对食物、对生存的渴望。

　　少年将众人的细小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翘，却依旧没解释半句，只是微微侧头，凌厉的目光如急速泄露的液氮瞬间侵袭而来，停滞不前的守卫人偶迅速回转身体，再次尽职尽责地执行起押解任务。

　　显然，这里正是少年口中的“实验场”，但还不是目的地，少年也不打算给他们留时间继续探究，抬步便朝着更深处走去。

　　被垮塌墙体映射出的巨大阴影里，还藏着一扇门，缓缓推开，青白色的冷光乍亮……

　　不停缩放的瞳孔早已疲累，在强光之下暂时怠工。好一会儿，才重新与大脑取得联系，传回的第一条信息就是，有人！

　　“你来了。”

　　站在最前的贺岚眯着眼，片刻恍惚后，猛然反应过来，这人是……

　　“林琳。”

　　此时，林琳脸上的神色复杂，显然方才的热情并不是给他们这群不速之客预备的。

　　“羽小姐……你怎么会到这来！”

　　无听将怀里的零托付给莫似堇，径直走向林琳。虽然面容憔悴，但看状态，这一个月，她过得应该不算太难。

　　“我们是来找你的。”

　　“对不起。”林琳垂下双眸，张嘴想要解释却好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

　　看着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无听叹息，抬手在林琳肩膀上轻拍了一下，“人没事就好。”

　　林琳瞬间咬住下唇，眼圈也不可抑制地红了，片刻后怯生生地问道，“我爸他……”

　　“还不知道你失踪的事。”无听沉声开口，“我之前去芸城看了他一次，情况还算稳定，康养中心那边我也续了费。”

　　林琳的头埋得更低，“谢谢。”

　　无听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问，“林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琳抬起头，“羽小姐，真的很感谢你，感谢翎羽集团给予我的一切。但……我没有选择。我爸的情况您也知道，他等不了了……即便是等到了，那么一大笔费用，我们根本负担不起。而且他那个岁数，就算是有肾源、有钱，能不能下得了手术台都不好说……”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他为我操劳了一辈子，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地看他就这么等死……”

　　无听彻底陷入沉默。

　　林琳摸去脸上的泪，换上有些讨好的笑容，“羽小姐，我已经找到办法了。”说着，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才小心翼翼地去拉无听。

　　贺岚凝眉看向少年，从刚才开始，他就是一言不发，默默靠在门边，余光不时瞥向被莫似堇扶着的零。

　　接收到贺岚的询问目光，少年挑眉轻笑，转而对着零高声问道，“怎么样，故地重游，有何感想呢~”

　　零别开眼，并不打算理会少年。

　　少年不怒反笑，随即朝着贺岚伸手比了个“请”~

　　比起外面的满目狼藉，门后的规整让人瞠目结舌。

　　“这……比咱们宿舍都干净……”憋了一路的秦放实在忍不住了，小声嘟囔。

　　孙钊扬横了他一眼，手却已经摸在一尘不染的喷淋装置上……确实一点锈迹没有，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李振犹豫着，还是开口问道，“那个……要不要灭菌……或者换实验服？”

　　已经一脚踏进钢制隔离门的少年骤然回眸，有些诧异地看向李振。

　　许是目光中的探究太过锐利，齐妲偏转身子，将李振掩住，回怼的目光毫不客气。

　　少年无辜地眨眨眼，脸上的笑别有深意。

　　过渡区后，是极为宽敞的实验区，中间足有三米宽的走廊，两侧被钢化玻璃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独立的小型实验室。

　　“序列：TFs-luxPR×neuron”“序列：Kalanchoe daigremontiana×miRNA”“序列：CRISPR-Totipotent”……贴在门口的标签，没有一个能看懂。

　　门内，实验台、观察柜，叫不出名字的玻璃器皿，奇形怪状的实验仪器，还有种类多到根本数不清的药剂，间歇性亮起的指示灯，都说明研究正在进行中……

　　现实与科幻交叠，要不是身后跟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东西，众人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参加实践教学了！

　　“这是什么……”秦放一面皱眉，一面抻长脖子，想看看能不能在观察箱或者培养皿中发现什么具象化的东西，不等有发现，最前面的林琳已然出声。

　　“你看。”

　　众人闻声，立即凑上去，顺着林琳手指的方向看。

　　实验台正中央放着一个罐子，罐子四周有软管连接到外置的设备仪器上。

　　罐内的蓝色的呼吸灯时亮时灭，肉乎乎的团状组织正沉浸其中，像有生命般随着光翕动着……

　　“这是……”无听忍不住蹙眉，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零此时已经彻底黯淡的双眼。

　　“肾！”林琳兴奋道，“藏先生专门给我爸培育的！虽然样子不好看，但功能是一样的。它现在还太小，等再培育一些日子就能百分之百替代肾脏。到时候，只要微创手术就能整个植入人体。藏先生说了，如果我爸身体环境可以，这些植物细胞还能持续生长，并不断修复衰败的脏器……”

　　无听愣怔，就连一向多话的秦放都哑然了，饶是见过实验品分裂重组的骇人，也还是无法想象将这样一团东西塞进活生生的人体里……

　　“这……真的可行吗？”贺岚看向少年。

　　少年哼笑，目光再次瞟向零，“看看他不就知道了……在学者的手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行的~”

　　莫似堇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少拿零说事！”

　　少年手一摊，无所谓地摇摇头。

　　贺岚眸光闪烁，有个诡异的想法猛然窜进脑中。

　　“如果是尸体……植入这些细胞也能重新生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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